封野一把揪起了燕思空的衣领,一张俊脸因愤怒而扭曲了,眼眸中是浓得难以化开的怨愤,他张开嘴,声音低哑:“你终于说出来了,你从我身上图的,不过是权势,我这个人之于你,根本无、关、紧、要!”
燕思空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惨笑。
封野推开了他:“滚,滚出去。”
燕思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滚——”封野大吼道。
燕思空转身冲出了房门,任凭内里疼得仿若肝肠寸断,他也没有停下脚步,他想滚得远一点,最好滚到再也见不到封野的地方,那样或许他能活得稍微好一点,至少,不必时时为了一个人痛彻心扉。
——
燕思空没有回房,而是在院中闲晃了许久,封野派来监视他的人都换了一次班,他亦冻得手脚发麻,却不愿意回屋。
直至天彻底黑了,他望着府中昏暗的灯火,却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不久以前,他才说过,封野身边是他这一生唯一能回去的地方,如今看来,简直可笑至极,他怎会变得那么愚蠢天真?
他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曾有过家,两个家,但全都灰飞烟灭了,从此之后天下之大,他燕思空注定要孤身一人。
不,不,他还有一个亲人,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对方甚至不记得他,可这个人的存在,是他心里最深最深的底线,让他知道上天并不完全厌弃他的唯一凭证。
于是他提上了两壶酒,决定去找元南聿,他与封野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诉过苦,如今对元南聿亦不会,他只是想和自己的兄弟喝一杯酒,也许将元南聿灌得不省人事时,还能让他唤自己一声“二哥”……
当晃荡着走到元南聿的院落时,屋内火光盈盈,他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让监视他的人在原地等候,提着酒壶走到了门前,刚想扣门,却听着里面传来的,似乎竟是封野的声音,而且醉醺醺的,其实不必听声音,屋内的酒气已经散出屋外了。
燕思空犹豫着退到了窗前。
罗家家世显赫,窗棱上嵌的都是极为昂贵的琉璃,燕思空微微躬身,透过琉璃和窗帘的缝隙往里瞧去。
屋内二人,正是元南聿和封野,桌上的酒壶、酒杯东倒西歪,酒水菜肴洒了一地,杯盘狼藉,而封野,正紧紧地、极为亲密地抱着元南聿。
燕思空顿时觉得浑身血液凝结了。
接着,他听着封野尽管含糊、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叫道:“空儿……”
第245章
空儿……
那一声“空儿”,如一把尖刀般贯透了燕思空的胸膛,令他眼前一片血红。
自俩人重逢以来,封野不愿承认他是燕思空,极少用这个名字唤他,更遑论叫他“空儿”,那是最亲密之人才会唤的乳名,元卯去世以后,封野曾是这世上唯一会这样叫他的人,可这个“唯一”,他以为终究是没了。
如今看来,并非是没了,只是封野不甘、不屑、不愿用在他身上罢了……
他用赤红的眼眸,盯着屋内的画面,封野紧抱着与他长得极为相像的弟弟,毫不吝啬,毫不吝啬地一声一声地叫着“空儿”,叫得那般动情,叫着那个他做梦也希望有人能再唤他一次的乳名。
而元南聿则轻叹着,用手安抚地拍着封野的背脊。
燕思空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不存在的,他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人,也许只是真正的燕思空出窍的一丝孤魂,他在看着真正的燕思空与封野深情相拥,把酒诉衷肠,而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身份。既然所有亲近之人都告诉他,他不是燕思空,他不配是燕思空,那也许他真的不是呢?
这世上叫燕思空的人定不止他一个,燕思空是谁,他又是谁,倘若他换个名字,他还是他,但他就不是燕思空了,所以这不过是个名字,既然所有他在乎的人连他这个人都不承认,他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名字?!
屋内的画面让他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因为封野已经有了心目中的“燕思空”。
燕思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提着酒壶,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不想去猜测,封野与元南聿之间究竟如何,那与他还有什么干系?只是不知何时,冷风拂过,面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抹,竟是半干的泪痕。
燕思空露出一个惨笑。
如此很好,他本已打定主意,不再与封野牵扯私情,封野不必再假做深情地束缚他,他也不必再事事迁就、处处顾虑,唯恐伤了封野的心、欠了封野的情。这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谋,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权势就够了,除此以外,他对封野再无期待。
再无期待。
回到房内,燕思空对着残月独酌,将两壶酒一滴不剩地灌进了自己肚子里,他本是海量,区区薄酒为难不了他,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时今刻,他有醉的理由,于是很快便昏醉了过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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