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魂魄也会随着轮回的增长变得更加凝实, 只是这个变化很微小,数百个轮回才能看见一些比较明显的改变……常老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修行过程中不断地融合皮囊魂魄,还会吞噬一些修士的游魂,他的魂魄质量一直在发生改变。”衣飞石解释说。
“这一块,这一块,还有这一块……”衣飞石用手指在摄灵图册上属于常老祖的魂魄轮廓上轻轻描摹,将那条巨无霸魂魄分割成好几份,“应该是处于不同时期的魂魄。”
谢茂依然没看出魂魄质量的微妙变化。
不过,他信任衣飞石的判断,且马上懂了衣飞石的推测:“你是说,他能穿越时空,在肉身和魂魄开始融合覆盖时,他把两条魂魄进行混杂切割,变成两条完全不同的魂魄?”
简单一点表述,类似于五岁的常老祖和二十五岁的常老祖意外见面,常老祖不想浪费自己庞大的魂魄彼此覆盖,所以,他用五岁魂魄的上半身拼接了二十五岁魂魄的下半身,再用二十五岁的上半身拼接了五岁的下半身,从而形成两个完全不同的自己,躲避了天道的制裁。
“不止是两条。就这里所能看见的,起码有四个不同时期的魂魄进行了拼接。”衣飞石说着,也不禁为常老祖的奇思妙想叹为观止,“他用这种混拼切割的方式,逃脱了天道秩序的束缚。”
“那我们目前面临两个问题。第一,起码还有两个逍遥在外的常老祖。第二,我记得穿越时空不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他有四个不同时期的魂魄,分别来自哪里?他是怎么穿越的?”谢茂说。
衣飞石沉思片刻,说:“我们只考虑了拼接魂魄的问题,事实上,他不能拼接皮囊。正常情况下的融合是魂魄肉身皆合二为一,常老祖的魂魄拼接之后依然是两个,肉身却完成了融合。所以,他需要另一个肉身盛放多出来的魂魄。”
“话虽如此,想从常家血脉去追踪常老鬼也很不现实。常老鬼能使用陊术的皮囊不独是父血,还有母血。”容舜就是母血的受害者。谢茂轻轻抚摸衣飞石的脊背,这玩意儿怎么整?
“何况,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的魂魄拼接不是在这个时代进行的。”谢茂突然说。
衣飞石眨眨眼。
真如谢茂所说,那就更迷茫了,现在连新古时代具体有几个常老祖都搞不清楚。
如果这四条魂魄都是在新古时代拼接,那现世应该还有两个不知所踪的常老祖潜伏着。
但是,如果常老祖在另一个时空,比如三百年前、五百年后,完成了魂魄拼接,他独自来到新古时代时,魂魄依然会显示出拼接的痕迹……换句话说,整个漫长的时间线上,应该存在着四个常老祖,但新古时代有几个?不知道。
至于其他时空的常老祖,这根本没法儿找。无数个世界,无数个时空,倘若没有坐标提示,圣人或许有办法,修为见识皆被封印的谢茂肯定找不到。
“那咱们只能被动防御了。”衣飞石对此相当不得劲。
他的作风就是主动进攻,把潜在威胁都剪除干净了,才能睡得踏实。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如今家业越来越大,弱点越来越多,弟子们却没有成长起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谢茂见他颈上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两指头给他揉松下去,哄道:“他是狡兔三窟,能逃不能打。真有那么厉害,用得着一世世夺取皮囊么?早该飞升了。明儿我多炼几个护符,孩子们都戴着……”
说到这里,谢茂忍不住将衣飞石翻过身来,守着嘴唇亲了好几下。
“你如今连摄灵图册都翻不开。我最担心你。”
“至多明年就好了。小世界里信仰积攒得快,神魂恢复了许多。”衣飞石略显惭愧。
没有什么坏情绪是开车不能解决的。
一次不行,那就开两次。
※
因天后宫的突发事端,家里所有人都很忙碌。
花锦天、刘奕,包括天天傻玩的书灵,全都被谢茂拎出来训过话,这会儿全都在勤勤恳恳地修炼。
除此之外,谢茂还给家里所有人都安排了保镖,白小青被衣飞石放了出来,暂时留在徐以方身边充作护卫。铠铠则被迫当了插班生,天天陪石慧上下学。
昆仑则暂时搬去了容舜、童画的住处,充当这一家子的保镖。
容舜和童画所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昆仑都会到谢茂的书房,向谢茂汇报情况。
“少主依然在书房未现身,两餐饭都是少主母送进屋内。苏苏小姐去门口敲过门,少主出声将苏苏小姐劝回,情绪温和。据少主母说,少主的伤势已经痊愈。”昆仑说。
“这是第……十三天了?”谢茂问。
“是。从天后宫回来,已经十三天了。”昆仑道。
谢茂知道被夺舍一事会给容舜带来心理创伤,可华夏人不喜欢就心理问题向专业人士求助,修士对自身的要求更高——你必须自己解决心魔,否则就是心修不及格。
如今容舜闭门不出快半个月了,谢茂也没看出他有好转的迹象。
“现在是八点半。过三个小时,你去敲容舜的门,倘若他还没有睡,叫他来见我。”
容舜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倘若没有任务和家庭活动,他每天十点就会上床休息。
如果他能保持正常的作息,谢茂打算再容忍他一段时间,让他自行消化。如果在家休假生活紊乱,谢茂就要进行干预了——容舜这么休假不复工,害得小衣天天忙几个公司的事,有这么当徒弟的吗?
昆仑领命辞出,谢茂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划开手机,对话框里躺着衣飞石的留言。
【先生,今日晚归。请健康作息,准时用膳。一。】
衣飞石做事滴水不漏,哪怕是和谢茂发私密信息,落款也永远是石一飞的一,不是衣飞石的衣。
谢茂已经吃过饭了。
但是,他不开心。小衣还没回来,这都八点半了。
闲极无聊砌了一会儿墙,墙体的规模让谢茂略觉欣慰。尽管不知道要多长多宽多高才能完成,至少目前的规模已经很让人叹为观止。若是把这片墙推倒,直接就能弄出来三五个祀神了。
——虽然是墙,实际上也是储备能量,随时都可以取用。
钟声响了九下。
谢茂马上拿起手机,打算给衣飞石打电话。
与此同时,楼下衣飞石推门而入,在大厅里看电视的花锦天起身施礼:“师叔晚上好。”
衣飞石照例给家里孩子带了些零食,寒暄两句就问:“先生呢?”
“师父在书房。”花锦天说。
谢茂已经从书房出来,站在走廊上:“回来了。”
衣飞石连忙上楼:“我回来晚了。”
谢茂顺势搂住他,往屋内走去。衣飞石回家总要先换衣裳,二人再坐下来喝杯茶说话。
这几日衣飞石比较忙,谢茂守他就守得紧,衣飞石脱了外衣进衣帽间,谢茂就跟在他身边,看着延嗣清平服侍他换衣服,偶尔还要点评一下:“待会说不得容舜要过来,换那件家居服。”
衣飞石看时间都九点了,略觉意外:“他来有什么事么?”
“他关小黑屋里闹了半个月脾气,弱小可怜又无助……我揍他。”谢茂撇撇嘴。
衣飞石和延嗣清平都忍不住笑。
如果谢茂说他要发狠,那就是假的。他真发作时,从来不给预报。
换好衣裳,衣飞石洗漱了一下,出来时延嗣清平都退出去了,谢茂抱着他就黏糊上了床,嘴里切切地嘀咕:“小衣……”
才换好的家居服被揉了个皱巴巴,衣飞石淌了一身汗,再次进了浴室。
“什么人那么大的面子,要小衣亲自去吃他的饭局?”谢茂这才想起问。
衣飞石抓了抓湿润的短发,解释说:“没有去吃饭。今天下午我去看了几个重症病人,其中一个是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工人……掉进化工池里,捞起来浑身的皮肉都脱了骨,医院也没法治,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口气吊着。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衣飞石原本只负责偶像崇拜计划,第二电影的工作,再忙能忙到哪里去?
之所以忙得不着家,主要是容舜正在休假,由容舜负责的白骨生肉方工程又恰好到了紧要关头。
当时考虑到白骨生肉方走正规药品系统上市太慢,最终容舜决定开了保健品和日化两条线,最先使用白骨生肉方的,正是在火灾中受伤的第一翻译员工。
白骨生肉方的口碑在使用中发酵,许多医院一线工作者在处理外伤时,都会推荐患者使用。
这其中自然也发生了许多误解。
白骨生肉方里使用的药材并不完全廉价,容舜在经营时采取了阶梯价格。比如达到医美水平的高端产品定价极高,使用之后完全不留疤痕,恢复效果惊人。用于救命的膏剂价格就和大宝、百雀羚差不多,普通人家花上五六百块钱,就能完成一个疗程,救回一条命。
当医生向病人推荐低价的白骨生肉方产品时,病人就会疑心,你是不是吃了回扣?不让我去药房拿药,居然给我推荐化妆品!接下来就是投诉闹事打滚要赔偿一连串操作。
饶是如此,白骨生肉方这样的神药,哪怕用起来比较麻烦,依然成为创伤科的常备药。
可是,这毕竟不方便。医嘱也不能写,用xx化妆品乳液3ml吧?
如今是医院和患者都希望这部分产品能入药,最好纳入医保体系,对城市里的人来说,几百块钱是小钱,对许多大山深处的贫苦人家而言,年收入少得可怜,要掏几百块治伤也比较艰难。
在此之前,容舜已经在着手筹备此事。国内西药管得非常严格,中药、中成药这方面能走的路子非常多,容舜请示过谢茂,将白骨生肉方申请为国家保密配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相比起各种流传千年的方剂,白骨生肉方脱胎于未来的修真文明,强行把它往中药方向摁,它也是个对中药系统而言完全陌生的东西。到了最后的审批阶段,最好是把一切临床案例都冻结。
——没人用就不会出现无效或者病例死亡的风险,有人用,锦上添花的可能小,出事的风险大。
这期间高端产品全部停供,重症患者完全拿不到药,一线医护人员又气又急。
衣飞石今天就去处理这件事了。
“药医不死病。那人症候太严重了,送医不及时,内脏已经开始衰竭。就算这时候给他提供白骨生肉方的产品,他也熬不过两三天。家属跪下求药,说愿意卖房子借债救治,医生也跟着流泪。”衣飞石摇摇头,“看着太惨。皮肉脱骨,人还活着,吊着一口气,看见自己一分一秒地死去。”
这其实是个两难的抉择。人是必死的命数,若是不给保健品,人家说你为了上市草菅人命。若是给了保健品,死了就是临床事故,对正在审批的药物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给了?”谢茂问。
“给了。”衣飞石说,“另外化了一颗保元丹,假装是清水喂下去。”
谢茂忍不住笑。很多时候衣飞石看着公事公办不肯容情,其实心也很软,人在将死之时,眼中流露出的乞求与渴盼,很容易击穿衣飞石的心灵,让他施以垂怜恩慈。
笑了片刻,谢茂才突然醒悟过来:“那你没吃饭么?”
“我待会儿吃个饭盒就行了。”衣飞石擦了擦手,走出浴室。
谢茂满以为他是在外应酬,吃了饭才回来,因此不管不顾缠绵了一番。
这会儿知道闹了个乌龙,连忙掏出饭盒给衣飞石挑选:“你吃哪个味道?快来,我给你榨果汁。”
他也不怪衣飞石为什么不声张,大衣就是这么个隐忍的性子,一切以君上的需求为先。小衣就更过分了,饭可以不吃,车一定要开。
衣飞石盘膝坐在地毯上,让谢茂陪着吃了一顿饭,惬意地舒了口气。
飚完车,吃顿好的,爱人还在身边温柔地陪伴着,真是各种意义上的满足。
靠在谢茂腿上歇了片刻,衣飞石才找回思绪,说:“先生,容舜被夺去皮囊之时,是有意识的。他虽显得少年老成,毕竟经历仍少……”主要是劝谢茂不要对容舜太严厉。
容舜这一生都是个大写的悲剧。倘若没有谢茂和衣飞石出现,他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的出生,他的父系与母系之所以发生了结合,没有一方不出于算计。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了人伦上最狗血的磋磨之后,他被母血所害,被常老祖夺去了皮囊,清醒地看着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对老师进行致命暗算。师父前来施救,又遭受常老祖致命攻击,差点害死了深爱自己的妻子。
外人看来,雨过天晴,顺利解救回家,伤势痊愈,你就该恢复正常了吧?
容舜恢复不了。
没有人能永远坚强下去。这种来自血脉传承上的自我厌弃,一般人都无法体会。
“你想跟我一起?”谢茂问。
衣飞石摇头:“我不去了。”
容舜曾亲眼目睹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攻击了衣飞石,石一飞的存在更是令他自惭形秽的根源。
如今容舜借口休养闭门不出,很大程度上就是难以面对,让衣飞石出面,对他太残忍。
谢茂看了看手表,说:“也许他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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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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