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有点儿意外,扬了扬眉。
“真的。”梁澈沮丧地道,“你说我这是不是遭报应了?以前就该老老实实地等着她,是吧?”
唐修衡轻轻地笑起来,“我看像。”
·
送走梁澈,子时将过。阿魏把一封书信呈上,“程阁老给您的。”
这次的信件,有三页之多,是用草书写就。
程阁老把自己近日的打算、针对皇室子嗣的计划详尽告知唐修衡,询问他的意见。
程阁老也把自己一个习惯告诉了唐修衡:看人的品行,他通常是通过书信、公文、奏折;与人交谈,他最乐意以书信会友,因为见面商谈的话,他不见得能一针见血。
唐修衡莞尔。
有一种人,有着最灵敏的头脑、最善辩的口才。毋庸置疑,程阁老就是这种人,而比他头脑更快、口才更佳的,是他手里的笔。
常年累月下来,程阁老已经习惯在字里行间看人、表态,也已习惯别人在字里行间观摩他的态度。
神态、言行可以作假,落之笔端的言辞却最见人心,有些话,一个措辞不对,就能让人怀疑或窥探到居心何在。
作为一个常年只愿意与几个人说话的人,唐修衡对程阁老这习惯喜闻乐见。
他理清楚信中相关之事,提笔回信。
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路上他还在想,薇珑恐怕又要咕哝着抱怨他晚归。回到房里才知道,她根本就没回来就寝——昨晚陪太夫人在兰苑的小暖阁说话,不知不觉睡着了,太夫人担心她夜半折腾一趟着凉,便没惊动,让何妈妈传话回正房。
唐修衡听了原委,心里失笑。
回到寝室,沐浴之后,他倚着床头躺了一阵子,没有睡意,索性又起身穿戴,回到外院书房,唤门客陪自己下棋。
独自等着天亮的夜,太过漫长。
那个时不时就跟他在床上闹别扭的小东西,已经让他习惯了相拥而眠的情形。
多可怕。
她都没养成这习惯。不然怎么会没心没肺地睡在太夫人房里?
不是最计较最怕陌生的环境么?太夫人的暖阁,她才去过几次?怎么就能睡着的?
是真的与太夫人亲如母女,还是只跟他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一面下棋,他一面思忖这些,又气又笑。
·
翌日,皇帝在养心殿起身之后,听刘允说了梁澋、程阁老的事情。
皇帝沉默片刻,吩咐道:“唤陆开林、宁王先后过来回话。别的事情押后。”
刘允称是,吩咐下去。
皇帝坐到龙椅上,陆开林到了,把所知的事情详细告知。
女人,又是女人。近来怎么这么多关乎女人的事情?程老夫人病歪歪,宁王要娶侧妃,有人要对程阁老用美人计……
有的女人自恃过高,有的女人则是心甘情愿做别人手里的棋子。
省心的总是太少。
陆开林讲述了事情的结果:姜六娘亲口承认,是受宁王唆使做了糊涂事,好在还有良知,及时悔悟。
皇帝听了,暗暗运气。
末了,陆开林请罪:“微臣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便将宁王请到了卫所,并将宁王府一众侍卫一并带过去。终归是以下犯上,冲撞了宁王……”
“什么冲撞不冲撞的!”皇帝恼火地摆一摆手,“难不成要看着他闹出天大的笑话?这种事,也只有锦衣卫能及时干涉。他要是敢对你心怀怨恨,真就是要不得的混帐东西!”
除了锦衣卫,任何一个衙门或官员,都不能介入皇室贵胄与朝廷大员的争端。这是皇帝给锦衣卫的一个特权。
皇帝现在最关心的是程家,“程家老太爷、老夫人,有没有为此事大发雷霆?”
陆开林道:“昨日只见到了程老夫人,瞧着她只是气色有些差。至于程老太爷,微臣不曾见到,料想他不会为这种小事大动肝火。”
“那就行。”皇帝并不担心程阁老,做首辅这些年,怎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他只怕这件事成为压倒程家二老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一哪个气得发病一命呜呼,程阁老就要丁忧,内阁的局面就要随之更改。不论是怎样的改变,都不会是他愿意见到的情形。总不能让程阁老夺情,那会让程阁老陷入言官的诟病甚至谩骂之中。
都是先帝埋下的祸根。
文官节制武官的相关律法,惯得一些品行浮躁的文官不知天高地厚,弄得帝王、首辅、武将动辄就要挨他们的数落,没完没了。
在那帮闲人心里,全天下都欠他们的,从来不会反思自己有多招人痛恨。
这弊端一定要改。眼下看起来是初见成效,其实是因为近几年没出过引发争议的大事,平日的小打小闹,压下去自然容易。只要那种事情一出,那些最喜指点江山纸上谈兵的货色就会跳出来说个够。
在位期间,一定要实现文武并重,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受那种罪。唯有文治武功的帝王,才是贤君,有可能成为明君。
想到武将,唐修衡的名字浮现在脑海。再过几日,唐修衡就该回朝堂行走。到时候,他得好生琢磨琢磨,让那年轻人与程阁老齐心协力,帮他如愿。
一文一武两奇才相助,不愁可喜的前景。
就这样,皇帝的思绪从眼前的乱遭事转到朝政,由恼火转为冷静。
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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