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走吗?”苏轻鸢噘起了嘴,一脸不情愿。
陆离点了点头。
苏轻鸢“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狠狠地剜了程昱一眼:“坏人!”
程昱的脸色很难看,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
最终,苏轻鸢气冲冲地回到了床上,陆离和程昱一前一后出了养居殿。
程昱却也没打算去什么御书房。
刚刚出了养居殿,他便站定了脚步,神色惶急:“长离,你有没有觉得她……不太对劲?”
陆离板起了面孔:“你想说的‘要事’,就是这个?”
程昱迟疑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陆离冷笑一声,昂首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的阿鸢——你不会明白的。”
程昱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
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还是把话说了下去:“你真的确定她……是真的‘她’吗?”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想告诉我,这个阿鸢是假的、是旁人冒充的?”陆离面露嘲讽。
程昱有些为难,许久才道:“是真是假,你当然能分辨出来,可是——昨日我到南街那边走了走,看见了几个不太对劲的人。他们的装束虽然与南越富家子弟无异,说话却不像京都口音。我特地找借口同他们攀谈过,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只怕十有八九是西梁贵族子弟。”
“这跟阿鸢又有什么关系?”陆离皱眉,若有所思。
程昱急道:“若没有关系自然最好,可是万一……”
陆离靠着柱子站定,淡淡道:“只要她是阿鸢,就算有关系也无所谓。”
程昱怔住,许久无言。
陆离眯着眼睛想了一阵,神色有些复杂:“你把刚才的话说完吧。”
程昱反倒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陆离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朕只是想知道他们在耍什么鬼花招,希望能知己知彼而已。至于阿鸢,朕绝不会对她有半分芥蒂。”
程昱闻言只得说道:“西梁使臣总有十多天才能进京,如今在京城的茶楼里却出现了西梁人,这件事绝不寻常!先前你提到过,劫走鸢儿的人曾试图威胁你伏击北燕使团——南越若与北燕开战,西梁就是那个得利的‘渔翁’!所以,这整件事会不会是西梁人所为?”
陆离细细地想了想,似乎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毕竟,单凭念姑姑一个寻常宫女,实在不太可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西梁……那是一个勇武好斗的民族。南越宫城地道的秘密若是落到他们手里,还真是一个大麻烦呢!
陆离缓缓地攥紧了双拳。
南越不好战,但是——西梁百里家的人,当真以为南越软弱可欺吗?
“皇上!”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咚”地一声跪下了。
“怎么回事?”陆离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看。
小太监抬起头来,急道:“贵妃娘娘昨夜受了点惊吓,后半夜就发起了烧。因不敢打搅皇上,只叫太医过来开了两副安神的药,没想到烧得越来越厉害,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惊吓?”陆离有些不信。
静敏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事情会让她受到‘惊吓’?
小太监急急地解释道:“昨夜金甲卫闯进毓秀宫,在寝殿的屏风后面找到了地道的入口,甚至还在洞口处发现了新鲜的脚印……贵妃娘娘总疑心有人从那洞口进出,一来二去的,就吓得有些糊涂了……”
他话音未落,陆离已转过身,快步往毓秀宫的方向去了。
程昱目送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
养居殿内,苏轻鸢闷闷地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落霞忙过来劝她:“皇上是一国之君,政务一向繁忙的。娘娘别急,等正事办完了,皇上一定会马上回来陪着您的。”
“真的吗?”苏轻鸢将信将疑。
落霞坚定地点了点头。
淡月却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怒冲冲地道:“我看未必!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他急冲冲地跟着毓秀宫的小太监走了!说什么情深义重,分明都是坑人的!娘娘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时候,他尚且有心思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如今娘娘平安回来了,你还能指望他对娘娘一心一意吗……”
没等她说完,苏轻鸢已惶急地站了起来:“毓秀宫?那是什么地方?毓秀宫里住着好看的女人吗?”
淡月嘲讽地“哼”了一声:“好看倒不见得,但人家可是贵妃娘娘,名正言顺的!哪像咱们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苏轻鸢急了:“你说他去找了别的女人?我不信,我要去问他!”
“娘娘,您不能去!”落霞吓坏了。
苏轻鸢打定了主意,旁人是拦不住的。她用力撞开落霞,冲了出去。
廊下,几个小太监忙抢上前来,严严实实地拦住了苏轻鸢的去路。
“你们都走开!我要去见陆离!”苏轻鸢用力推开一个小太监,又要往外面跑。
落霞急了:“拦住!决不能让娘娘出门!”
小太监们轰然应下,七手八脚地将苏轻鸢扭送回来,关上了门。
苏轻鸢气得又哭又闹,抓着门闩拼命摇晃。
“娘娘,请您冷静些,皇上回来之后会亲自向您解释!如今您身子贵重,万万不能任性乱来啊!”落霞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苏轻鸢忽然站定,转过身来:“什么叫‘如今身子贵重’?”
落霞忙道:“娘娘如今身怀龙裔,自然是万分金贵!这会儿您只为淡月的一句话便生这么大的气,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她劝得很急,语气十分诚挚。
苏轻鸢听得怔住了。
落霞见她还肯安静,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又赔笑道:“皇上待您如何,您心里是明白的。就算有万不得已的时候,皇上去了别处,心里也一样装着您,您又担心什么呢?”
苏轻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忽然抬头问道:“你说我如今身子贵重,只是因为怀了这个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没有用了,是不是?”
落霞大惊失色:“奴婢绝无此意!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怎么会……”
苏轻鸢随手将外袍扯下来甩到地上,猛然往床上一扑,抱着被子呜咽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在骗我!他对我好,只是为了要我替他生一个孩子,而且他不会允许我生第二个,所以孩子落地的时候,我必须死……我都知道的,你们不用瞒着我!”
落霞看见她冒冒失失地把肚子撞到了床上,早吓得面如土色,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淡月知道自己闯了祸,忙扑到床边,牵着苏轻鸢的衣袖急道:“都是我不好,说了没分寸的话……其实皇上待你一直很不错的,绝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才对你好……你若觉得我说得不对,骂我打我都可以,你这样折腾你自己,那一个回来不要我的命才怪……”
苏轻鸢忽然觉得头昏脑涨,忙甩开淡月的手,抱住了头。
记忆之中,似乎有人对她说过,陆离待她好,是为了让她生一个孩子。
至于这番话是谁说的、有何根据、有何目的,她却全都记不起来了。
落霞终于醒过神来,忙叫人去请余太医。
苏轻鸢却忽然坐了起来:“我不见什么‘鱼太医’、‘虾太医’!小李子呢?叫他来见我!”
落霞不敢违拗她的意思,终于不情愿地叫人去传了小李子。
苏轻鸢没叫余太医进门,连落霞和淡月都撵了出去,只留下了小李子一个人服侍。
小李子身上的伤还没好,下跪磕头的时候姿势有些怪异。
苏轻鸢叫他起身,直直地盯着他:“我问你,陆离待我好不好?”
“皇上待您,自然是好的。”小李子恭敬地道。
苏轻鸢冷冷地看着他:“是真的好吗?”
小李子直起身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是真的好。只是您不该忘记,他是皇上,您是太后。”
“所以呢?”苏轻鸢心里有些不舒服。
小李子低下头,语气平淡:“凡是不合理的,就是错误的。如果有人宁肯与整个天下为敌也要做一件错误的事,他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苏轻鸢被他绕得有点晕。
小李子慢慢地走了过来,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捏着肩膀:“太后是不是把念姑姑的话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我没有忘。可是,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苏轻鸢仰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念姑姑是您的母亲,她总不会害你的。”小李子淡淡地道。
苏轻鸢“嗤”地笑了一声:“她说她是我的母亲,我就应该相信她么?她若不会害我,你肩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小李子的神色有些为难。
这件事,他没有办法自圆其说。
苏轻鸢嘲讽地看着他:“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良心。你不要以为你替我挡了一刀,我就会对你心存感激——我讨厌那个女人,同样也讨厌你。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太后既然不信,又为什么要问呢?”小李子微笑着反问道。
苏轻鸢气急败坏:“我喜欢问,那是我自己高兴,你管得着吗!”
小李子微笑摇头,态度十分耐心,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苏轻鸢慢慢地泄了气。
小李子仍旧不轻不重地在她肩上揉着,许久才又淡淡地开口道:“太后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倒也不难。念姑姑教您的术法,您只要继续练下去,读心识人易如反掌。”
“我不信那一套。”苏轻鸢冷冷地道。
小李子却很笃定:“您会相信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叫人砍了你?”苏轻鸢冷声问。
小李子面露微笑:“奴才当然相信。太后的心,一向是狠的。”
得到了这样的“赞美”,苏轻鸢的心里却并没有觉得很舒服。
小李子熟练地替他拍着背,语气平淡:“巫族秘术对您没有伤害。就算不为念姑姑,只为了您自己,您也不该丢下。这宫里除了贵妃娘娘,还有淑妃娘娘、娴妃娘娘、良嫔娘娘……您当真甘心被淹没在后宫的万紫千红之中吗?”
苏轻鸢不想接他的这句话。
小李子缓缓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屈膝在苏轻鸢的脚边跪了下来:“太后,您知道我早已得罪了念姑姑,已经不算是念姑姑的心腹了。如今我以一个寻常奴才的身份劝您一句——在这宫里,没有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苏轻鸢莫名地信了他这句话。
小李子压低了声音道:“对于宫中的女人来说,最好的手段是媚术。太后前几日修习得颇为用功,但毕竟时日尚浅,至今尚不能算作入了门。奴才有心服侍您继续修习,只怕您不肯。除了媚术之外,最有效而且您又有天赋的,只有巫族的秘术了。念姑姑虽然不在,但御书房中必定有相关的古籍。太后若能得到修习之法,将来未必不能远超念姑姑的本领。”
苏轻鸢眉心微动,抬起头来。
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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