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玉琀没有说错,你父亲之死,为师脱不掉干系。”
树梢间渐渐起了雨雾,整个破旧山村仿佛罩在如梦似幻的纱里,什么都是不真切的。
“师父色正芒寒,清洁自持,有何过错?”
良久传来声音,周涣扶着剑起身,这才发现腿有些麻。
孟惊寒摇头,雨水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花,沉重地阖上眼。世说一代纯钧剑清高孤傲、不容奸邪,只因曾因心慈手软害了故人一家,曾用命换来血淋淋的教训。
霍家村之灾不易解,即便断玉琀没落荒而逃,也交不出解邪玉毒的解药。哀鸿遍地,呻/吟呼号,兰成只有尽力缓轻村民的痛楚,云湦仍昏迷不醒。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周涣头痛欲裂,兰成贴心地为他配了安神药也是无效。夜色总是难熬,在床上辗转难眠,察觉床边有人,当即操剑一挥。
孟惊寒逆光伫立。周涣连忙收剑道:“师父,您怎么会在这守着,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月色为他的白发镀上一层光晕,白睫下的眼睛满是复杂:“霍家村之灾有斡旋余地。”
周涣眼前一亮,连忙翻身下床。
银白月色浸泡整座院子,雨师妾持伞伫立,孟惊寒对她颔首道:“地府之事,便由你负责。”
雨师妾的神色并不好看,似与师父起过争执,冷冷嗯一声。师父转过身来向他解释。
原来,已经被碎玉吸收的魂魄无法挽救,但那些还未融魂的魂魄尚有挽救余地,都被扣押在地府,需有人奔赴阴间找回来。雨师妾显然不愿破坏生死规律,无奈魂魄滞留阴间并非长久之计。
桌上悬着一盏琉璃莲灯,莲芯燃着微弱的澄明烛光,莲瓣似是由琉璃做的,净如薄冰却又黯淡无光。
雨师妾道:“这是幽冥鬼界的半生莲。”
“半生莲?我在古书中见过,但只闻其名,不见其实。今天开眼了,好生精巧。”
雨师妾看着黯淡的琉璃莲瓣:“届时,凡人抱着半生莲灯行过十八层地府与枉死城,寻到被扣留的魂魄,引他们栖于莲瓣中,返还阳间便可,剩下的我来协助。莲花脆弱,引魂之中切忌护好莲芯与花瓣,稍有差池,功亏一篑。”
听罢,孟惊寒嗯了一声,挽拂尘的手径直伸向半生莲。
周涣抱着莲花后退一步,对上孟惊寒就要发怒的眸子,问道:“师父,您方才交代那些,是因为您要去地府?”不待他答,抢先抱住半生莲,坚定道:“我去。您和兰先生还得照顾、保护村子,断玉琀也有可能卷土重来,村子缺您不可,您没徒儿合适。”
孟惊寒怒道:“放肆!”
周涣委屈道:“既然不让我去,那您大半夜喊徒儿干嘛?”
孟惊寒冷冷一哼,道:“还不是看你没睡,何况村中事务需要你和兰成。且鬼界毒瘴弥漫,若派你去,不仅人没救成,最后还需为师救你!”
但最后一字刚落,人已无影无踪。
幽冥鬼界阴森幽怖,广袤冥河横跨地界,好似一泼华美的星河缎,天河倒置,蓝光簁簁。
新来的白衣书生,蹲在河边,点点蓝光在指尖萦绕,问船夫:“这是什么?”
船夫打哈欠:“十方生灵轮回前丢弃的记忆。”
书生感慨道:“汪洋大河川流不息,承载芸芸众生宝贵的记忆,妙哉善哉,它们通往何处?”
船夫拿竹篙:“归墟。”
书生大惊:“让回忆归于虚无,鬼族实在暴殄天物,鬼王粗鲁哉!”
“你的记忆不也在里面?生死有数,天道有常,再不上船,等十殿阎王放衙你就有得等了。”
书生不情不愿地踏上苇叶,魂魄本无重量,苇叶没吃水,船夫松了口气叮嘱道:“你们文人就爱这样,没事伤春悲秋、痛斥上位者,别的船夫可没我这么好心,我跟你说,既然成了鬼,阳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别带来。”
书生不服气:“乱七八糟所指何物?”
“比如说别骂君王。”船夫望了眼他脖子上的疤痕,了然道:“哦,你就是殿试痛斥皇帝被砍头的那个吧,早听鬼门关的茶棚议论你了!我老爷子心好,好心提醒你,骂骂阳间的天子也就罢了,来这就安分点。”
书生更不服气,倨傲道:“哦?都说凡间天子乃真龙所化,莫非你阴间天子比真龙还高贵娇气,更说不得?”
船夫呸道:“呵——忒!阳间的无非把你从人变成鬼,若惹恼了阴间的,直接灰飞烟灭,你有胆就去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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