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很清楚,墨九把从谢丙生那里要来镇宅的两锭金元宝都送去山庄了,如今身上可没那么多钱。
然而墨九不在意,“嘴巴是用来吃东西的,赶紧吃。”
玫儿手一抖,拿碗都小心翼翼。
墨九笑着递给她一只鸡腿,“吃霸王餐也要讲究格调。乖,优雅一点,放松一点嘛。”
玫儿:“……”
从昨晚到现在,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从害怕、恐惧、到逃离狼穴,这个萍水相逢的墨九让她有一种遇到了神仙姐姐的感觉。她不仅有本事把她从谢丙生那里要过去,甚至可以带她飞出宅子。
墨九说那个东西叫做“滑翔鸡”。
可除了鸟,玫儿没见过人或者鸡能在天上飞的。
所以,她决心好好跟着墨九,听话不多嘴。不过到底穷人家的孩子,偷偷觑着跑堂的小二,心里仍不踏实,嚼着鸡腿,也没那么好的滋味了,“墨九,我们没钱,会不会挨打?”
墨九正在与酷暑抗争,怀念着空调、风扇等现代化的东西,琢磨着改善生存环境,于是皱眉道,“害怕你就先走。去吧,带上吃的。”
玫儿看她热得嫣红的双颊,俏丽美艳,却无半分紧张,也缓了情绪,啃一口鸡腿,直摇头,“谢使君把玫儿给了你,从今往后,便是你的人了。”
墨九扯着衣领的手一顿,“你赖上我了?”
玫儿红了脸,奶声奶气的道:“我娘昨年过世了,我爹吃多了酒就打我,若我回去,他还会再把我卖掉的。我不想回去了。”
墨九为人洒脱,却不喜束缚,原本救玫儿也只为善始善终,不想她小小年纪就被人糟蹋。可她却没想过要带这么一个小娃娃——那不是提前升级做娘了吗?
“玫儿,我也只是个孩子啊!”
她无耻地叹息称“小”,玫儿却扁了扁嘴巴,“墨九,我什么都会做的,会烧柴做饭,会洗衣缝补,我可以照顾你的。”说到这里,她赶紧把鸡腿放在桌上,就着衣裳擦了擦手,紧张道:“我只需吃很少的饭,每天一顿即可……墨九,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果腹是时下平民最基本的需求。
对来自现代社会的墨九来说,这是不敢想象的。
她瞥着玫儿削瘦的小脸,摆摆手,“算了,送佛送到西,回头我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寄养……没找到之前,你先跟着我好了。”
玫儿大喜,慌忙磕了个头,起身后却不再碰食物,只咽着口水乖乖地站在身边看她吃,那小可怜的样子,倒把墨九逗笑了,“为什么不吃?”
玫儿咬了咬下唇,小声说:“我们身上没钱,吃了这顿,兴许就没下顿了……我是饿惯的,一顿不吃没什么,你吃饱点,剩下的一会我们打包着走。”
“叫你吃就吃,废什么话?”墨九瞪她一眼,不耐烦地脱下外面的纱衣,想凉快一点,可她的动作却吓得玫儿白了脸,赶紧抓住她的手制止。
“墨九,你做什么?”
墨九眯眼睛,“你没见我很热?”
玫儿涨红了脸,“女子身子金贵,怎能示人?”
墨九观察了一下,这院子摆满了纳凉的桌子,男人确实很多,可就算没有这层纱衣,里面也比后世保守多了,根本就没有妨碍风化嘛。然而玫儿却固执,根本不容她反抗,就手忙脚乱地替她穿起,也正是这时,萧乾带着一条大黄狗入了凉院。
墨九坐在角落原不显眼,可像她那样穿的人太少。
不仅萧乾,整个大堂的男人都在看她。
骄阳灼照,热气罩顶,萧乾轻轻眯了眯眼,神色淡淡,却让人觉得周围都阴阴的,不是冷,却入心,不是针,却刺骨。但仔细观之,他情绪并无变化,只看着墨九清纯至极的笑容走近,凉凉一笑。
“你倒会选地方。”
墨九安抚地拍拍玫儿,稳如泰山地坐着,顺便把纱衣再往外拉了拉,露出脖子、琐骨和领下一片白生生的肌肤,毫无违和感地笑,“有人付账当然要选贵的。冰镇酸梅汤,来一碗?”
她并没有半分紧张,娇绿纱裙,容色皎皎,年纪不大,可那股子自在劲儿,落在旁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不知检点,看热闹的眼神都微妙地冲萧乾来了。
他只当未知,一把扯过隔壁的桌布,劈头盖脸罩墨九身上。
“谢丙生死了,你有杀人动机。”
墨九被麻布一罩,热得想骂娘,却被他的话悚了一下。
为免再次发生流血事件,她丢掉桌布整理好衣服才端坐瞪他。
“你有病?”
看她与桌布好一番抗争后,旺财似的大口喘气,他唇角几不可察一扬,“可以走了。”
墨九觉得,这厮先前要求双倍退还礼金,用以胁迫她娘,肯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她把钱如数奉上,就断了他的念头。他不想轻易放她,或者说他不想放弃他的目的,那么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利用谢丙生的案子做妖。
念及此,她不急不徐地喝口水,笑了,“急什么,这会儿正当晌午,日头烈,路上容易中暑。吃口茶,歇一会,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关于这个案子……”
客栈外头的扈从,等得满头大汗也不见他们出去。
宋骜憋不住了,擦着汗水进来,见两个人闲闲叙话,不由动气。
“这是准备吃了夜饭再走?”
墨九看见他,就跟见到老熟人似的,笑弯了眼,“这提议极好,果然是小王爷,你看思维就不是普通人可比的嘛。你既这么友好,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宋骜哼声坐下,“你?送我礼物?”
墨九笑眯眯点头,“独一无二的。”说罢她看一眼老神在在的萧乾,让小二拿一只干净瓷碗,亲自给宋骜倒上酸梅汤,捧到他面前,轻轻道:“原本准备送给萧家郎君的,可你与他关系不一般,他应当与你共同享受……”
即是“享受”,自是好东西。
宋骜吃口汤,放松下来,“是不是那只会飞的大鸟?”
他是皇子,什么贵重的东西都不太稀罕,兴趣只在于可以载人飞翔的“大鸟”。可墨九却摇了摇头,笑道:“谢宅后面的观景山,是一个风水宝地,往后你两个死了,可修陵于此,葬于一处,必定富泽子孙,永禄后人。”
宋骜“噗”一声,喷了一嘴的茶。
墨九眨眨眼,“我厚道吧,以德报怨。”
宋骜气得胸口痛,“小寡妇,你敢咒小爷死?”
墨九无辜,“别狗咬吕洞宾啊!你以为那等风水地是好找的吗?”
桌子底下,旺财“嗷”一声,又躺枪。墨九不稀罕它主子,对它还是很喜欢的,拿一只鸡腿塞它狗嘴里,然后指使玫儿打包,便往外走。
小二赶紧腻笑着上来,“客官,还没付账呢?”
墨九瞥一眼萧乾,“找他。”
玫儿看见萧乾登时阴恻恻的脸,心惊胆颤地跟在墨九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可却见墨九出了客栈,毫不客气地钻入萧乾那一辆镇了冰的薄荷宝马香车,吓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墨九……”
不仅她呆住,驾车的扈从也呆了。
萧乾付完账出来,脸色不好看,“出来。”
墨九拉开车帘,“干嘛?你费尽心机找我,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如你所愿地坐上了你的马车,这是给你面子。当然,你也不必客气,大热天的,反正这车宽敞,我也不会嫌弃你。”
萧乾胸口有点犯堵,但依旧风姿绰然,神情淡定。
“你早知我会来?”
墨九冷笑,“废话,你们家非我不娶,怎么可能让我跑了?”
萧乾目光微凝,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精致的脸,似要从中看出什么不一样来,“那你为何不逃得远远的?”
墨九并不回避他的目光,语气也极尽温婉,“天多热啊,走路不累吗?再说了,从这里回盱眙那么远,有顺风车不坐,我傻逼么?”
“哈哈哈哈哈……”
笑的人当然不是萧乾,而是旁观的宋骜。
小王爷平常被他欺负惯了,这会儿看猫捉老鼠,结果猫被老鼠调戏了,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只觉这酷暑季节也无端端生了凉风,舒爽无比,“小寡妇,我决定从今天起,喜欢你了。”
墨九放下的帘子,又撩起,笑弯了眼,“那你和萧家说说,让我去给你做王妃呗?”审视着萧乾渐阴渐凉的脸,她越发觉得这桩姻亲没那么简单,却笑得轻松自在,“只怕我小叔子舍不得哩。嗯,是吗?”
她冲萧乾抛一个媚眼。
萧乾并不理会她,转身牵马跨坐而上,动作干净利索,墨似的发绦飘荡在风中,暗金绣纹的黑袍在烈火骄阳下,似有火焰的细碎光影在流动。可他眉目淡淡,俊美的面孔,一半如君子之兰,一半如冰山上的雪莲,矛盾而不易深测。
墨九知道他为了避嫌,不会与自己同乘马车。
于是,看他被火辣辣的太阳灼烤着,胃肠肝脾肾都爽快了。
“哈哈哈!”宋骜大笑过来,挨近马车,“小寡妇,车中感受如何?”
墨九笑说“不错”,又扭头问他:“小王爷你整天跟着这么一个不阴不阳的怪物,感受如何?”
宋骜想想,认真道:“不寒而栗。”
墨九了然地看着他俩,暧昧发笑。
宋骜觉得她眼神不对,“你笑什么?”
墨九扯了扯帘子,严肃脸,“不含而立,我懂你。”
可宋骜却不懂,只以为遇上了知音,就差与她把酒言欢号啕大哭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题外话------
—。—二锦又爬上来了,二锦又爬下去了。
不过,明天二锦还要爬上来的,所以,不要太想我,狗的拜,明儿见。
坑深009米 清心寡欲
墨九占了萧乾的马车,便忙不迭地检阅战利品。
虽然她常自称是墨家的不肖子孙,祖宗本事没有学到万分之一,但生在科学技术相对发达的现代,她有天赋,外加信息见闻广博,于机关巧术与机械制造方面,眼界一向很高。然而,以她挑衅的眼光,也不得不惊叹这辆马车布局之精巧,装潢之奢华。
先前她曾想过,车上是如何贮冰的,如今才发现其实看不见冰块,因为设计师巧妙的嵌入了车壁,四周都是中空,手触及车身,凉凉的极是舒服。镂空的雕花纹路里,有薄荷清香吐出,像置身花海,让人流连忘返。
车壁左边是一个精美的书架,可巧妙的伸缩。
缩时,连架带书一并合入车壁。
伸时,格架上一本本书排列整齐,纤尘不染。
墨九随手抽过两本,发现都是养生类医书。有些繁体字她识不得,半猜半蒙地瞅了一会,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与它们主人一样,充满了禁欲气息。基本以男子当“清心寡欲,养精蓄气”为主导,称“寡言、节欲,善养生者,必宝其精”。
她是女子,无精可宝。
只好笑地摇摇头,又看向右边。
右边与左边一样,是活动药架。药架上置有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小瓷瓶。形状各一,花纹各一,个个精巧美观,墨九瞧了很是喜爱,却不敢摸,也不敢嗅——万一她中个媚药啥的,岂不便宜他了?
……
参观完马车,她有些累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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