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咳嗽了几声，说道：“是想见你一面。”
    江盼呵了一声：“见面？”
    祝铭宏点了点头，复述道：“说见见未来的儿媳妇。”
    “……”
    *
    江盼做梦都没想到，她和周庭昀分开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又见面了。
    两人的视线胶着了好几秒后，还是她率先移开了，她看向他对面坐着的中年女人，颔首道：“阿姨好。”
    蔡玉微笑着点头：“坐吧。”
    江盼诚惶诚恐地在周庭昀身旁坐下来，上半身笔直地挺着，坐姿优雅而端庄。
    在来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紧张，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浅淡的薄汗。
    江盼听见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掌覆上来，抓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腿上。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蔡玉也听到了周庭昀的笑声，怔了一下后，唇边慢慢浮现出一抹微笑。
    儿子从小就被家里老头教育的异常独立，喜怒从来不流于表面，甚至她作为一个母亲，她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唯一比较清楚的就是高考后选专业那会儿，老头让他出国读金融，第一次他主动跟她说他喜欢化学，想去学化学。
    那时候蔡玉特别高兴，儿子终于肯主动找她交流了，终于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也会像他的同龄人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想去追求的东西。
    她对周庭昀是有几分愧疚的，她总觉得他养成现在的性子跟她当初的不作为息息相关。
    如果在他小时候，她能够主动去关心他，而不是任由老头瞎折腾，一个劲地给他灌输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都自己抗的鬼理论，现在他会不会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自己呢？
    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大概就是如果这种东西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人母亲，她已经够失败了，不过还好儿子好像找到了一个能让他放下所有伪装的姑娘。
    江盼被蔡玉看了一会儿后，脸上的淡然绷不住了，她舔了舔唇，问道：“阿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应该不会是给支票让她滚的桥段吧？
    毕竟当初周家考虑联姻对象的时候考虑到了她，她和周庭昀怎么也算门当户对吧？
    那就是她的职业问题？
    娱乐圈明星老抛头露面的有损周家的形象？
    江盼还在胡思乱想着，只听蔡玉说道：“没事，阿姨就是想见见你，然后问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阿姨知道你是明星，所以婚礼可以先不急着办，但是你们可以先把证领了。领完我也能放心地把我家儿子交给你了。”
    简直平地一声惊雷。
    江盼：“……”
    消化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您是认真的吗？”
    蔡玉笑了笑：“你看阿姨像在跟你开玩笑吗？”
    以前她还真的不敢想自家儿子会有喜欢的姑娘，在这一点上，她甚至跟老头的想法一样，认为他只能靠他们俩给他找个靠谱的妻子，没想到再能克制自己的人也会有软肋。
    她清楚地知道儿子的软肋就是眼前这个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了。
    江盼眨了眨眼睛，神情还有些茫然，她侧眸看向周庭昀，朝他使了个眼色，试图让他帮忙解围。
    周庭昀面无表情地偏过头来，蓦地勾了勾唇，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淡声说道：“下午有课，我先走了。”
    “妈，你们聊。”
    说罢，他松开江盼的手，站起身就往包厢出口走。
    ？？？
    江盼：“……”
    蔡玉目送儿子离开，视线重新转向江盼：“你别紧张哈，阿姨就是想听听你的打算，你随便说说就可以。”
    周庭昀真的离开了，江盼反而不紧张了，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道：“阿姨，说实话，我也挺想领张证拴住您儿子的。好像从我认识他开始吧，他就特别特别优秀，优秀到能让人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他，优秀到我们班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他。那个时候我虽然表现的挺无畏的，老是主动往他身边凑，不管不顾地凑，但是我心里也害怕过，也不止一次劝说自己退缩，最后还是被对他的喜欢占了上风……”
    “我现在不是不想和他结婚，我只是想变得更好，我想能多配得上一点他，多努力一点，然后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边。”
    第36章 春色（1）
    江盼刚开始还有些拘谨, 回答蔡玉的问题时腰杆挺得笔直，眼睛半天才眨一下，后来等蔡玉滔滔不绝地跟她讲周庭昀小时候有多可爱的时候，她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话题已经从周庭昀身上转移到园艺花卉上面。
    江盼之前试图养过很多花卉，最终都以植物死亡告终，但是并不影响她觉得自己能养好植物的信心。
    蔡玉经验丰富，知道江盼和她一样是真心喜欢花草后，又开始给江盼普及各种常见的植物培养常识, 她刚说到君子兰，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蔡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宝贝儿子。
    顿了几秒, 她不动声色地挂断。
    江盼眨了眨眼睛, 漫不经心地问道：“阿姨，你不接吗？”
    蔡玉将手机放回包里, 朝江盼温和地笑笑：“催我还人的。”
    江盼啊了一声，神情有片刻的茫然：“还什么？”
    蔡玉没有回应，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脸上有点遗憾：“盼盼, 阿姨今天还有事情要去办, 先聊到这里吧。”
    江盼点点头，和蔡玉一起出了包间的门。
    她和蔡玉道了别，想了想，打算先去洗手间洗个手, 再回酒店休息。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江盼快步走了过去，手心汗黏黏的不太舒服，她拿洗手液洗完手后又对着镜子补了好一会的妆，才转身往外走。
    走廊空荡荡的，安静的诡异，只有江盼一个人，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突然有人从后面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盼被吓了一跳，刚想喊出声来，后背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胸膛，她的嘴也被人用手捂住了。
    距离很近，江盼能清楚地辨别出属于周庭昀身上的味道，她慌乱的心跳声渐渐平息下来。
    周庭昀俯下身，唇擦着她的耳廓，嗓音低沉柔和：“别叫。”
    江盼刚刚被他吓得不轻，正准备张嘴在他手上啊呜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男人的胳膊箍住她的腰，抬脚推开了一个包厢的门，就这么把她抱了进去。
    屋子内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江盼被他压在门上动弹不得，她试探性地抬手推了推他，没有推动。
    周庭昀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几乎是严丝缝合，他下巴抵在江盼的颈窝处，唇舌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地舔咬着，动作温柔而缱绻。
    江盼被他磨得彻底没了脾气，耳边酥酥麻麻的，还带着点痒，她脑袋偏了偏，想躲开却没躲掉。
    她深呼吸了一次，声音有些发颤，绵绵软软的：“……你怎么没回去？你下午的课还来得及吗？”
    周庭昀动作顿了一下，他的唇顺着她的下颌线从她的耳垂来到她的嘴角，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后，他开口，嗓音有点沙哑：“你已经很好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缓缓地从她的睫毛上划过，声音很轻很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子了。”
    江盼怔了一下后，弯了弯唇，无声地笑了笑。
    *
    中午，江盼刚把周庭昀送走就收到了祝铭宏的消息，还是发在群里的，说剧组资金很快就到位，按照原计划拍摄。
    安星月还没过来，她只好喊了个车自己去片场，下了车，付了车费，江盼一转过身就对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视线。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浅灰色的西装，身材高大，整个人却消瘦到近似干瘪的程度了，脸上颧骨两侧没有一点肉，像是皮包骨。
    要不是他还能张嘴，江盼还以为自己大白天的撞见干尸了。
    她朝他走了过去，低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抬手递过去，“给你。”
    男人没有接，只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布满褶皱的脸上神情可怖，眼圈通红，目光灼热阴森。
    江盼抿了抿唇，抬脚打算从旁边绕开他，前面不远处就是剧组所在地了，到那就安全了。
    正这么想着，男人忽然冲了上来，还好他动作呆板，江盼灵活地躲开了。
    她蹙着眉头刚想撒丫子跑，男人哑着嗓子开口了：“盼盼，爸爸以前做错了，是爸爸不对，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江盼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地朝男人看过去，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过去太久了，她都快不记得江志国的声音了。
    江盼唇角微微翘起，笑意冰冷：“所以你过来找我是求我原谅的？”
    顿了顿，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是张哲兰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提到张哲兰，江志国忽的变了脸色，他浑身颤抖了好一会儿，唇抖着，语无伦次地说道：“都是她，盼盼，爸爸也不想那么对你的，都是她逼我的！她还把我关在家里，她有了新的小白脸，她还给我注射毒品，我不听话她还打我踹我！爸爸对不起你，盼盼，你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什么都没有了……她也被抓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志国沙哑笑声听起来无比凄厉，笑了一会儿，他浑身又开始颤抖，其实也就一层皮在抖，看着挺可怕的。
    江盼舌尖抵着后槽牙，她缓慢地移开视线。
    她从来没想过再见到江志国，他会是这个模样——让她连恨都想不起来恨的可怜模样。
    江盼垂眸瞥了眼自己的左手腕，眼底无波无澜。
    隔了一会儿，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重新打开钱包，将所有现金一起递过去，声音异常平静：“江志国，你拿着这些钱离开吧，别再来找我了。”
    “你如果活不下去就回江家吧，老爷子不会真的眼睁睁地看你饿死在外面的。”
    江志国还是没有接，他摇了摇头，有液体顺着他干涸已久的眼眶流出来，“爸爸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只有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原谅爸爸，爸爸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你不是不想被当成联姻工具吗？爸爸帮你去求爷爷，爸爸帮你好不好？”
    江盼咬了咬下唇，觉得对方的行为愚蠢又可笑，她勾了勾唇，努力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能为我做的大概就只有永远别再来找我，让我当你死了吧。”
    江志国干裂的唇动了动，还想说好，有工作人员跑过来喊江盼：“江老师，祝导让我过来喊你去准备。”
    工作人员瞥了眼江志国，又看到江盼手里拿着钱，皱了皱眉，跟江盼说道：“江老师，现在利用乞讨骗钱的骗子很多，你小心上当。”
    江盼顿了一下，把钱给了工作人员，淡声说道：“你帮我给他，我先去换衣服了。”
    工作人员愣了愣，犹豫着要不要再劝劝江盼，她抬眸看到江盼脸上的坚定，叹了一声：“好吧，盼姐你先忙去吧。”
    她忍不住想，现在娱乐圈里像江盼这样真的善良的人还剩多少了呢。
    *
    不知道是因为剧组经历了投资商撤资风波后祝铭宏的锐气被磨掉了，还是祝铭宏知道她背后的人他惹不起，整整一个下午，江盼都没有听到祝铭宏跟她说一句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