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姬华琬扬高了头,转身离开。
“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孽障孙女,”太皇太后跌坐回身后的罗汉榻上,神色无力。
“殿下你别生气,”梅姑姑劝道,“八公主年纪还小,教教就好了!”
“只好这样想了,”太皇太后颓然道,“小八在这样下去只怕就毁了,为了先帝着想,说不得,我只得再尽尽力了!”
姬华琬一路奔回凤阳阁,将自己抛在次间的锦绣小榻上,气闷不已。
唐贵妃听闻了消息,匆匆赶过来,坐在姬华琬身后,笑着问道,“阿燕,这是怎么了?”
“我就不明白,”姬华琬气的粉面绯红,“那姓顾的丫头究竟给皇祖母下了什么药,皇祖母怎么就被她给迷了心窍,竟不偏着我这嫡亲的孙女儿,反而向着一个外八路的丫头。”
“胡说,”唐贵妃皱起了眉头,喝道,“这话也是你能出口的?”
她问清了永安宫中发生的事情,皱眉斥姬华琬道,“你做什么这么看不惯顾家那个丫头。她得的那块暖玉虽说珍贵,但你凤阳阁中的连珠帐、蠲忿犀、如意玉,哪一样不和那块暖玉一般贵重?她是你六皇姑的独女,自幼流落在外,受了不少苦,又不比你自小身子康健,太皇太后也是因为那块暖玉能够温养她的身子,才将暖玉赐给了她。你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失了自己大周公主的尊重?”
姬华琬怒极,“我便是不喜欢她又如何?我有多少好东西,那都是父皇给我的。和她何关?那块暖玉是应天女帝的宝物,如何能落到她一个外姓女手中?母妃,你总是帮着姓顾的臭丫头说话,究竟她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女儿?”转身摔了帘子,扑进自己的八宝床上,不肯抬头。
“阿燕,”唐贵妃急急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算了,我说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姬华琬听着身后帘子轻响,自言自语道,“阿顾,我定要叫你好看。”
於飞阁中此时气氛融融。“哟,”赖姑姑看着这块仙寿暖玉,精神一震,赞道,“这块仙寿暖玉,对娘子可实实是个好东西啊。”
“哦?”公主坐在其上,听了赖姑姑这话,奇道,“怎么说?”
“小娘子幼时受难,损了血气。奴婢虽然尽力为娘子调养身体,但人力手段有限,终究不能令娘子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倒是这仙寿暖玉为自然鬼斧神工之力造化,长久佩戴,有温养心脉,促进血气运行之功效,对娘子的身子状况是最好的。若是娘子长久佩戴,调养身体便省了大半之力,别的不说,便是日后添上十年寿数,也是可能的。”
公主一听之下,立刻将暖玉重新放进阿顾的衣襟里,嘱咐道,“留儿,从今儿起,你除了洗漱之时,必须戴着这块暖玉,一刻也不能离开身边。”
阿顾笑道,“哪有这么离奇?”见公主竖了柳眉,忙应道,“好了,日后我一定会时时不离身的!”
第二日,太极宫中艳阳高照,阿顾在东厢中读书,小丫头纱儿冲进来,兴奋的唤道,“娘子,娘子。”
“噤声!”碧桐恼了,竖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手势。
纱儿吐了吐舌头,低头道,“碧桐姐姐,我知道错了。”
阿顾将一张写好的帖子放到一旁,听着帘外的动静,嘴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扬声道,“好了,纱儿,有什么大事呢?”
“娘子,”纱儿性情活泼,听了这话忙打了帘子进来,朝阿顾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笑道,“我得了一个消息,想着你听了一定开心。太皇太后遣了身边的庄姑姑到八公主那儿,教导八公主礼仪规矩呢。”
“哦,竟有此事?”阿顾的眸子讶然,奇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纱儿道,“这位庄姑姑是永安宫中的积年老人,最是为人严苛肃刻的。”唇角牵起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到了凤阳阁。八公主这时候啊,定是在水深火热中了!”
“别这么说。”阿顾训道,“太皇太后这么做,也是为了八姐姐好。”只是自己的唇角也浅浅的翘了起来。
“身为公主,自当为天下礼仪之表率。礼仪规矩这些东西,学到表皮还不够,还需学进心中,才算是过关。”凤阳阁中,庄姑姑五十余岁年纪,身材中等,头顶圆髻梳的一丝不苟,身子立的笔直,淡淡的对八公主训导道。
“庄姑姑是吧,”姬华琬一身雍容华裳,微微靠在背后青金引枕之上,瞧着面前的绿裳女官,扬了扬下巴,倨傲道,“本公主的规矩礼仪已经很好了,用不上你的教导,你还是回皇祖母那儿去吧!”
“单凭公主说的这句话,就知道公主的礼仪不过关了!”庄姑姑道,“老奴虽只是个宫人,但如今奉了太皇太后的命来教导公主,公主便当以师长之礼敬重,这也是敬重老奴身后的太皇太后的意思。”她遥向太皇太后永安宫的方向行了个礼,“老奴来凤阳阁前,太皇太后特意赐了老奴一样东西。”回过头,虚举双手,接过小宫人递上的一把黄杨木戒尺。“此尺乃太皇太后所赐,若是老奴觉着公主不受教,便可以此戒尺惩治于公主。公主若想要过好日子,便还是好好的跟老奴学着些。”
“你个老虔婆,”姬华琬霍然起身,瞧着庄姑姑冷笑道,“本公主便是不肯被你教,你能耐我何?”转身向着大开的阁门而去。
庄姑姑面色一沉,扬声问道,“公主确实是不肯受教了?”
“自然。”姬华琬冷笑道。
庄姑姑扬起下巴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个老姑姑一拥上前,将八公主押了起来。姬华琬大喝,“放开我。”将头昂的老高,容色硕艳逼人,“本公主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敢碰过我一根手指头。”
庄姑姑抿了抿唇,不理会姬华琬的话,擎起姬华琬雪玉般的手,执起戒尺,“啪”的一声责打在姬华琬的掌心上。
姬华琬手猛然一缩,一股剧痛迅速蔓延上来,忍不住哗的一声眼中泪水落下,她从小到大,从未吃过这样的皮肉苦头,暴怒到极处,拼命挣扎,瞪着阁中的宫人怒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把这个老虔婆给我拿下?”
阁中宫人们噤若寒蝉,将头低的几乎埋在地衣中,不敢直视八公主的目光。
她们也曾伺候在八公主身旁,在宫中耀武扬威,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可是日前,毬场亭中那一场争执,让她们知道了世事无常的道理。
当日在亭中对十公主出手的宫人事后都被重罚,打了十杖之后,从凤阳阁中光鲜亮丽的公主侍女,下放成宫中人人都可踩一脚的浣衣女,可谓天差地别。纵然是八公主,也没有法子救下她们。鲜血一样的教训这才让她们真真切切的明白过来:太极宫中贵妃母女风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她们只是宫中一个普通的宫人,若再如从前一般的气势嚣张,不将其他主子放在眼中,就会落得和当日宫人一样的下场。
庄姑姑是太皇太后遣过来的教养姑姑,手中持着的是奉命可责打公主的戒尺。就连贵太妃都对她十分尊重,她们如何敢听公主的话和姑姑作对?
姬华琬的美眸中闪过愤恨,不甘,瞪着庄姑姑摞下话来,“今天你敢这么辱我。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好看。”
庄姑姑不以为意,淡淡笑道,“那就等公主先从老奴手上过关再说吧!”
“现在,”她彬彬有礼道,“老奴可以开始教导了么?”
……
太阳从西边落下,庄姑姑退出了凤阳阁。姬华琬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寝室,投在柔软的八宝床上,庄姑姑教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她一个字也不信。那些兄弟友爱的道理听着倒是似模似样,但从来宫中过日子不是过着道理的,只要自己有足够的权势宠爱,不要说一个外八路的表妹,便是那些尊贵的皇子亲兄弟也可以踩在脚底。
在她看来,阿顾不过是个寄居宫中的破落户。事实上,她连自己的姑母丹阳公主也有些看不上,觉得她空有嫡公主的尊贵身份,却丝毫没有智慧魄力,在夫家韩国公府受了委屈,堂堂一个大周嫡公主,竟是避让妾室风头避到皇宫中来,也就是父皇好脾气,看在皇祖母的份上,肯收留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但无论如何,丹阳公主总还是皇家的女儿,姓得一个姬字。她阿顾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明明有自己的父家,却死皮赖脸的留在宫中。什么时候,皇家不仅要养归家的女儿,连外孙女也要一并养着了?
姬华琬骄矜的抬起头来,
她可不同于丹阳姑姑,也不同于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公主姐妹,她是神宗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出身高贵,生母是唐贵妃。皇祖母虽然待她冷淡些,但相较于六姐姐和十妹妹,自己已经算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儿了。如今虽然冒出了一个阿顾,但她坚信,外孙女儿始终是比不过孙女儿亲的。最重要的是,他是皇兄姬泽最念在心上的妹妹,就算父皇已经不在了,只要有皇兄在,自己便永远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一章,倒觉得八公主其实有点百折不挠的傲骨了!
(乱入:亲,傲骨是这么用的么?)
其实太皇太后肯派姑姑去教导,就代表着对八公主还有希望。
但是八公主肯不肯受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本章中火蚕绵、连珠帐、蠲忿犀、如意玉皆出自唐同昌公主嫁妆。
《杜阳杂编》记载:咸通九年,同昌公主出降,宅于广化里,赐钱五百万贯,仍罄内库宝货以实其宅。至于房栊户牖,无不以珍异饰之。……堂中设连珠之帐,却寒之帘,犀簟牙席,龙罽凤褥。连珠帐,续真珠为之也。却寒帘,类玳瑁班,有紫色,云却寒之鸟骨所为也,未知出自何国。又有鹧鸪枕、翡翠匣、神丝绣被。其枕以七宝合成,为鹧鸪之状。翡翠匣,积毛羽饰之。神丝绣被,绣三千鸳鸯,仍间以奇花异叶,其精巧华丽绝比。其上缀以灵粟之珠,珠如粟粒,五色辉焕。又带蠲忿犀、如意玉。其犀圆如弹丸,入土不朽烂,带之令人蠲忿怒。如意玉类桃实,上有七孔,云通明之象也。又有瑟瑟幕、纹布巾、火蚕绵、九玉钗。……
宫中收罗尽天下珍宝。但就算是宫中,也有些珍品是稀少到皇帝太后要像当家主妇一样量入为出的。设定中火蚕绵就是这个档次的宝贝。所以,就算是公主,也只有受宠的能够分到一两件。所以太皇太后珍爱阿顾,也没说多赐几件给她换洗轮流着穿。
从火蚕绵的分配来看,早年最受神宗宠爱的公主是咸宜公主姬慈歆。后来自然是心爱的唐贵妃生的八公主啦!
火蚕绵听着很神奇吧!比现在的羽绒衫强多了,好希望有一件这样的神奇衣服,冬天就不必怕冷了!
瞧了下时间表,玉真公主大概很快要出场了!
这个公主很爽快利落,大概是你们喜欢的类型。
以及,顾家为什么会丢了女主之后瞧着像没事的原因,大概文中这一年过年新年后就会交待。其实,以这个更文速度,也不久了!
第59章 十一:逢侬多欲擿
太极宫中的日子有声有色,转眼间又大半个月过去了。眼见的,就快要到年底了。过了年底,新的一年就要到来。
“……昌继位为西伯。西伯也就是文王。文王施行仁义,天下人都敬服他,贤士纷纷前来投奔。文王逝世之后,次子姬发立,武王姬发任命贤能,以文王为榜样,承继文王的事业。当时商殷纣王无道,武王姬发率兵讨伐,打败了纣王,这便是西周代商的故事。”
“如今咱们大周皇室姬氏自承是文王嫡长子伯邑考的后人,伯邑考早亡,留下一个遗腹子,名唤佚。这位佚后来做了西周的史官,因着当时世人有以职业为姓氏的做法,后世便称之为史佚。成王桐叶封地的典故,就是史佚劝成王以记载下来。”
鹤羽殿中,江太妃正襟危坐,对阿顾讲述西周代商的史事,阿顾听的十分入神,问道,“听闻周朝亦是以嫡长制立国,伯邑考虽早亡,却有遗腹子史佚。史佚乃文王嫡长孙,按嫡长继承制,继承顺序还在武王姬发之上。为何文王不以史佚为继承人,而立了武王姬发呢?”
江太妃笑着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有时候事情不仅看道理,时势才是最终抉择因素!史佚若是伯邑考的遗腹子,文王去逝之时,他不过是一个稚嫩少年,他的叔父姬发却已经成年精干。当时中原殷商荒淫无道,西周渐渐崛起,若是奉个少年为王,则大权必旁落,周朝上下不能一心,大有可能就会没落下去;若择姬发,则姬发为壮主,方能够一统周朝上下之心,一鼓作气攻下殷商,方能绵延周朝八百年天下。”
“原来是这样!”阿顾点了点头,“我曾听人说起如今本朝祖史佚。本以为史佚继承西岐方是正理,如今听师傅剖开来说,方明白,原来文王立了武王姬发继位也是有大道理的!”
江太妃低头淡淡一笑,道,“大周皇室乃是史佚后人,自然是要为伯邑考一支声张的。如今天下依旧尊重世家贵族。大周皇室虽几度打压,但世家贵族依旧挺立,朝臣中一半以上为世族子弟。天下可堪称道的世家集团有两个,一是西魏北周流传下来以八柱国为基础的关陇集团。姬氏便是依靠着关陇集团起家的;再便是魏晋流传下来的士族,根基于太行山以东,绵延千年,自孝文帝汉化改革之后方固定下来,称之为山东士族。姬氏以武立国,自认自己一脉乃是文王后裔,历史绵延数千年,而如今资历最久远的山东士族,追溯上去也不过是从东汉末年起。从这一点上说,姬氏远强过那些个山东贵族,且姬氏祖上自西魏便高居八柱国之一,如今又雄踞天下,乃是天下第一世家;那些清高的山东士族却认为姬氏虽自认为文王嫡裔,但并无谱牒实证,不可尽信;且近数百年来常与胡人交婚,血统不纯,皇室子弟作风放荡,如今虽拥有天下,却称不得什么底蕴雄厚的世家。二者彼此交攻,已有数十年。皇室打压山东士族,太宗皇帝时修《氏族志》,将皇族姬氏列为天下第一;应天女帝之时亦修《姓氏录》,又将并州薛氏列入上等。”
阿顾听着太妃说着大周百年来的上层政治轶事,目眩神迷,她自回到阿娘身边,自诩已经渐渐开阔眼界,如今听得太妃教授自己史事,方知道自己从前所知晓的不过是一些皮毛,如今太妃教导的方是一片广阔的世界。她开口问道,“那师傅觉得,大周皇室可算的上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世族么?”
江太妃静默片刻,方道,“姬氏绵延千年,乃帝裔之后,数代身居高位,在天下大乱之时奋起,重新统治天下,要称得一声世族,还是够格的。只是,”她微微一笑,“姬氏自承是文王嫡裔,素崇周礼,尊嫡长继承制,可他们却从来也不提,那位伯邑考的遗腹子史佚,可便是个庶出的!”
……
从鹤羽殿出来,绣春已经是领着绢儿、绨儿两个小丫头在外头接着,将一件早已经备好的白色厚重大氅披在阿顾身上。阿顾被北风兜头一吹,精神一震清爽。昨儿晚上下了一场大雪,今日整个太极宫中被一层厚厚的白雪掩盖,一轮红日悬在天上,照在洁白的雪地上,美丽动人心魄。绨儿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娘子可觉得累了?奴婢们和绿雪姐姐坐在耳房里,听说(西海池)紫光阁旁的梅花都开了呢。”
“梅花?”阿顾砰然心动,问道,“是红梅还是白梅?”
“是红梅。”绨儿比划道,“紫光阁的梅花是太极宫中开的最好的一处,大片大片的,远远看过去,像一片红云一样。”
阿顾想着这样的美景,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她素性最爱红梅,听说紫光阁旁开着大片极好的红梅花,不由得动了心,笑着道,“既如此,咱们便去紫光阁那边赏梅,也摘几枝梅花回去吧!”
绢儿和绨儿年纪还小,顿时欢喜作色,绣春面上怔了怔,也不愿扫了阿顾的兴,抿了嘴笑着称是。一行人往鹤羽殿西北而去,走了小半柱香时候,就远远望见了紫光阁。紫光阁在太极宫西北,位置有些偏僻,阁外大半亩红梅在寒冷的冬日静静绽放,灿烂如火焰,将阿顾的一双眸子都照的鲜亮鲜亮的。
“这梅花开的真好。”阿顾赞道。
一个青裳人影从紫光阁后转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青瓷花瓶,中间插着几束清艳的红梅。阿顾抬头一看,认得是蒋太婕妤,自己在永安宫向皇祖母请安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几次,笑着道了一个万福,“太婕妤万福。”
“原来是顾娘子,”蒋婕妤抱着花瓶朝着阿顾微微欠了欠身,瓶中红梅映衬着容颜清矍,依稀可见少年时的秀美。
“顾娘子也来这儿赏红梅?”
“是呢,”阿顾点了点头,“我听说这儿的梅花开了,忍不住便想过来看看。”
蒋婕妤轻轻笑了笑,“紫光阁的梅花的确开的好,顾娘子便在这儿赏着吧,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朝阿顾点了点头,越过她袅袅去了!
阿顾望着太婕妤的背影,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一种孤凉的情绪。
绣春叹道,“太婕妤定是想念咸池公主了。”
“咸池公主?”阿顾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琉璃眸在漫天红梅的映衬之下分外的弥深,带着些微好奇。
“嗯,”绣春点了点头,“咸池公主是神宗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神宗皇帝素来宠爱于她。这位大公主生的美貌,且为人性情极好,很受宫人爱戴,可惜命不好,青年早丧。据说咸池公主生前住的就是这座紫光阁,生前极爱阁前的红梅。”
“真是红颜薄命!”阿顾叹道。
“娘子,”绢儿笑嘻嘻的过来劝道,“咱们就到梅林了。你瞧,前面那株红梅开的多好啊!”
阿顾抿嘴微笑,睇着绢儿和绨儿,“知道你们耐不住心思了,去摘吧!”
两个小丫头欢笑一声,立马向梅林深处奔去,绢儿还记得朝阿顾屈一屈膝,绨儿已经是跑的没影了。
“这两个小蹄子,”绣春恼的训道,“没一点规矩的。”
“好啦,”阿顾的心情被这满眼的硕硕红梅给染的浅浅愉悦,抿嘴笑道,“她们还是小孩子呢,规矩平日里记得守就是了,这时候欢快点,没什么坏处的。”
绣春瞧着阿顾不由好笑,说起来,阿顾今年也不过才九岁,说起十一二岁的绢儿、绨儿,竟然用“小孩子”的说法,实在是有些老气横秋了。
好笑之后,便有些怜惜。
若非是吃过苦头,这般花骨朵年纪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沉静的像是十四五岁的大娘子!
“小娘子,”绣春推着阿顾在满眼灼灼的梅林中缓步行走,问道,“你喜欢梅花,是因为受梅妃娘子影响么?”江太妃素性爱梅,在太极宫中受宠的时候被宫人称为梅妃,从前宫中所居在飞霜殿前手植的两株梅树,如今已经开满了花了。
“那倒不是。”阿顾开口答道,回过头来,枝头灼灼开放的红梅将她清净的琉璃眸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师傅喜欢绿萼梅的清灵,如绝世独立的精灵,不沾惹红尘独自芬芳;我却喜欢热闹闹的红梅,觉得红梅开的漂亮灼人,生机勃勃的。百花都在春夏秋三季开尽了,到了寒凉的冬天,都收敛了风头,唯有梅花一腔傲骨顶着风雪开放。我小时候在湖州的时候,住的屋子窗前便植了一株老梅,”
忆起旧事,她眸色静谧似秋湖,“那一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我在江南好些年,难得见那么大的雪。第二天,雪停了,太阳出来,照在窗上糊着的纸上,分外明亮。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闲极无事,便看着窗外。开的灼烈的红梅映在窗纸上,看起来漂亮极了。我就在想,这梅花真了不起,别的花都在冬天的时候不开了,只有她,顶着漫天的风雪盛开。若做人都和这梅花一样,能熬过冬天的严寒,也就能等到春天了。”
她说的清淡平和,绣春听的却心一酸,小娘子那时候在湖州过的定很苦吧。方只能看着窗外盛放的红梅激励自己。她低声道,“如今娘子已经好啦!”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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