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门紧闭,气氛压抑。大伯来过几次,会和爹在里屋里说话,每次都是一开始还能心平气和,说到后面就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了。
大伯是兄长,又是个暴脾气,平日里爹几乎没跟他红过脸,可这几次吵架,次次都是脸红脖子粗的,然后在最激烈的时候,回归到让人压抑的安静,只剩下娘一个在外面,默不吭声地掉眼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总是包不住火。家里的气氛一天赛一天的压抑难熬,可门外仍旧时常有人扒着门缝鬼鬼祟祟地向内窥视。终于,有一天,爹娘妄图保守的秘密还是叫人给发现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邻人叫来了官府的衙役和周边仙门世家的弟子前来驱赶魔族,在一片哭嚎之声中,娘的头巾被扯下来,几乎吓跑了所有来看热闹的人。混乱之中,他还没看见他娘亲的面容,就被大伯带走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个时候你爹娘逃走了……我还以为你娘被……”绮罗开口,说话的却是陆云卿。
这是她小时候发生的事,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印象却是极深。最后大家都以为那男子被妻子的狰狞面目吓坏了,抛下了她,而那女子被仙门修士驱逐或者杀死了。
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回过家。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不仅没有分开,反而逃出了冰火城,在这不在人界,不归魔族的偏僻地方,开了一间食肆,潇潇洒洒地过了一辈子。
一辈子都没再分开。
“我当时被我大伯带走了,你们之前也见过他的,是码头上的监工,常常负责给屠龙宫运送货物。说起他来,我爹娘也没少给他添麻烦。”
“我大伯比我爹大不了几岁,我爹娘在一起的时候,我大伯还没找着媳妇。等后来我爹娘被迫离开了冰火城,嗐,他也还是光棍一个。我爹发现我娘的变化之后,第一个就去找我大伯商量。我大伯就使劲地劝他,让他把我娘送走,可我爹是个倔脾气,我大伯差点跟他决裂也没能把他给劝回来。他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即便再怎么跟我爹生气发狠,也还是狠不下心来放手不管。他不喜欢我娘,总觉得她给这个家里带来了祸害,可没办法,拗不过我爹喜欢。”罗汉说着,忍不住嘿嘿地笑了。
“我爹娘逃出来安顿好了之后,我大伯就把我送到这来了。我原本是跟着我爹娘在这食肆里面过的。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每日里帮我娘搬搬东西,煮煮馄饨,帮门口的客人牵牵马匹,看看货物,不忙也不闲。可他俩终究不愿意我总待在这鸟不拉屎的食肆里,没个能安身立命的营生。他们说,他们活着的时候还好,主要是怕死了之后,我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就又让我去投奔我大伯了。后来战事爆发,我跟大伯两个逃难,一路逃到南边去了,这才在浮屠城落了脚。”
迟悟是见过那个精瘦的老头的,腰背佝偻的,随身带着杆烟枪,眯缝两只三角眼,常喜欢拿烟杆敲人的脑袋。
“我娘常说,我们一家连累了他不少……我大伯后来带着我这么个拖累,一辈子了,也还是个光棍。”罗汉叹了口气,讷讷说道。他神色又黯了黯,“更何况……可要是知道后来可能再也见不着我老子和娘了,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绮罗听罢,忽然心里猛地一揪。
这对老夫妇也是活死人,按照陆云卿给的说法,他们也是死于七年前那场烧了几十里的大火。
换言之,说这对老夫妻死在她爹手上,也没什么错。
她心里像是塞了块棱角锋利的石头,表情僵硬。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止如此。方圆几百里,她爹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命……
“他们为何不认识你?”陆云卿忽然问道,“活死人的记忆都停在死前一天,怎么他们看见你竟都认不出来?”
罗汉苦笑了一声:“对于平常人来说,七年的时间变化可能也不会很大,但我离开时才不到二十岁……可能因为我也算半个魔族的原因吧,长得比旁人快些。你们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不到三十岁呢。”罗汉说着,煞是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因着魔族血统的缘故,他生的高大,面皮发紫,一头头发如枯草一般,乍一看之下,只让人觉得狰狞。绮罗初见他时,还道他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这也不知是夜叉鬼一族血统原本的影响,还是因为其半人半魔血统不稳定所致,他口里说着是“长得快”,换句话说……就是“老的快”。
也不知他将来寿数能有几何。
“冰火城的大门一开始还没有设下结界的时候,我常常溜出来到这里,想来看看他们。可他们那时候已经不认得我了,只知道拿着破破烂烂的茶壶来给我倒水喝,就像他们以前迎接过往的客人一样,殷勤又热络。他们晚上留我住下,我就住下,心里想着,能多待一刻也是好的。他们不记得我这个儿子了,我就从头再来,从头跟他们认识,从头跟他们亲近,从头续这父母子女的亲缘……可后来发现,我连这个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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