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常年被规矩管束压抑,性子可能还不如平常旗人家的姑奶奶硬气,柔弱贞顺得很。
主弱奴强——公主身边权柄遂尽数落入管事嬷嬷手中。嫁人之后,不但嫁妆被嬷嬷死死捏着,就连想见额驸一面,都得讨好奉承嬷嬷。有些跋扈的嬷嬷,甚至会以此为由责骂公主隐荡不知羞耻。
结合这些闲话,容温意欲何为,不难猜——毕竟是龙子凤孙,稍微有些傲气手腕的,都容不下奴才骑在自己头上撒野。
卫长史眼睛虽小,但眼神不错。如今情形,明显是容温手段更胜一筹,把孙嬷嬷母子耍得团团转。
既如此,他与其多此一举撒着公主府的银钱去踩海塔一脚,不如趁机用还未交出去的那笔尾钱向容温投诚讨好。
来舜华殿之前,卫长史一直庆幸又得意——自己足够机智,能及时发现容温与孙嬷嬷的这场较量,并作出应对措施。保全自身之余,还能更上一层楼。
等听了容温方才那句话,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所有小心思,都没逃过容温的眼睛。
“奴才……奴才惭愧!”卫长史再次给容温磕头,比以往每次,都要虔诚信服。
“起来吧。”容温捧着白瓷茶盏,笑得漫不经心,“现在,你可以老实告诉本公主。海塔受你暗中蛊惑之下,究竟把支走的那四千两定钱,花到何处去了。”
卫长史一脸讪讪,这事不光彩,他原本准备瞒着容温的。
海塔寻的那两座破庄子,自然花不了四千两定钱,是他想推海塔一把,‘帮忙’花了。
“一切都瞒不过公主慧眼。”卫长史羞愧之余,难免惴惴不安,毕竟他这败的都是容温的银子,遂气弱低声说了几个字。
容温听后,眼前一亮。非但没有责怪,还十分满意。
低声嘱咐两句,卫长史才一脸微妙的下去了。
夜里,容温梳洗过后,便缩进彩绣樱桃果子茜红锦被里。
想着明日可能发生的事,一时睡意散漫。借着昏黄的烛火起身,自矮柜里取出一样东西来。
她动作很轻,脸色也是小心翼翼的,似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其实——那只是一只怪模怪样的泥雕胖娃娃。
这只胖娃娃陪了她整整十年,但她并不确定,胖娃娃最初真正的模样。
因为当年她醒来,第一眼看见这只泥雕娃娃时,它已脸颊变形,鼻子犹如平地,发髻更是掉得只剩小半。周身湿漉漉的,摸一把,一手的黄黑泥浆,是只真正的‘泥娃娃’。
只能勉强从还算完整的手脚身子,看出是个胖娃娃。
哪怕她后来尽力修补过,胖娃娃的每一处,仍透着泡水后,未及时烘干重塑的落拓散垮。似乎稍微使些重力,便会碎成一滩烂泥。
京中泰半人都知道,十年前恭亲王庶福晋晋氏意图引诱大公主落水,陷害嫡福晋。好在大公主聪慧,早早便识穿阴谋,没上晋氏的当,还反手把晋氏整治了。
其实不然,十岁左右的容温,真的被晋氏温柔慈爱的笑容骗着了,落了水。
只是她运气好,沉入水底晕死前,有人救了她。
这只泥雕胖娃娃,便是容温没什么印象的‘救命恩人’落下的。
后来容温决定隐瞒落水为既定事实、还晋氏一条命时,便是这只泥娃娃陪在她身边。
谋害皇嗣——未遂与已遂,罪责全然不同。
十年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再次踏进恭亲王府的大门,且是为这样的因由。
好笑。
京城的暮春时节,难得等来一场清风闲雨。
容温耳畔伴着雨声,懒散歪在舆车上,由唐景行带着侍卫护送前往恭亲王府去。
虽恭亲王府的帖子上写明,是邀公主额驸一同赴宴,但容温并没有使人去郡王府知会班第同去。
撇开她实在不愿意再次与班第同车同行不谈;今日她又不是真心去赴宴应酬的,没必要拖家带口。
况且,班第属于蒙古科尔沁的实权王公,手中有兵,实在不宜与满人王爷往来,徒惹皇帝猜忌。
容温虽不喜班第,但她对护短爽直的多罗郡王很有几分好感,且先前还答应过多罗郡王会好生照顾班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容温是真心实意为班第好,才没知会他。
谁知,有人不识好。
容温的舆车与班第的马车几乎是前后脚,到了恭亲王府外的胡同口。然后被前面一长溜十多辆马车,堵得动弹不了。
按理,容温的舆车外壁有公主府的徽记,走在路上,旁人见了,都会主动避开以免冲撞公主仪仗,决计不会发生堵塞这种事。
但今日不同——也不知京中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宴客,都是设宴三日。
一日广邀同僚,一日犒劳心腹手下,正日子则宴请亲戚族人同乐。
今日,便是恭亲王府宴客的正日子。
恭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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