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饮尽一碗壮行酒,班第身子已到极限,顶着满头冷汗负手离开。。
忽然,六万大军齐刷刷半跪在地,冲班第行了一个躬身礼,异口同声高吼,“乾坤朗朗,忠贞不负。”
此举,是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向班第传递一个讯息——他们不怨班第的选择。
班第脚下一顿,忽然扬眉笑开,如释重负抓过一旁酒坛,再次冲他们一敬,然后扬脖全灌了下去。
行动间,数不尽的飒然豪气。
班第默然立于原处,目送浩浩荡荡的大军消失在乌兰木通方向后,身上那股强撑的劲儿瞬间被抽干。喘着粗气勉力迈了两步,背上的伤被甲胄压得抽抽的疼,他索性往点将台上一坐,长腿随性支在地上。
脑袋低垂,肩头半垮,影子被夕阳拉得格外长,瞧着很有几分落寞消沉,全然不复方才与大军辞别时的挥斥方遒,风发意气。
其实,他也不确定,为自己以及这六万兵马选择的路,究竟是对是错。
只是他身为统帅,凡事都应冷静自持,不可轻易把困惑甚至是忧虑展露给旁人,以免影响军心。
乌恩其以及一队自愿领命留下护卫班第的侍卫见班第这般虚弱,不用猜也知晓他的伤口肯定崩开了,本想上前去抬班第回帐篷重新疗伤。
班第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摆手示意不必。
乌恩其等人无奈,只得把目光移向近旁的容温。
班第枯坐了片刻,忽然一双柔软的胳膊悄无声息自身后缠上来,轻搂着他的脖颈,把他头往怀里按。
班第先是一愣,脊背绷紧又放松,依进了姑娘家馨香满盈的怀抱。
“殿下,问你一件事。”班第哑声道,“你是如何分辨是非对错的?”
班第一直觉得,自己所认识的人里面,容温是最透彻也是最矛盾的。
她有最驯良柔婉的脾性,也有最爱憎分明的个性。
“很简单。”容温似全然没把班第的困惑甚至是苦恼看在眼里,顺手替他擦干净额角冷汗,云淡风轻道,“睡一觉就知晓了。”
班第挑眉不解,“什么?”
容温道:“南朝刘昼在《新论.慎独》中说过,身恒居善,则内无忧虑,外无畏惧,独立不愧影,独寝不愧衾。”
“世人执着探究‘是非曲直’四个字,无非就是图个问心无愧。你若实在纠缠对错,不妨按先辈的话来做——睡一觉,好好坏坏一梦醒来便知。”
班第闻言,陷入沉思。
容温轻戳他脸一下,问道,“你今日睡得香吗?”
“不清楚。”班第下意识接茬,“我今天还没睡。”
他拔完箭上好药之后,便迷迷糊糊醒来了。之后径直强忍起身来了点将台,哪里有功夫睡觉。
“那还不赶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容温端得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一本正经的忽悠,“在这里坐着想,只会花冤枉功夫!”
好像也是,至少在容温来之前,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本来是沉重的话题,就这般稀里糊涂被容温扭曲到了睡觉上。
偏偏,班第还觉得她言语与行为都极符合逻辑。
回到帐篷,等候已久的军医忙活了好一阵才重新替班第包扎好伤口。
临走前,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告知班第,这种天气伤口最是容易恶化化脓,必须卧床静养,勿要再逞能动弹。
一阵兵荒马乱后,帐篷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上半身包成木乃伊,僵直趴在榻上的班第;与还有点晕乎乎的容温。
刚才容温刚才趁军医换药时,偷瞄了一眼班第裂得鲜血淋漓的伤口,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头晕脑胀的。
见没人了,容温干脆往地毯上一坐,无精打采的趴在班第榻前,像颗被晒焉巴的小白菜。
班第艰难抬手摸摸她的发旋,看着她隐隐发青的眼眶,猜到她最近忙于赶路,无暇休息,心疼提议,“上来一起睡?”
容温瞄了一眼不算大的床榻,果断摇头,“算了,你先休息。乌恩其会给我另外安排住处。”
也许是在一起久了的默契,班第仅凭容温一个眼神,便猜到了她的顾虑,脱口而出一句,“没事,你睡觉很老实,不会碰到我。”
“……”睁眼说瞎话,谁心里没点数。
最终,在班第的‘力邀’之下,容温还是半推半就爬上了床,但很谨慎的缩在角落。
不过,等一睡熟,她便自动往床中间滚了。
班第迷迷糊糊感觉有颗小脑袋一直在自己胳膊上蹭,正好他趴着睡不自在,索性咬牙翻了个身,以侧睡的姿势把容温裹进怀里,相拥而眠。
两人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错过了晚饭,也错过了夜宵。
一直到启明闪烁之时,班第才被帐篷里由远及近靠近床榻的脚步惊醒。
灰眸寒星一闪,不动声色把容温往毡毯里裹了裹,大掌暗自积蓄力道,随时准备应对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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