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胡太后轻斥,“哪里敢这样说先帝的。”
“我说什么父皇也不会与我计较的。”文康长公主劝道,“行啦,皇兄心里那点子事儿,您老还不知道?就这样吧。”
胡太后纵使不满,也不想因这事与儿子生分,有闺女劝着,中午穆元帝过来慈安宫用膳,台阶儿都铺下来了,胡太后也就没再摆什么架子。
待用过午饭,胡太后悄与女儿道,“上次你皇兄给那丫头颁圣旨,那丫头不是不乐意给驳回来了么?你去打听打听,这回的圣旨那丫头有没有驳回来?”
文康长公主:……她娘就是欠谢莫如这样的孙媳妇啊!
谢莫如并没有驳回圣旨,她依礼数接了圣旨,对于公公道,“替我给陛下带句话,大婚的日子,我希望在明年龙抬头之后。”
于公公点头应是,回宫替谢莫如给陛下代话。
穆元帝听后良久无言,挥手打发于公公退下。
五皇子接受了诸位兄弟的恭喜,尤其三皇子,觉着同五皇子更近一层。苏妃自有不少话要叮嘱儿子,五皇子到淑仁宫时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苏妃道,“你要记着,妻者,齐也。敬重妻子,也是敬重自己的人品。你要尊重她,对她好,一辈子不要辜负她。”
五皇子哪怕素来是一张严整脸,遇着赐婚的事儿,尽管有些羞涩的不自在,眼中还是透出喜色来,道,“还没成亲呢,母亲就待郡主比我还好了。”
“傻话。我怎么会疼媳妇超过儿子,只是我想着,有福气的人,这一辈子就会有一个互相扶持的人。我没有这种福气,但我儿子有这种福气。我是为我儿子高兴呢。”
五皇子整张脸都有隐隐发烧的感觉了。母子俩正要多说几句话,慈安宫着人来请五皇子过去,五皇子便去了,胡太后就一句话同五皇子说。胡太后神秘兮兮的同五孙子道,“先忍一忍吧,这亲事委屈你了,过些天祖母送你几个漂亮柔顺可人意的好丫头,比那姓谢的好一千倍。”
五皇子暗叹一声,心说,我这运道果然是不错的,起码父皇没给我定个跟皇祖母一样的女孩子做媳妇,不然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哟。
有胡太后这反面教材一衬,五皇子觉着,谢郡主简直就是充满理性与智慧的好人哪。
☆、第104章 喜事当前
谢莫如赐婚五皇子这事,既在诸多人的意料之中,又在诸多人的意料之下。
听到赐婚的消息,宁荣大长公主将手中正在看的一卷书放到膝间,叹,“我还以为会是穆七,不过,谢莫如拿出藏宝图,不管这图是真是假,陛下都不会让她下嫁靖江王府了。”
程离道,“殿下觉着那图是假?”
宁荣大长公主挑眉,依旧细腻的手指抚一抚书面,不置可否。程离道,“属下倒觉着,那图肯定是真的。”
“谢莫如不像这样的实诚人呢。”
“谢郡主不肯私下把图给我们,非要拿出来,当众要烧掉,肯定早就复了一份给陛下。那日天祈寺,为的不过是陛下与靖江王府两相残杀。如果她是打的这个目的,怎会拿一张假图呢。”
“陛下怎会允准?”宁荣大长公主骤然明白,道,“看来陛下也想借此良机铲除对密仓有所打算的人。”
程离感叹,“郡主阳谋,算无遗策。”
宁荣大长公主亦是一声叹息。
程离道,“殿下不必烦恼,要属下说,郡主的脾性,做皇子妃不见得是好事。”
“不。”宁荣大长公主罕见的驳了程离一句,她淡淡道,“她已经得到了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说着,宁荣大长公主将话一转,“不过,她离胜利还远的很。”
谢尚书都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太太深以为然。
谢莫如亲事定了,还是这样好的亲事,谢太太对谢莫如的满腔担忧转为欢喜,与丈夫道,“咱家里也该筹备起来了。嫁妆么,莫如手里私产不少,咱们家里也不能委屈了她。莫如是嫡出,就照着五万银子置办嫁妆,如何?”
谢太太盼这一日盼了n年,如今谢莫如亲事一定,她老人家堪称顺心如意,立刻把嫁妆的事提上日程,还同丈夫商议道,“要不,还是让莫如回来吧,她的嫁妆,总要她看一看才好。”
谢尚书道,“有空我去万梅宫一趟。”
要说服谢莫如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谢尚书找谢莫如谈的不只是搬回家住的事。
谢尚书为朝中大员,事务繁忙,平日间也只有休沐日方有空闲去万梅宫一趟。相对于谢尚书的忙碌,谢莫如与江行云可谓悠然自在了。江行云望着窗外水帘,感叹,“在边州,再没有这样的享受。”万梅宫的凉轩傍水而建,用水车将山上落下的水转送至凉轩屋顶,如此水滚自屋顶四散而下,凉意自生,连冰都不消用了。
谢莫如道,“边州的暑天没有这么热吧?”
“倒也是。”江行云笑着剥粒葡萄放到嘴里,侧头向外看去,见张嬷嬷自园外过来,拉起垂落肩头的披帛,张嬷嬷进来禀道,“郡主,老爷来了,说有事同郡主说。”
江行云起身,“尚书大人亲自前来,定有要事要说,我去瞧一瞧午饭。”
谢莫如点头,待江行云离开,便命张嬷嬷请谢尚书进来。
说来谢尚书还是头一遭来万梅宫,万梅宫先前是宁平大长公主的别宫,那时谢尚书官微职低,还不够格来万梅宫。待宁平大长公主过逝,方氏再不出门,这处别宫便由皇室代管。故此,谢家人对万梅宫并无了解。初来此宫,谢尚书不自觉留意宫内景致,觉着处处不同,一花一木都恰到好处,绝非寻常府第可比。
待到了凉轩,谢尚书觉着自己那处京郊别院好似地主家农庄一般,土的掉渣啊。
谢莫如并未做什么华丽郑重打扮,她只是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单髻,用根白玉簪子固定,一身青衣青裙,除此之外,再无他饰。谢莫如坐在一张凉榻上,请谢尚书坐了。
谢尚书忽然有些莫明紧张,心下自嘲,又不是君前奏对,紧张个啥啊。谢尚书面容温和,眼神语气中带着不假掩饰的关心,道,“庄上送了些果子,知道你这里不缺,你祖母催着我给你带过来。还说,你亲事也定了,该回府备嫁了。姑娘家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谢莫如开口则带着客套,道,“多谢祖父祖母想着,我出嫁,自有章程。嫁妆的事,我也不懂,祖父祖母自不会亏待我。至于其他,郡主出嫁,朝廷也要给我一份陪嫁,祖父记得帮我把把关,别叫内务府以次充好糊弄了我就好。”
谢莫如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啊,谢尚书叹,“一个大姑娘家,总住在外头不是常法。”
“我在这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谢莫如道。
谢尚书道,“什么事,我帮你办吧,你只管放心回府。”
若常人,定要借此机会提一提难理的事,不过,谢莫如并非常人,她道,“还未与陛下商量妥当,不方便祖父插手。”
谢尚书一时哑言。
他立刻意识到谢莫如不欲再谈回府的事,不过,谢尚书毕竟是谢尚书,他缓了和脸色,换了个角度继续说,“不管什么事,都要以自身安危为要,上次天祈寺那事,就太危险了,是不是?”
“我会注意的。”
谈话未能如谢尚书预料的那样进行,中午用过饭,谢尚书便回城了。
这场谈话再继续,已是谢莫如出嫁前夕。
谢莫如总不至于在万梅宫出阁,她的婚期在四月,四月初八,据说是钦天监卜出的极好的吉日。谢莫如在四月初回到谢府。杜鹃花期已到,只是少了方氏的照料,今年的杜鹃树未如往年炫烂。
谢莫如依旧住在杜鹃院,她静静的望一时杜鹃树,便回房歇息了。
相对于方氏刚出事时谢莫如对谢家的淡漠,如今简直形同陌路。
谢太太颇是窝火,家里没对谢莫如怎么着啊,冬送炭夏送冰的,谢太太自觉对谢莫如关心到位,但谢莫如却是一直坚持住在府外,与谢家渐行渐远。
这样的冷淡,便是喜事当前谢太太也提不起兴致了。
许多话在万梅宫不方便讲,谢尚书请谢莫如到自己内书房说话。
喜事当前,谢莫如面儿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她依旧是淡淡模样,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宠辱不惊。对着谢莫如这样的人,说话倒不必转圈子,谢尚书就直接说了,“莫如,你是因你母亲的事怨恨家里么?”
谢莫如反问,“家里在这件事上有愧么?”
谢尚书松口气,症结果然在此,他正色道,“我自问问心无愧。”
谢莫如唇角浮现一丝冷意,她再次问,“祖父问心无愧么?”
谢尚书叹,满是无奈,“莫如,当年你和亲的事,我已经尽力,就是贵妃有些妇人见识,但国之大事,岂是她深宫妇人可以左右的?你若就此怨恨家里,我实在无话可讲。”
“我等祖父同我解释等了三年,不是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托辞。”
谢尚书自认不笨,此时却当真难猜谢莫如的心思了,谢莫如明明是因方氏之事与家族生出嫌隙,但,听谢莫如的话,谢尚书实在想不出和亲一事上他又有什么私心了。当初,他是真心不欲令谢莫如和亲西蛮,也就此做出过努力。
谢尚书苦笑,“我实在想不出。”
“祖父一惯如此。”谢莫如声音平淡,“我知道,在天祈寺的事之后,祖父就有意与我缓和一下同家里的关系。因为祖父再次意识到,我将为家族带来利益。不过,祖父肯定发现,以往那些您一低头我便顺势不再计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对吗?”
谢尚书叹,“我知道,今时非同往日,莫如你现在身份不同。”
不论谢尚书是不是在讽刺,谢莫如照单全收,“祖父说的对,我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前我只是尚书府不受宠爱的嫡女,便是想为家族效力,想让祖父祖母看到我的能力,想出人头地,都要费尽心机。那时,不论家族如何权衡,我只能依附家族存在。现在我发现,原来许多事不必依靠家族,陛下一样愿意同我合作,听从我的建议。祖父怎么会觉着我是在记恨和亲的事,我连陛下都能再次合作,又如何会记恨和亲的事。祖父这样说,只能说您从来不了解我。”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哪里对不住你。”
“我为家族做过多少事,您还记得吗?”谢莫如问。
谢尚书一时沉默,谢莫如道,“您觉着理所当然,肯定是不记得了。”
“莫如,你的本领,我是极为佩服的。”谢尚书并不是不能低头的人,尤其是对强者低头,这并不可耻。哪怕谢莫如是他的孙女,但谢莫如有着非同寻常有政治智慧,谢尚书不希望谢莫如同家族疏离,故此,纵使谢莫如的话不大中听,谢尚书认为,也有必要把话说开。
“当初,北岭先生要离开帝都,我是刻意将挽留北岭先生的法子告诉李世子。我当然也可以告诉祖父,这是件好事,解陛下燃眉之急,不论是谁,都能在陛下心里留下一笔。我不与家里说,是因为祖父当日权衡利弊,对我封锁外面的消息。这些事,祖父当心知肚明才是。”
谢莫如特意提及当年之事,总不是无地放矢,但天地良心,谢尚书道,“莫如,那不过是旧事,你把此功让给李世子,我并未计较。何况,和亲之事,我自问从无向你隐瞒!”
“你从无向我隐瞒?”谢莫如望向谢尚书的眼睛,左手不自觉扣紧太师椅的扶手,冷声问,“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陛下年轻时曾觊觎过我的母亲!”
谢尚书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望向谢莫如,半晌喃喃,“这,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当初我以为父亲冷落母亲是因为方家失势的缘故,直至母亲过身后我反复思量,才觉出,事情不止于此。陛下待我,嫉妒又厌恶。他先前简直是不恨不能我立刻消失,无时无刻不想寻我些晦气,但他又担心我出事,母亲不会再继续苟活。不过,母亲与我十几年不曾说话,一直待我非常冷淡,这令陛下判断错误,他以为母亲对我可有可无,才会让我去和亲。”谢莫如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依旧镇定,“生死之事,我犹不能得到祖父坦诚相待。祖父还是好生想一想,以后要如何待我,再来同我讲家族情分吧。”
说完,谢莫如起身离去。行至门前,谢莫如脚下一驻,道,“索性与祖父说开吧,当初陛下亲政,祖父定出力不少。我猜祖父手段不一定全然光明。祖父不必紧张,这么些朝臣,宁平大长公主为何要母亲嫁与父亲,怕就是看中祖父曾是陛下亲政智囊的中坚力量。但陛下出于嫉妒,因此迁怒谢家,祖父至今未能入阁,父亲官职不显,怕当中不少陛下的私心。这些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祖父只需明白,我有我的脾气,我不是个喜欢被糊弄的人!”
☆、第105章 和谐啦
皇子大婚向来是倍受瞩目的事,五皇子身份自不待言,谢莫如相较于前面几位皇子妃,更是在城中大大有名。所以,这二人的婚礼,关注的人更多。
谢贵妃早早给谢莫如赐下一份丰厚的添妆礼,胡太后更是打十天前就开始絮叨,“今年这雨怎地没个完了?夏收都得受影响。”胡太后是苦出身,故此对农活节气什么的颇是了解,正是夏收的时候,雨没个停,倘来不及收,稻穗麦穗里的稻粒麦粒会被雨打落到田地里,白瞎了一季收成。絮叨一回民之多艰,胡太后自言自语,“不知是不是被那谁给方的。别人成亲哪个不是阳光明媚的好天道,就她这成亲,把太阳都方没了。”
嘀咕过后,胡太后尽管千烦万厌谢莫如,对于苏妃也没什么好印象,但五皇子可是亲孙子。儿子给孙子安排这么桩亲事就够委屈孙子的了,在婚礼上,胡太后断然不能叫孙子没面子。故此,胡太后特意提醒赵谢二位贵妃,“这么个雨天,小五成亲时,可得好生安排,别叫这雨扫了兴致。”
赵谢二人皆应了,又说一些对于雨天成亲的注意事项,赵贵妃还说几句俏皮话,“都说雨是财呢,这是好兆头。”
胡太后不接这话,道,“前头自延熙延泽到延清延涛,都是大好的天气。小五也不知怎么了,这么个好孩子,运道上怎么就不及哥哥们呢。”
谢贵妃已领教过胡太后的脾气,这种时候,她宁可相信自己是个聋子哑子,也不肯说话的。赵贵妃白讨个没趣,讪讪一笑,“您放心吧,我与谢贵妃定能给五皇子安排妥当。”
胡太后想到谢莫如就心烦,也不再说这事儿了。
五皇子倒没觉着自己运道不好,他每次去给胡太后请安,就觉着自己运道好的了不得哩。尤其这雨淅淅沥沥的下小半月了,到他成亲前三天,忽就拨开乌云见太阳。大晴的天,别提多好了。
婚期将近,五皇子试了回喜服,周嬷嬷就来回禀,说是王妃的嫁妆到了。说到这个,五皇子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成亲都是大婚那日才抬嫁妆,她媳妇嫁妆忒多,恐怕当日一天抬不完,所以商量好了提前三天开始抬。一部分家俱大件儿先放到王府,他的王府已经建好,不过人还住在宫里,待成亲后才会出宫分府。所以,谢莫如的嫁妆就先一部分抬到王府,正日子再抬一部分进宫。
五皇子不好去看抬嫁妆的事儿,周嬷嬷是他院里的管事嬷嬷,宫里一些琐事,五皇子都是让周嬷嬷管着。听说嫁妆开始抬了,五皇子道,“嬷嬷派两个老成的去瞧着,仔细稳妥些才好。”
周嬷嬷欢喜应声是,道,“殿下前几天还担心大婚时雨停不了呢,看吧,刚抬嫁妆就出太阳了。真真是好兆头。”她老人家能被苏妃选出来照顾五皇子,自然为谢莫如嫁进来高兴,又赞自家皇子,“殿下这喜服一穿实在俊俏。”
五皇子强调,“这不是去年做出来的么,我就试试大小。”
知道殿下要面子,周嬷嬷抿嘴儿一笑,不再多说,出去忙活了。
谢莫如嫁妆之丰,便是赵贵妃都心下感慨,别个不论,五皇子实在结了一门殷实的亲事。前头四位皇子娶的亦都是名门淑女,但嫁妆上着实比不上谢莫如。便是后面的皇子娶亲,恐怕这样丰厚的嫁妆也是没有了。
赵贵妃就此还打趣了苏妃一次,苏妃淡淡道,“是啊,以后就藩离得远了,孩子们日子也好过。”
赵贵妃心下一突,“这,孩子们还小呢,哪里就到分封的时候了呢。”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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