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心疼的把桌上的点心推到薛琰跟前,“这游方郎中请到家里,还得招待一碗鸡蛋茶呢,姓李的咋那么不懂事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竟然叫自己孙女饿着了。
“他们哪有那个心情啊,我忙起来也完了,”薛琰摆摆手,不在意道,当医生饿几顿太正常了,她早就习惯了。
“奶奶你放心吧,挺顺利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薛琰知道姜老太太担心什么,从包里把三姨太签名的同意书拿给姜老太太看了,“你看吧,白纸黑字儿的,”
她又掏出那两根金条,“李家果然土豪!这事儿算是翻篇儿了,以后咱们再不提了。”
自己孙女就是心善,这种伤风败德有辱门楣的事,十根金条也得捂住啊,姜老太太让薛琰把金条收起来自己买花儿戴,“我孙女挣的钱奶奶不要,”
“这事就像你说的,以后咱们都不提了,提了也脏嘴,只愿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长长记性,以后再不犯了,不然,老天也会收拾他们的!”
……
薛琰在正院吃完面,直接就回去洗了个澡闪进空间给今天用过的器械消毒去了,她把李少谦抄写三姨太签名的同意书放到抽屉里,又拿出那两根金条来,可惜她现在还不能挂牌行医,不然光干妇产科,也挺挣钱的,怪不得前世那些私人黑诊所屡禁不绝呢,因为利润丰厚啊!
到了腊月十五,一大早姜老太太就派人往洛平火车站接从京都回来的长房去了,“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样子?”
就算这次姜老太太派去的是许家多年的老管事,走前姜老太太还把许三友的例子拿出来给他讲了讲,但有了之前的教训,姜老太太还是心惊胆战的。
“奶奶,顾三公子不是把大哥在京都的情况都跟咱们说了,我瞧着他不像哄咱们的,”火车九点才到呢,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吃着早饭,一边聊天宽她的心。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敢奢望什么了,能平平安安的把书读完,将来能在洛平的官衙里头给他找个事做就行了。”
见薛琰看她,姜老太太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觉得我要不要向马家提给你大哥求个一官半职的事?”
虽然从顾纪棠那里知道了还有这种操作,但薛琰却没多少兴趣,“奶奶您的意思?”毕竟是亲堂哥,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直白了。
“咱们这会儿正想着跟马家撇清关系呢,让你大哥去西北军,不等于是送了个人质在他们手里?我才没那么傻呢,”后头的话姜老太太没说,就许静安那样子,送到西北军去,没准儿就当了逃兵了,这要是太平年月也就算了,这马上要打仗了,战功是他能捞的?
只怕想保命,还得格外再给西北军捐上一笔。
薛琰掩口笑道,“奶奶说的是这理,我看大哥那文弱样子,都未必能打得过我呢!”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笑的开心的一老一小:
小的,张嘴说能打架,老的呢,还觉得挺对,“你呀,在娘跟奶奶这儿怎么说都行,去了外头,可得给我端着些儿。”
“放心吧娘,您看我舅母多喜欢我啊,还有舅舅,说我云阳表哥都不如我呢,还叫云芳多跟我学学,”薛琰得意洋洋的看着郭太太,装端庄稳重还不容易,照着郭太太来就行了。
“对对对,你放心吧,咱们静昭活的明白着呢,这样最好,”姜老太太一锤定音,“她长大了,比咱们见识还强些,你可不许拘着她,”真教成郭氏这样的,她才有的头疼呢。
几人说说笑笑的就听到外头一阵儿喧闹,姜老太太拍拍薛琰的手,“来了这是。”
“我去迎迎,”薛琰站起来随着郭太太往外走,听这阵势,应该是挺高兴。
薛琰跟郭太太才走到二门,就见两个花团锦簇的女人摇摇摆摆的进来,郭太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大嫂,您回来了。”
徐氏看见郭太太,上前几步握了她的手,“淑娴好,好久不见了,我还挺想你的,”她上下打量着郭太太身上暗绿色的袄裙,“你也是的,大过年的也不做几身儿衣裳,我跟你说啊……”
“大伯娘,大哥,大嫂,”薛琰扶住郭太太,“奶奶还等着呢,咱们先进去吧,有话慢慢说。”
徐氏跟徐云俏,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徐云俏一身曙红的旗袍,徐氏一身宝蓝,外头都裹着厚厚的皮草大衣,连徐氏都散开了发髻,烫了爱司头,如果不看脸,还以为是京都来的摩登女郎呢!
徐云俏当然注意到薛琰在打量她们了,她得意的一挺胸,挽着许静安的胳膊,走到薛琰身边的时候,轻蔑的撇撇嘴,“静昭啊,怎么说你也是汴城的洋学生呢,这样子不丢许家的人么?”
“许家的脸面不是靠衣裳撑起来的,是不是?大哥?”薛琰冷笑一声,看着低着头往前走的许静安。
“呃,是,”许静安瞪了徐云俏一眼,“奶奶等着呢,还不快走?回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许静安一瞪眼,徐云俏立马萎了,“我就是关心关心静昭嘛,又没说什么?”
……
“都坐吧,”等许静安跟徐云俏磕完头,姜老太太一指徐氏旁边的椅子,“你们也辛苦了,怎么样?京都住着?”
回来之前徐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比一辈子困在洛平城的姜老太太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可真的到了姜老太太跟前,她原本的勇气荡然无存,“挺好的,静安每天去上学,连云俏也去上女校去了呢,娘您不知道,如今京都里的小姐,都要上洋学堂的,静安也是为云俏好。”
姜老太太点点头,她没读过书,却从来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去上学好,不然静安不在家,你成天在家里关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徐氏脸上一喜,“可不是么,我也这么说,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了,再不能叫云俏这样了,所以静安一说要让云俏去上学,我就双手赞成啊,别管学费多少,咱们都得去啊……”
见姜老太太沉了脸,徐氏忙道,“这不咱们静安以后若是有个一官半职的,身边的太太也不能是个大字不识的是吧?”
“嗯,你真是去了趟京都,见识都不一样了,”姜老太太一笑,“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中午大家一块吃顿饭,静安你留下,跟奶奶说说这半年你在京都的事。”
许静安干笑一声,“是,”
见姜老太太叫走,徐氏跟徐云俏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徐氏拍拍许静安,“那静安陪你奶奶说说话吧,你一走这么久,你奶奶肯定想你的很,我跟云俏先回去,”
她悄悄拉了拉徐云俏的袖子,冲姜老太太欠身儿道,“娘,我想明天带着云俏回娘家一趟,这一走小半年儿,得回去看看了。”
姜老太太冷冷一笑,“是啊,这一走可不小半年儿了吗,说起来你跟你家里头的大哥嫂子感情可真够好的,这才回来屋子怕都收拾不好呢,就恨不得跑到娘家去,”
周围谁家媳妇跟徐家的闺女一样,三天两头娘家来人,隔两天儿就得回去一趟,这今天才回来,跟婆婆话都没说几句呢,就先说回娘家,“淑娴啊,你明儿也带着静昭回去看看吧,你这孩子也是的,不到年节,都想不起来回家看看,外头没准儿都骂你白眼狼呢!”
郭太太一哂,“娘说的哪里话,媳妇嫁到许家来,就是许家的人,这里才是媳妇的家,媳妇要是老往娘家跑,哥哥都会不高兴的。”
“这读书人家,就是不一样,行了,我跟静安说说话,你们都回去吧,淑娴去厨上看看,中午饭备的怎么样了。”姜老太太斜了徐氏一眼,什么叫家教,这才是家教,可惜徐家没有。
徐云俏一回来就被姜老太太拿回娘家说事,心里有些不痛快,发作又不敢,哼了一声,“二婶儿,我这一次去了京都,才知道咱们洛平是小地方了,跟人家大都会一比,真的什么都不是啊,你不知道,人家那边冬天,都不兴吃炒菜,都吃涮锅子呢,金光铮亮的铜锅子,把羊肉切的薄薄的,往里一涮……”
“原来你喜欢吃涮羊肉啊,早知道我叫厨上备上了,不过那东西也不算麻烦,你想吃也容易,就是这会儿时令叶子菜少了点,不过人家送的怀山药好的很,静昭说涮着好吃,我试了试就是挺好,”
郭太太一听徐云俏想吃涮羊肉,立马招手叫过身边的小丫头,“去厨上吩咐一声,对了,记得给你们大小姐多捞几头糖蒜,还有那个腌的蒜薹,你们小姐也喜欢。”
薛琰强忍笑意,“嫂子可能不知道,咱们家里也挺爱吃涮羊肉的,也是铜火锅,不过我吧,更喜欢川中的火锅,够麻够爽,就是奶奶跟娘都受不了,不知道嫂子喜不喜欢,改天叫他们做一顿?”
徐云俏又一次显摆无果,冷笑一声,“人家涮羊肉就是京都最正宗,家里再有又如何?也不是京都的!”
“嫂子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在京都呆的再久又如何?也不是京都的啊!”薛琰咯咯一笑,“走吧娘,一会儿再叫厨上给我添道焦炸丸,我就喜欢那个酥脆劲儿!”
……
“你这孩子,”跟徐氏婆媳一分手,郭太太就忍不住嗔了薛琰一眼,“好歹她们也是头天到家,多少给点儿面子嘛。”
“哈哈,娘不也没给面子?”薛琰笑着抱住郭太太的胳膊,“我还没说我们家的二太太好促狭呢!”
涮羊肉还是薛琰回来之后,带领着家里人吃起来了,她还亲自跑到厨上炒底料给大家做了一顿麻辣火锅,结果除了她大快朵颐之外,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表示无福消受,最终蘸芝麻酱的涮羊肉保留下来了,火锅却没能流行起来。
郭太太想起徐云俏的样子,满心不高兴,“说起来娘是当长辈的,不应该跟一个晚辈一般见识,更不好背后说人的,但你说那孩子是怎么教的,怎么长成那样了?这才出去几天啊,就瞧不起家里人了,得亏她去的是京都,要是去了啥英吉利法兰西的,许家岂不是盛不下她了?”
关键还骂自己女儿土!
“娘咱们不管她们,您等着看吧,这仨回来,没什么好事儿!”一进门就哭穷,说什么学费贵,还有徐氏身上的衣裳,明显不怎么合身儿啊,是什么叫许家大太太,连不合身儿的旗袍都穿上了?
还有她从徐氏身边经过时,她身上传来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叫人有些想打喷嚏,还有些臭臭的……
“娘!”
薛琰陡然停住脚步,她有些怕吓住郭太太,但又觉得不能瞒她这个管家太太,想了想,附耳在郭太太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你,这怎么可能?”郭太太两眼发黑,差点儿没晕过去,她一把抓住薛琰的手,“这事儿可不能乱说的,我,我看你大伯娘气色挺好的。”
确实是,春风满面的,薛琰点点头,“我也就这么一猜,但她真的抽的话,应该瞒不住人的,您叫底下人盯紧些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郭太太知道女儿从来不乱说话的,她六神无主的挽着薛琰的胳膊,“我专门派两个人盯着她,只是,你大哥……”
如果徐太太抽大烟的话,是定然瞒不了许静安的,那许静安会不会也染上了?他可是许家唯一的男丁啊!
薛琰扶着郭太太回屋躺好了,“娘您稳稳神,厨上的事我盯着去,我也是闻着味儿有些怪,才这么一猜,未必就是真的,毕竟鸦/片的危害如今妇孺皆知,大哥不会让大伯娘沾这个的。”
“唉,但愿吧,你还小,没见过因为大烟土倾家荡产的人,娘没嫁给你爹之前,家里有个邻居,以前还中过举人呢,穷秀才富举人,他家可比我们郭家有钱多了,可是一个没防备,叫人引着抽上了大烟,几百亩良田卖尽不说,宅子也卖了,后来,”
现在想想,最可怜的就是他家的几个女儿了,“家里的几位小姐,也都卖了,大的懂事了,听说要卖她,直接投了井,年纪小的,最后也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娘,您别害怕,咱们都盯紧一些,假的就当虚惊一场,要是真的,奶奶绝不会放过她们的,”抽大烟的薛琰没见过。但有吸/毒史的患者她可是不止遇到过一次,人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尊严廉耻都没有了,甚至完全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个人了。
第61章 再见
郭太太是见过染了烟瘾的人的,自然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嗯!这可不是小事儿,静昭啊,你以后离她们远一点,就算是她们叫你去富荣院,你也别去,娘跟她们打交道,”
郭太太生怕女儿再被带累了,紧紧的抓住薛琰,“这次你可得听娘的话!”
薛琰郑重的点点头,“我听您的话,但您查的时候也要小心些,这事我也就是瞎猜,万一叫大伯娘知道咱们在查她,又是一场是非。”
“这个道理娘懂的,”郭太太躺不住了,想了想让薛琰去厨上换菜谱,自己则把的陪房良嫂子叫到屋里,细细的吩咐起来。
中午徐云俏如愿的吃上了她赞口不绝的涮羊肉,当然,许家的涮羊肉免不了被她一通挑剔,刀工不好,羊肉不嫩什么的,直到许静安都不耐烦的叫她闭嘴,席面上才安静下来。
用过午饭,许静安借口累了,先离了席,回自己院子去了。
见许静安走了,徐氏跟徐云俏都不再留,说是回来带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完,也都辞了出来。
“唉,是我错了么?”
媳妇孙子孙媳妇,本来都是自己最亲的晚辈,结果一个个看到自己,跟避猫鼠一样,一会儿都不想多留,姜老太太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刚吃过饭薛琰是不许姜老太太立即躺下的,她扶着姜老太太走到窗前给缸里的金鱼喂食儿,“可能是大家分开了一阵儿,暂时有些生分,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也是我没忍住脾气,你大伯娘一回来我就嫌她想回娘家,怼了她两句,搞得大家都不高兴,其实我应该忍忍的,人家是徐家的闺女,出门小半年,想回家看看也是正常的,”姜老太太开始做自我检讨。
“可你大伯娘是儿媳妇,还是大儿媳妇,才一回家,不关心问问我的身体,也不向留在家里照顾老人操持家务的弟媳道声辛苦,更不问要过年了,家里准备的怎么样了,就想着回娘家去,”检讨完了,姜老太太又觉得自己生气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也挺委屈。
薛琰被奶奶惆怅的心绪逗的暗乐,“奶奶,您可是做了六十大寿的人了,怎么突然就这么看不透想不开了?叫我说,甭管别人的态度如何,您高兴怎么活就怎么活才是最重要的。”
姜老太太知道孙女儿是在安慰她,但想到吃饭前自己留许静安说话,孙子跟自己疏离的态度,她真的是伤心了,“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跟她们说,叫她们明天回去吧,省得嫌的我这个老太太多不通情理一样。”
在薛琰看来,长房跟姜老太太从来就没有一条心过,疏离才是最真实的状态,尤其是在姜老太太看紧了荷包之后,“这次大哥一家回来,看大伯娘跟大嫂的气色都挺好的,说明她们在京都过的好,其实就这一点,您就应该放心了。”
“可不是么,你大哥比上次回来,也沉稳多了,我问他碧琼的事,他也没哄我,还给我跪下了,说他眼瞎叫人给骗了,叫我饶过他这一回,”
想到在自己膝前痛哭流涕的许静安,姜老太太心里一酸,“丢多少钱是小事,关键能长记性,咱们就不算赔本儿,比比那个李少谦,你大哥还算好的了。”
哈哈,是,薛琰不由莞尔,“奶奶说的有理,我看大嫂子也比以前强多了,”
想起徐云俏,姜老太太不由皱眉,但一想到不能对长房太苛刻,“还行吧,她只要不张嘴儿,还真像个从京都回来的人儿呢!”
前提是别说话,薛琰噗嗤一笑,“事情总得有个过程,先形似也成啊!”
“嗯,那倒是,你大嫂模样长的还是不错的,那貂皮袄子一穿上,怪像大地方来的,”姜老太太也跟着笑起来,“对了,前两天我把你娘在归置家里的皮货呢,你挑一块也做个穿上去。”
“穿个貂儿抱只狗?”薛琰想想自己的形象,哈哈笑起来,“算了算了,我伺候不了那贵重东西,真要做,也得是您跟我娘做来穿,那才是阔太太呢!”
……
不管心里高不高兴,姜老太太最终还是让长房三个第二天去了徐家,之后徐氏干脆不闭门不出,说是病了,成天窝在自己院子里,而许静安倒是忙忙乎乎的,成天往外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进了腊月二十三,整个洛平就迈进了过年的节奏,姜老太太带着全家人一起祭灶。
古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说法,但这规矩在许家就是虚设,没办法,谁叫当家的是姜老太太一个女人呢?
“我跟你们说,”祭完灶神,姜老太太带着媳妇儿孙们出来,“我啊,就是现在流行那个说法,叫什么‘无神论者’,什么神仙鬼神的,老太太我啊,从来不信,这世上啊,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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