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长流因为年纪小,加上出身天家不通俗务,不理解其中关键之处,遂开口解释道:“朝廷工程一切积弊皆由‘浮冒’而来。各类虚报手段百出,而究其根本,无非就是夸大价格,谋取暴利。其中,最大、最花钱的工程就是治河。每年的治河费用约占国库存银的十分之一左右,甚至有逐年增加的趋势。治河费用一直上升,而河患又不能彻底治理,皆因一个‘贪’字。河臣预算的经费中真正用于修防的仅在二成左右,其余的都去了哪里呢?”一顿,原焕直言不讳道:“便是家父当年真明钱粮用以治河,也只能将经费的七成用于河工修防,另外三成用来‘明津厅员’,否则工程根本难以进行下去。”
官办工程中的浮冒经费,当然不会只进一个人的口袋,只有人人有份才不会东窗事发,因此参与分肥的人数之多,贪墨款项之大,实在触目惊心。只要是略具规模的官办工程,从启动到核销,都有一套复杂之极的程序,几乎在每一道环节上都需要银子润滑通关。
长流冷笑一声:“所谓‘掌天下造作之政令与其经费’的工部衙门,就是头一个层层拔毛的大户。当朝宰辅柳青纶秉政,任河督者皆出其门,先纳贿,然后许之任。所以屠宪才在河道总督一职上一坐就是十三年。宰相手眼通天,其下各路小鬼却也要打点妥当。工程从立项、预算、划款,一直到报销,买路钱一道道程序付过去,统称‘部费’。‘夫所谓可不可者,‘部费’之到不到也。’‘部费’到了,万事皆可。反之则寸步难行。工部不下千人,每年的‘部费’进账总数达百万。‘其渠数十人’,特指尚、侍、郎中以上的长官,朋分最多,所以‘车马、宫室、衣服、妻妾之奉,埒于王侯。’在他们这些巨贪之下,那些主事、局使、库使、笔帖式、经承等,也都按各自盘踞和‘奉献’大小,分沾利益。怪不得原大人叹曰‘凡户、工二部纪银钱之书,皆胥吏舞弊之书也。’” 这句话亦道出了原敬业一举得罪户、工两部,遭到中央、地方联合构陷的根源所在。所谓“内外交结,隐语邮书,辇金暮夜,踪迹诡秘,莫能得其赃私都数。”这些朝廷大员的灰色收入,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一件中单,字字血泪。众人皆贪,清者尤犯众怒,寡不能容于世。
长流沉默片刻,忽然对原焕一揖到底。
原焕不想她如此动作,遂避开,道:“朝廷积弊乃是几辈子传下来的旧习,绝难一次拔除。殿下便是有心,草民只怕殿下虽位尊,却无力撼动工、户两部数千乌合之众结成的巨贪。何况上头那顶最大的保护伞乃是殿下的亲外公柳丞相。”既然决心将血书交出去,原焕便已心无所惧,说话毫无顾忌。
长流点点头,道:“承俊所言不错。”想要根除这种体制上的陋习,就像救治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不能一上来就下虎狼之药,否则很可能干脆把人给治死了。只能先用药性温和的方子,稳住病情,再慢慢对症下药拔除病灶。何况现在她自己立身不稳。所谓戒急用忍,此事急不得,只能等待时机。唯今之计,还是要先将眼前的水患处理妥当,才能顺利入朝,叫老狐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承俊可会治水?”
原焕不想她忽然将话题转到实务上,但还是坦言道:“会。家父从前就在地方河务署任职。草民自儿时起就上堤坝看家父治水,后来亦曾参与河堤修缮。家父所著《治水纲要》,草民亦通读不下数遍。”
长流点点头:“大善!”一顿,她接着问道:“当年原大人前往湘西,承俊有否随同前往?”
“有。”
“如此说来,河道总督屠宪认识承俊?”
“大概吧。毕竟草民当年已经十五岁,同现在样貌差别并不大。”这样算来,五年也就是弹指一挥。
长流沉思片刻后道:“屠宪若是认出你来,怕是有些不妥。”
江淮忍不住插言道:“是。一来殿下此去,屠宪必要先摸殿下的底,试探殿下的态度。咱们不如来个顺水推舟,等他先划出道道来,露出马脚。不过,倘若他先认出原兄,有所戒备反倒不美。二来,对原兄的人身安全也不利。”
长流看着原焕,问道:“少不得乔装改扮一番,承俊意下如何?”
原焕见长流心思细密,倒也愿意配合,闻言不禁蹙眉道:“只是方才谭颖怕是已经认出在下。如何是好?”
长流轻叹道:“本王瞧他神色之间倒像是感慨多于戒备,咱们看看能不能将他拉到咱们的阵营中来吧。”她转眼就换了称谓,言谈之中似已将原焕认作心腹,只以表字称呼。
江淮点头赞同道:“谭颖此人治水多年,说他清白无垢,定是无稽之谈。只是较之其他人坐享其成,他还愿意每年任劳任怨往河堤上跑一跑,在水中泡一泡,可见并未腐蚀到芯子里,或许还有药可救。”
“这船要坐上大半个月,本王姑且试上他一试。”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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