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谢茂、衣飞石入住同一间酒店,前台问他要身份证,他就给地府福慧粮司开具的阳间通行证,问他要押金,他就给了几张纸钱。前台居然也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认真登记完了,给了房卡和早餐券。
有小招儿跟在身边,衣飞石果然就不再倒霉了,拿谢茂的手机玩了两局抽卡游戏,连出三张极度珍稀卡片,手气红得要爆炸。他抱着手机开玩笑:“我去买彩票。”
谢茂摇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两人又商量选址建厂的事。
“我觉得启平镇挺好。”那是谢茂最初穿越来的地方,感情非常不同。
京市、杭市当然更好,可就他们现在手里这点儿见得着的现金储备,买地的入场券都够不着。
启平镇离杭市不远,也就离岳云父子不远,需要照顾时,把紧要的人事往岳王庙一扔,随时都能腾出手干别的去,特别放心。那边人也熟悉一些。
衣飞石对此没什么异议,打开手机银行,看看还有多少钱。
——其实也没多少钱。他们的存款最大金额就是容舜给交的学费,当初议定的是年薪六千万,按月拨付。如今卡里躺着两个月的薪水,加上衣飞石胡乱买东西花掉的钱,还有不足七百万。
衣飞石和谢茂都很尴尬地想,下个月容舜还会不会交学费?
不过,就算容舜交了3月的学费,也才一千多万,搁京市买套房子都够呛。
恰好常燕飞打电话来保平安,谢茂问他:“翻译固件,投资吗?”
“投投投!”常燕飞在岳云的小公寓门口撂下行李,一屁股坐门口了,“老大,我投呀。你给我多少股份呀?我有二十三万存款,都在余额宝,我马上打给你!……哦,有一部分买了理财,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取出来……”
“我要出一批风水挂件,你有客户吗?”谢茂问。
常燕飞秒懂。老大这是缺钱了!他是常家嫡系,经他手里结缘出去的风水物件,法金都很可观。而他之所以这么穷,主要还是专心修行,不敢牵扯太多世间因果——经手出去的物件,一旦出了什么事,最终都要坏在他的修行上,哪个修道者愿意赔自己的福缘去换粪土金钱?
“有有有,太有了!要不我马上回来?”常燕飞转身穿鞋子。
“不用了。拉个微信群联络一下,你做中间人,给你抽一成,钱打给你,地址给我。快递给他送去。”谢茂才懒得去应酬。
这年月的大师都比较能唬人,穿个唐装,盘个串儿,一身龙涎香味儿,见了客户还得算个命露一手,细数客户过去的艰难岁月,客户惊呼神仙呐,说不得还要真气加身,给客户治治什么阳痿肾虚的毛病,再开个大额法金,结缘点开光法器,买卖才算齐活。
常燕飞被谢茂的快递上门噎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可能要难办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是。”
※
傍晚,谢茂衣飞石带着小招儿回容家老宅吃饭。
二人打算正式从老宅里搬出来,总得回去给老人家交代一番,衣飞石也有些东西要收拾。
回了容家,一副农民工打扮的小招儿引来不少人目光。家里的阿姨保姆当然不敢问是谁,衣飞石主动介绍,说是谢茂新招来的司机,请厨房安排晚饭招待。——容家这等门第,谢茂能做容老爷子宋老太太的座上宾,来历不明的小招儿就别想了。当然也不会失礼,厨房会另外备席招待。
只是家里的佣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大少爷的这位石老师和他男朋友骑着共享单车回来,居然还聘了个司机,这什么穷人炫富的骚操作?
容老爷子在暖房侍弄他的兰草,宋老太太看了谢茂就来气,说不来吃饭了。
谢茂和衣飞石也是掐着点儿来的,陪着容老爷子没多会儿就开饭了。与容家庞大的家业相比,丁口委实不算多,除了过年时人聚得比较齐,平时各人都在忙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前几日宿贞带着容锦华回家,各房都听到了风声,全都回来聚了一次,此时也都已经各自回家了。
宋老太太赌气不来吃饭,晚饭就只有容老爷子和谢茂、衣飞石、容舜四人。
厨下阿姨依然做了满满一席饭菜,四人刚刚落座,餐厅房门打开,容舜的小姑容锦秀、姑父容褚鹤怀进来了。
容褚鹤怀生得高大英俊,在家里很少说话,容锦秀在兄嫂跟前也不怎么吭声。
如今家里只有容老爷子在,容锦秀露出了小女儿的娇蛮,四十好几了还能撒娇:“爸爸,我和阿褚说了回来吃饭!怎么不等我们!”目光落在衣飞石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挑剔,“这就是……小飞?”
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她不止打量了衣飞石,那一丝挑剔的目光还落在了容舜身上。
姑姑、姑父回家了,坐席当然得重新排,没得让长辈坐下席的道理。谢茂在容家一向是主宾位置,坐在容老爷子左手边,衣飞石陪坐在谢茂身侧。容老爷子的另一侧则是容舜。这会儿容舜便起身让座。
下人连忙送来餐具,容舜也帮着布置,容锦秀大大方方地坐下了,把手包递给容舜。
容舜停顿片刻,还是接了她的包包,交给一旁的阿姨。
“呀,没注意。我这是给你姑父替我拿着呢,阿褚,你瞧瞧你,有点眼力不好么?怎么好意思劳动我们长房大少爷……”容锦秀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名表,钻石表盘熠熠生辉,“爸爸,你看,我这块表怎么样?轩儿主设,拿了什么国际大奖呢。”
容舜已经腾出位置来了,衣飞石召唤,他就去了衣飞石身边坐下。
容老爷子眼皮没抬,慢慢擦手。
“目前还没有上柜。就我手上这一支,工坊还有一支。成控部还在评估造价,说是控制成本,要不就不用真钻,水晶钻效果也不错。”她将手腕上闪烁的表盘晃了一下,灯光反射在钻石表盘上,清冷的光芒在容舜和衣飞石身边似是很不经意地晃过。
“我就不同意了。水晶钻那就是假钻石,咱们容家堂堂正正的生意,一支表出柜最低就是三千万,没得用假货糊弄人。以次充好,哪里是什么正经人家的作派?”她极其诚恳地说。
容舜慢慢喝汤,一言不发。
衣飞石脸色已经变得很严肃了,反倒是谢茂,端着汤碗笑了笑,说:“真钻假钻,不都是石头?您要不信,我这就给您做个试验——”
“这是一碗排骨莲藕汤,我把莲藕和肉都挑出来,就剩下这块骨头。”
“您看好了,都看好了。”
“我这么一拍手……”
汤碗就飞了出去。
一碗汤,生生飞过了能坐三十人的大圆桌,准准确确地泼在了容锦秀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容锦秀都没反应过来,似容家这样的门第,拌嘴嘲讽是有的,出了门各种车祸是有的,就没有当面往人家脸上泼热汤的!
谢茂很惊讶地失声道:“哎呀,对不住。手滑了。”
衣飞石无奈地低下头,觉得有点尴尬,又很泄愤好笑,嘴角微微上翘。
就是这样的。在谢朝的时候,谢茂就是这么不要脸。但凡有人惹了他不痛快,他真的是什么都敢干。体面?朕就是体面。
作者有话要说: 胖衣:我要忍住不能笑场。
容舜:老师说先生是活土匪,我原本不相信,今天相信了。
赔偿物小招儿:我认识老爷第一天就知道他是土匪了。
第361章 乡村天王(120)
容锦秀反应过来后,顿时大闹不依:“爸爸!这可是咱们家!”
亲闺女被外人泼了一脸汤,这场子要找不回来,容家岂不成了大笑话?
容褚鹤怀也不吭声,阿姨拿来毛巾,他就低头给妻子擦脸,被容锦秀狠狠摔下帕子,骂道:“你老婆被人打了,你就只会擦脸?褚鹤怀,你还是不是男人大丈夫?”
一直默坐主席没说话的容老爷子,终于抬起他的眼皮,闹腾的容锦秀瞬间就安静了。
“家里装不下你那支出柜三千万的真钻石手表。”
容老爷子在容家的地位,约等于谢茂在谢朝的地位。
他的声音很低沉,声音也不算大,可是,没人会忽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这句话对容锦秀可不大客气。容锦秀和容褚鹤怀都屏住了呼吸。仗着是亲女儿,容锦秀还想再挣扎一句,没来得及再出丑,容老爷子已下了最后通牒,“出去吧。”
容锦秀满脸光气得嘴都抽了,到底不敢跟亲爹对着干,气冲冲地推开椅子离开。容褚鹤怀拿着她的手包追出去,被她狠狠推开再剜一眼,可见素日夫妻相处时雌威深重。
诚然谢茂当众泼人一脸热汤极其失礼,容锦秀这表现也实在……很配不上容家此时的身份地位。
在家干了多年的阿姨麻利地带人来收拾桌上的残局,容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不必忙了。他今天第一次正式与谢茂对视,老迈浑沉的眸中,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光芒闪烁,清晰地映出谢茂的面容。
“我有三个儿子。”容老爷子说。
一直以来,容毅最看重的继承人都是长房。起初是容锦华,容锦华意外身故之后,他又悉心教养容舜。只因后来次子容锦城家人丁兴旺,又年富力强、心狠手辣,老人家害怕子嗣凋零,为了保全容舜,才打算在今年的家宴上宣布将家业交给容锦城。
容舜意外接到助力,又把衣飞石带回家之后,容毅就暂时熄了这份心思。
他最爱的始终是长子。容锦华是他初为人父的骄傲,他人生中无数个第一次,通通都给了长子。
这种偏心是没什么道理的。尤其是长子英年早逝,成了容毅心中最大的遗憾。他没有移情给次子、三子,每每看到次子上蹿下跳想要得到长子的一切,反而有一种冷眼旁观的不屑与嘲讽。倘若三子不是醉心艺术、对家业全然没有意思,他甚至很幼稚地想把一切都给三儿子。
容锦华回来了。
他和老妻见到了年轻一如二十年前的大儿子,妻子老泪纵横,容毅也偷偷抹泪。
容家的局势反而更不明朗了。若衣飞石和容舜能够相亲相爱,共同执掌容氏,有宿贞扶助,容毅也能放心。可是,容舜的身世是一颗定时炸弹,老两口和容锦华都得死死捂住,不敢被宿贞知道。
——舍弃容舜,单单扶衣飞石?不说容毅舍不舍得,这个刚认回来的孙子,明显志不在此。
——舍弃衣飞石,让衣飞石跟着扶住容舜?宿贞肯吗?宿贞不得把容家拆了啊!
兜兜转转的,容毅的选择又重新回到了次子容锦城的身上。
“孙儿明白您的意思。”衣飞石上辈子也没有祖父母,这感觉还挺微妙,“我和先生过些日子回杭市定居,那边气候好一些,适合减肥。”
原本很严肃的话题,被衣飞石一句话就戳到了千里之外,谢茂不禁失笑。
都是聪明人,说话不必太明白。衣飞石不想谈这个话题,明确主动地放弃了容家的继承权。
见容毅沉吟不语,对此略觉迟疑,衣飞石又补充说:“年节我和先生会回来探望您和祖母。若是有事吩咐,您给孙儿打电话。”亲是认了,只是不改姓回家,也不要继承权。其余都和普通人家一样。
容毅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拍了拍衣飞石的肩膀,叹息着离去。
容舜看了全程,根本不懂为何会是这样。老师是“夺舍老鬼”,不稀罕容家的家业,这算是高风亮节,爷爷又是怎么回事?那是爸爸妈妈的亲儿子啊,爷爷为什么不给他继承权?——因为养在贫家,没有受过系统且优秀的教育,就被爷爷嫌弃了吗?
这让容舜极其难过。
他从小就那么努力地想要守护母亲,守护父亲留下的一切,因为他的身世,一切都成了泡影。
如果石一飞没有被抱走,如果他没有被养在容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容锦华说,不是他的错,让他不必低着头做人。容舜做不到。他的存在妨碍了他曾经想要守护的一切,这种难堪令人窒息。
衣飞石一句话开解了他:“你不要想得太深了。我和先生的关系,不可能有继承权。”
在重视子嗣的容家,这理由很强大很具有说服力。容舜将信将疑,真因为这个?联想到奶奶赌气不肯来和谢茂同桌吃饭,他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可能吧?
晚饭没吃好,厨房准备了一桌席面,送到客院里,三人私下吃了一顿。
衣飞石早已经把容舜当作了要照顾的弟弟,难免要训话:“今晚发生的事,不会是孤例。就算祖父母替你说了话,各方面的挑衅也不会少。饭桌上冷嘲热讽两句是小事,办差的时候你得仔细一些——”
人性放诸四海而皆准。容氏家大业大,为了这份家业,容舜和容锦城本就势同水火,现在少了长房嫡子的身份加持,显见容舜的日子会很难过。毕竟容锦城在家中经营把持了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容舜拿什么和他比?
衣飞石说的还是最良好的情况。事实上,容毅很大可能不会替容舜说话。
今天容锦秀的挑衅就是最好的例子。
要说容锦秀真的那么蠢,没事儿跑来怼容舜玩儿?怼容舜,得有价值。没有任何价值的刁难,只有两种人才能玩。要么身份尊贵,要么蠢不自知。看她团圆宴时温柔安静的模样,就知道她的脑袋不至于装的全是水。
容锦秀只是来试水的。她想确认,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容舜是否真的不是大嫂的儿子?
她背后站着的人是谁,不言自喻。
这也是容毅颓然放弃初衷的原因之一,一向不死心的女儿都改站了次子阵营,众望所归啊。
三人在客院餐厅里吃火锅。传统的铜火锅,一张桌子,一口火炉,容舜一边吃一边替谢茂涮肉,吃得满头汗——至于衣飞石,他不敢费心。多给衣飞石涮一筷子羊肉,差点没被谢先生瞪出二魂三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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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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