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忽然走近,一双略微暗沉的双眸里泪光斑斑,那其中含着许多姜幸看不明白的情绪,可是她丝毫没觉得感动,她甚至有些害怕。
“这几日,我总是梦见你娘,她怪我怠慢了你……”他声音渐低,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我对不起她……”
姜幸激灵一下,霎时退后半步,姜有卢的手便顿在半空中。
她回过神来,忽觉心中有些慌乱,赶紧低下了头,转身便要出去:“夫君在外面等我怕是要等急了,父亲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罢!”
姜幸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一眼都不敢看他,出去的时候正好和李氏擦身而过,但她已顾不上那么多礼数。
脑中只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方才姜有卢看她的神色,根本不像看一个女儿,反倒……反倒像是在看她娘!
她没注意到的是,见着她神色慌张地从前厅里走出来的李氏,那怨毒憎恶的眼神。
从姜府中出来,姜幸才觉得松了一口气,看到季府的马车,她重重舒了一口气,稳下心神,从台阶上走下去,却发觉长安神色有些不对。
好像鬼鬼祟祟防着谁似得,看她走过来,神色更是慌张了。
而且也不见季琅的影子。
她刚要开口问,就看到马车后面一个翩翩白衣女子走了出来,随后是季琅的身影,他一边整理袖口,脸上像是烧着熊熊烈火,脸黑得很,更让人误会的是谢菀柔也有些衣衫不整。
看到姜幸走过来,原本沉着脸的谢菀柔忽然笑了笑:“表妹不在家里用过饭再走吗?”
姜幸直直地看着季琅,随后转过头来,看着谢菀柔,努力板正脸色:“不了,家里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表妹不会是……说我吧。”谢菀柔的笑意绵浅,以前她都懒得看姜幸一眼,不知为何今天凑上前来要她难堪。
姜幸隐去笑意,留下两个字便擦着她的肩离开了。
“何止。”她道。
季琅看姜幸走过来,脸上的怒火褪去,也没有被撞破好事的窘迫,反而还盈满的笑意:“看来今天真回得早,不如我们——”
“不必了。”姜幸看也没看他,冷声将他打断了,季琅一僵,场面便有些尴尬。
他蹭了蹭鼻头,轻咳一声,还以为姜幸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受了什么气,便附和一声:“行,不去就不去,回府。”
说完,他伸出手要扶着姜幸上去,结果自然也是被她躲过了。
这下季琅彻底茫然了,这丫头的火气明显是冲他来的,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
长安一看不行,赶紧去拿轿凳,让姜幸踩着上去了,留下两个主仆面面相觑。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季琅小声问长安,一脸弱小可怜。
长安撇撇嘴,指了指轿里的人,又伸手在鼻子旁边扇了扇风:“一个字,酸!”
季琅眨巴眨巴眼,向后靠了靠,随即脸上出现恍然的神色,他转身翻上了马车,挑帘坐了进去,看到姜幸闭着眼睛假寐,完全不愿意搭理他。
马蹄哒哒,长安架着马车驶回侯府。
季琅在里面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声盖过一声的叹气声在车厢里弥漫,只是他心焦的同时,不知为何,竟然有点美滋滋的。
姜幸被他坐立不安的模样扰烦了,睁开眼睛坐起身,斜着眼睛看他,眼里不知不觉就有些委屈。
她想起紫竹林里她还给季琅的那个玉佩,上面可是刻了一个“柔”字,虽然有些丑,但那也必定是他一笔一划刻出来的,这其中的情谊,哪能是她短短几天就能磨灭掉的?
“我说,你生气归生气,能不能被这样看我?”季琅像一只犯了错的狗子,正襟危坐地看着她,出声说道。
姜幸垂下眼帘,不服气地咽了口口水,用手蹭了下眼角:“那枚玉佩呢?”
“嗯?什么玉佩?”
“就是我捡到,还回去的那枚!”
季琅摸了摸自己腰身,一脸无辜:“我早就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姜幸冷笑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这次偏过头去,再也不说话了。
季琅一看,要完,赶紧去拉姜幸肩膀:“幸娘,你听我说,其实——”
“小侯爷,侯府到了。”好巧不巧长安的声音正传进来,姜幸本来就因为姜府遇到的事而心烦意乱,出来就看到那样一幅画面,哪里还有理智,便撩起车帘,硬是蹦下了车,季琅后面要解释的话,一句也没听。
长安看着夫人狼狈地跑回侯府的画面,顿时觉得脊背一阵凉,他回头,冲撩开车帘,只露出两只幽怨眼睛的季琅笑了笑。
“小侯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季琅看了他一眼,将车帘关上,横了一句:“你去青琅轩,给我买一块最贵最好的玉,镇店之宝那种!”
“差一点你就别回来了。”季琅补了一句。
今天为了多码点所以晚了。
这章信息量有点多,不过我估计你们最后只记得“幸幸喝醋了,小猴子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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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深陷
夜凉如水,微风轻拂,斑驳星河落于水面上,粼粼荡漾,银勾悬挂,将一池水覆上一层薄纱。唯有岸上小亭的那盏光,亮丽和暖。
小亭上的石凳上蹲着一个身影,桌上放着照亮的灯笼,借着光亮,他微眯着眼,仔细在手里的玉石上雕刻着什么,时不时用嘴去吹,将上面的玉屑吹散。
他做这些的时候很认真,灯光描画出一个坚毅的轮廓,他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呆了很久,视线始终凝聚在小小的玉石上,直到背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季衡宇撩着袍子三两下跑进了湖心亭,只看到个背影就知道那是谁了。
“原来你在这,祖母找你呢。”
季琅没回头,手上的活还查个收尾,回答有些漫不经心的:“找我干嘛?”
“你说呢,”季衡宇走到他对面,在石凳上坐了下去,双臂放到桌子上,盯着他手里的动作,“你们不是今天回门吗,发生什么了,晚上用饭时小婶婶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好像还哭过。”
前面那些话季琅都没动静,一听说姜幸哭了,手上的刻刀当时就被他拍到桌子上,神色紧张道:“她哭了?”
季衡宇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像,祖母问什么也不说,晚饭你又不在,她担心你们夫妻拌嘴吵架嘛,让我找你来问问。”
“你是不是惹她了?”他半站起身,凑近季琅小声问他。
想起姜府门口他做过的事,季琅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又专心低头去雕刻手里的玉石,这次动作加快不少,没几下就完成了最后的步骤,他握紧玉石转身就要走。
季衡宇忙叫住他:“哎!小叔,你说清楚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季琅转头看他,想了想,眉头一挑:“没什么事,女人都爱使小性子,遇上点事就爱抹眼泪,过一晚上就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使小性子还不是因为在意你,你就哄哄她嘛,不用过一天也能好。”季衡宇从凳子上站起身走过来,好像个过来人似得揽着季琅肩膀,给他传授自己的经验。
季琅握紧了手里的玉石,斜眼瞄他:“你这么说,我怎么没见你去哄侄媳妇。”
季衡宇一下就跳起来了,顿时气愤填膺:“你说她?她用哄吗?哪次不是打我两下就舒心了?她可跟你房里那位不一样。”
季琅轻哼一声,不置可否,用手指了指他:“你就浪吧,早晚有一天得后悔。”说完,他甩甩袖子要走,季衡宇错愕地指着自己:“不是我来说你吗,怎么成你警告我了?”
他从亭子里追出来,一副不死心的样子,扯着季琅衣袖:“小叔,我给你那两本好宝贝,你用了没?”
季琅被他扯得一顿,路上昏暗,他霎时间便脸色绯红,在月光下也能看得清楚:“什么事你都管,有完没完了?”
他声音有些局促,刚才的正经劲都不见了,眼神闪烁,季衡宇一看他这样就明白了,抱着臂往旁边一站,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小婶婶怎么不开心呢,肯定是因为这个。”
他叹了口气,又凑过来,苦口婆心:“小叔,你这样不行啊,媳妇取回来不是当摆设的,你这样小婶婶该多想了。你不是……你不是还想着那个谢四娘吧?”
季琅原本真的担心姜幸因为那种事多想,一听见他后面这句话,顿时脸色一变,在黑夜里衬着面容更暗沉了,好像随时能爆发一样。
“别跟我提她,想起她我就一肚子火,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就!”
季衡宇一看他脸色不对,忙收起玩笑的心思,刚要问他是什么回事,突然被他按住了肩膀。
就见他十分谨慎地凑过来,小声问他:“最近出门,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踪你?”
季衡宇一怔,急忙摇了摇头。
季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是有人跟踪我,而且,好像是谢家的人,就在我和大郎开始查胡管事的事之后。”
“嘶……”季衡宇向后一撤,吸了口凉气,思绪马上放到正事上来,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吊儿郎当了,他正了正神色,回问他:“这事大哥知道吗?”
“我还没说。”
“不行!必须得让大哥知道,你们查胡管事,纠的是晋王的错,来探查阻挠的却是谢家人,就算他们是姻亲关系,也犯不着吧!”别看季衡宇平时嘻嘻哈哈不管事,其实脑袋还挺灵光的,马上发生了不对的地方,他这么一说,季琅也觉得确实如此。
“肯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我得跟大哥说说,”他拍了拍季琅的肩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他,“别忘了回去哄哄小婶婶!”
亏他最后还能转回最初的话题上,季琅轻笑一声,看着季衡宇匆匆离开,翻开手掌看了看躺在掌心里的东西。
是一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羊脂玉,品相都要比之前那块好多了。
他满意地收起手掌,急忙赶回内院,到醉方居的时候,看到里面还亮着灯光,稍稍放了心,结果刚要进去就听到小声的议论声。
“元娘从姜府回来就心情不好,是不是大少爷又欺负我们元娘了?”
“只能是这样,平时只有大少爷能把我们元娘气哭,别人谁干过!”
“咱们这个大少爷……”
紫绢一抬头,声音就顿住了,赶紧拉着红绸一起行礼,背后议论主子,甭管是谁,总是有些心虚的,奈何丫鬟们口中的“罪魁祸首”更心虚,季琅摸了摸鼻子,将身子让了让,轻咳一声:“没事,你们说你们姜家人,季府是不会管的。”
紫绢向来成熟稳重,这次只想攥紧地缝里去,红绸笑嘻嘻抬起头:“真的?侯爷心肠真好。”
还要再夸,却被紫绢给揪走了,季琅摇了摇头,心想这锅可不是他甩的,姜大郎是民心所向。
腹诽完,他一转身脸色就变了,立时便心虚起来,悄声悄脚地走进去,将水晶帘一撩开,就看到姜幸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绿荷和青萍在里面,看到鬼鬼祟祟的小侯爷吓了一跳,好在没喊出声,季琅忙给两人使眼色,让她们走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两人,他走到床边,将帷帐拉开,却听到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仅仅一下,却含着许多难言的委屈和失望。
季琅手当时就僵在半空中,心里哪像是被剜一下,他放下手,从床边蹲了下去,伸手去摸姜幸的肩膀,声音放地异常柔和:“幸娘,你转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床上的人背影一颤,似是没想到背后就是季琅,她很久都没动,仿佛睡着了一样,季琅却知道她没睡着。
“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次受气了,就只敢窝在床上哭。我们侯府茶杯可多了,你可以随便扔。”季琅伸手扒拉她,想要让她转过身,嘴上说着气人的话,床上的人终于禁不住他这么折腾了,掀开被子坐起来,扭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却忽然撞入一双温柔双目中,逐渐深陷进去。
季琅看她红红的眼圈红红的鼻头,突然就想起安灵寺后窗,他瞥见的那个满面委屈的女孩。
没有什么缘由,也或许就是说不清,他只想将他护得好好的,不让她受委屈,能跟自己一样,随心所欲,毫无顾忌。
季琅把手中的东西扣在姜幸掌心上:“你纠结那一块,我就买了个更好的,你纠结那个字,我就刻了个更美的,这下,你还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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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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