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萧文梁奇道:“做什么,我跟她不熟。你不会……”
他叫他娘做媒做怕了,但凡问他差不多年龄的姑娘他顿时就警惕起来。
“我跟她也不熟!”韩元蝶见他这样警惕不由的好笑:“我就问问,其实她模样儿挺美的。”
“唔。”萧文梁道:“要说模样儿,是还不错,可是我不喜欢那样儿的,尤其是那股子劲儿,你见过吧?就是那种‘你们都是蠢货!’的样子,看着可难受了,我还是喜欢不大懂事的姑娘。”
他就喜欢那种大眼睛天真无邪,说什么信什么的姑娘,虽然这种的确实不大聪明,偶尔会捅漏子,须得替她收拾烂摊子,就像他爹那样,可这有什么要紧,他们家收拾得起嘛。
韩元蝶听的扑哧一声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活脱脱的像呢。”
那位任大姑娘就是不说话,这么看着你,保持微笑,也总是有一种‘我聪明,你蠢!’的感觉。
“怎么了?”萧文梁其实真不蠢,韩元蝶这会儿突然问起,立刻便觉得有点什么。
韩元蝶道:“我听说了一件事,挺奇怪的,前儿这位任大姑娘去给安王妃请安,过了五日,安王妃打发人给任大姑娘送了一套头面。”
这送礼是有分数的,不年不节,没有大事,平白送一样贵重东西,看着确实挺奇怪的,一套头面,又是出自安王府,想必价值不菲,萧文梁闻言,点头道:“她自己去给安王妃请安的吗?”
虽然东安郡王在夺嫡中保持中立,并不偏斜某一位皇子,但自从江南危局之后,韩元蝶觉得萧文梁是值得信任的,她并不怕跟他说:“对。”
“泰阳长公主府和安王府应该没有这样的交情。”萧文梁想了想:“是挺怪的,看起来,她对安王妃说了什么事,这是谢礼。”
韩元蝶不是特别清楚宗室之间的盘根错节和复杂关系,她问:“他们之间是什么交情?”
“不是小姑娘自己单独去给安王妃请安的交情。”萧文梁有一个八卦的娘,又常陪着他娘聊天,这方面就可算专家了:“也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就给小姑娘送厚礼的交情。”
韩元蝶点头,这是两世以来,她第一次对这位未来的贤王妃,任大姑娘起了疑心。
上一世齐王殿下虽然最终登基了,但他的两个儿子在宫变中被杀,登基后暂时还无皇子出世,当时若是齐王殿下有什么差池,能登基为帝的便是先帝硕果仅存的皇子贤王了。
韩元蝶见识的多了,这一世又身处夺嫡漩涡之中,终于明白,有时候看着毫无缘故的事情,背后可能有极大的缘故。
如果她的被害,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程安澜,那么害程安澜,真正的目的则很可能是为了削弱皇帝陛下的力量,从常小柏的事情上可以知道,幕后的那个人,必然是个有很大能量的人,才能知晓常小柏的身世。
这样的人,贤王殿下和贤王妃当然就是最为符合的人选了。
这个人,能量极大,耳目众多,又洞悉人心,布局极其巧妙,如果真是这位贤王妃,那么,这一次她洞悉的人心又是谁呢?
韩元蝶觉得,还是只能与程安澜商量这件事。
这件事有了明确的指向目标,交到程安澜手里,其实就很顺利了。情报工作难就难在无从下手,没有目标,而只要一旦有了线头子,最难的部分就已经过去了。
其实,韩元蝶托洛三去监看安王府后宅一事,程安澜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既然是圆圆打发人去看,那自然就去看看也罢,只是常小柏无意中发现安王妃中毒的事,倒是大出程安澜的意外,他不由的想:“我们家圆圆真是福星啊!”
当然,当面他也这样说,韩元蝶道:“我只是觉得蹊跷罢了。”
“任大姑娘去给安王妃请安之后,有人悄悄查过了王府用的枣子的来源,是姚家的人,想必这就是安王妃给任大姑娘谢礼的缘故了。”程安澜对韩元蝶说:“那个枣子是在卢氏商铺采购的,安王府的买办用他们家的货七八年了,向来无事,只是上月,卢家养在外头的一个儿子得了个外放的官儿,是拿的安王殿下批的条子。”
“竟然是安王殿下?”韩元蝶都惊住了。
“不是。”程安澜道:“此事我回了齐王殿下,齐王殿下说,安王殿下不会这么傻,也没有必要毒死安王妃给任何人腾位子,吩咐我再查,最后才查出来,是黄侧妃下的手。”
“这就说的通了。”韩元蝶道。
既然怀了安王殿下金贵的一胎,那有点非分之想,也不奇怪了。韩元蝶想了想,这件事应该和安王殿下逼宫无关,她虽然一直对逼宫这件事惴惴不安,可是却总是找不到机会跟程安澜说。
江苏巡抚方鸿与被押进京三个多月了,就一直没有过消息,四川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此事由皇上指派的专门小组负责,就连齐王殿下也没有探到过消息,韩元蝶就是一直密切关注,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想到四川,韩元蝶便好奇的问:“到底怎么查出来其实是黄侧妃下手的?”
“这个就复杂了,我们查的时候已经发现,有人在暗中添加线索,让调查指向安王殿下身上,具体情形我已经上报齐王殿下了,你就不用管了,齐王殿下还说你果然是福星呢!”程安澜目光落在韩元蝶闺房里挂起来的大红嫁衣上,心思早就不在这上头了。
管他安王殿下,还是五皇子任大姑娘,程安澜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看着那金线满绣的大红嫁衣,目光说不出的热切,还有两日就是吉日,韩元蝶就要嫁给他了!
六年前那个胖乎乎的,凶巴巴的,大眼睛的小姑娘,从那石头后面探出头来说的那句话还似乎犹在耳边。
如今已经要嫁给他了!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月十七,吉日。
这一日艳阳高照,这个日子已经有些热了,韩元蝶吉服穿三层,脸都热红了,屋里搁着冰都无济于事,不停了擦汗补妆。
程安澜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带着自己的一众兄弟,清一色有品级的骑马跨刀的武官,彪悍铁血,引来无数群众围观。
“这可是西北回来的那位小程将军呢!才十□□岁,就敢率了队伍追击羯奴上千里呢!真是英雄了得!”
“那是,要不然能回来就封伯爵?这才多大,才二十吧?”
“哎听说这位夫人,就是程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在城门口救的姑娘?真是英雄美人啊,比戏里唱的还好呢!”
“……”
洛三在马上听着众人议论,洋洋得意,他这舆论控制的多么好,回头要找嫂子邀功!
程安澜到了韩家门前,韩元蝶的亲弟弟韩承信就冲了出来,他也穿着小小的大红衣服,玉雪可爱,蹦起来喊:“姐姐,程哥来啦!”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哄笑起来。
程安澜顺手把他抱起来,身后的人立刻递上红包。
程安澜自忖没多大文采,这就是预备好了红包开路的打算,不过韩家人其实也没打算为难他,直接就让他进门儿了,而自韩承信起,韩家的主子们就不说了,连沿途仆妇,叫一声姑爷,说一句百年好合,那身后立刻就有人递上白花花的二两银子的打赏。
那是兄弟们说的,您往人家接个大姑娘出来,不花银子哪里成?
这当然不是什么规矩,可是程安澜花得起,也愿意花,他就愿意天下人都知道他今儿成亲,他今天娶圆圆!巴不得天下人都为他欢喜,韩家别的不说,下人们已经个个欢喜的好像自己成亲似的,姑爷好大方!
韩元蝶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嫁人的感觉,她想不起来上一世嫁给他的时候是个什么感觉,这一世倒是感觉鲜明,就是觉得热,火烧火燎,满眼的红色看着就更热了,她这是有二品诰命的夫人,凤冠霞帔,比起普通吉服更繁杂些,也更热。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喜娘说的话做,手里只抱着个苹果,上了喜轿,下了喜轿,说什么也不放,直到站到喜堂里,听到司仪高喊:“一拜天地!”
韩元蝶才突然一个激灵,有些什么东西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她。
上一世错过的,她重新得到了,那么上一世她被人抢走的,又要如何夺回来呢?
韩元蝶怔怔的站着,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程安澜给她吓了一跳,不由脱口而道:“圆圆?”
韩元蝶被这声多年前叫到现在的圆圆叫回了神,她本该有的美好生活,一定会夺回来的!
她在喜帕下嫣然一笑,盈盈的拜了下去。
“明知道不能喝酒还喝!”新娘子韩元蝶跟新郎官说起来话来,简直如老夫老妻。
说是这样说,韩元蝶也知道,哪有成亲喜宴新郎官不喝酒的,是以她也只是叫人拧了热热的手巾子来给他擦擦,屋里点上常小柏给她的,据说凝神静气还能舒缓醉酒难受的熏香,然后就把他扔到床上去,不管了,横竖也不圆房的嘛。
看还是要看两眼的,韩元蝶坐在桌边喝水,今日她热的快要脱水了,别人又不给她水,还是常小柏见天气热,又知道新娘子没水喝,偷空儿来给她喝两口,心疼的眉毛都皱起来了。
到底是亲兄妹呢,都拿韩元蝶当宝了。
她喝两口水,看一眼程安澜,如今看起来,程安澜还真是没有一丝儿不顺眼的地方了,哪里看着都觉得俊美的很,就是这会儿红通通的倒在床上仿佛一只虾,也是只俊美的虾。
也是奇怪了,别人都说程安澜英俊,可她看了这么多年才算看顺眼,估计英俊也有限,而一旦看顺眼,别人觉得不够英俊的地方,她看着居然也英俊了。
韩元蝶想,她这里是无法再有什么与世人相同的看待了。
程安澜号称一杯倒,就是有如此多的过命兄弟给他挡酒,也没有他滴酒不沾的,横竖他今儿也不能圆房,喝一点儿也不要紧,程家今日整摆了一百桌,从前厅到游廊连花园全都摆满了,这一场热闹直是轰轰烈烈,本该满城议论上一阵日子,却没想到刚刚开了个头,就叫第二日更为惊人的一件事完完全全的压住了。
程家的酒宴,除了程家原本积累的亲朋故旧,当然也有一批后来程安澜自己结交的人物,除了他军中的兄弟之外,锦山大营的众位将军,京城禁卫军的统领,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处的长官都悉数给这位小程将军面子,而且来的人中,甚至有几位郡王。
居于上首的,赫然便是东安郡王!
有些人知道江南之事,自然便知道程安澜与东安郡王的渊源,见东安郡王这样赏脸,虽然艳羡,但也算不得出奇,而有些不知道的,自然不免想,连郡驾都这等给面子,这位小程将军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王爵在此,程安澜再不能喝也不得不满饮一杯。
东安郡王酒杯微微沾唇搁下,微笑点头,一手扶着小程将军的肩,轻声与他说了两句,小程将军点头应承,这一幕落入有心人眼中,越觉得其中意味不凡。
这位东安郡王,与当今的血缘已经隔了两代了,他的父亲与当今是一个祖父所出,可他不仅保住了郡王位不降,在本朝也是荣宠不衰,深得陛下信重,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谁也不敢小觑的。
这里酒刚敬完,程安澜刚要转桌,却见东安郡王跟前的一个小子急匆匆的跑进来,扫了一眼在座各人,趋前附耳说了一句话。
东安郡王脸上的微笑凝了一凝,随即又恢复自然,那瞬间虽然极快,但也落入不少人眼中,东安郡王起身笑道:“部里来了个折子,原是陛下早前就问起的,既来了,少不得紧着写个节略上呈,我这便先走一步了。”
众人纷纷起身,程安澜连忙上前相送。
走到外头,东安郡王才道:“各处的长官都在这里,你打发人伺候好了,若是要走,定要安排人送一送,明白吗?”
“是!”程安澜顿时明白刚才东安郡王定是得了个要紧消息。
东安郡王便让人伺候着骑马走了,程安澜立在门前,想了一想,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洛三,洛三道:“我会吩咐兄弟们留量的。”
能让东安郡王说出那番话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程安澜与洛三都明白。
是以程安澜虽然号称一杯倒,但也并没有真的一杯倒,他接下来喝的酒已经全是糖水了,幸而脸还很红,还很像喝了很多的样子。
所以他被韩元蝶丢在床上后,还算清醒,躺了一会儿,香茹进来送醒酒汤,他也能自己坐起来喝,这会儿成亲的一切仪式都完成了,韩元蝶宽了外头大衣服,又去了簪环洗了脸,回复她那小姑娘的模样。
这大约是十分少见的新婚之夜就如老夫老妻的新婚夫妇了,他们成亲其实很多年了嘛,韩元蝶想,她倒是奇道:“你没喝两杯?”
“我觉得有事。”程安澜喝完了醒酒汤,搓搓脸,脸虽然红,但眼神晶亮,显然并没有醉。程安澜倒也跟韩元蝶一样,没有新婚夫妻那种局促不自在,面对圆圆,真觉得跟平日没什么两样。
大约不一样的就是,从今日起,圆圆就是他的了。
“今儿能有什么事?”韩元蝶道。
“不知道,只是觉得好似有点儿不寻常。”程安澜那野兽般的直觉,仿似闻到了京城有些躁动不安的气味似的。
韩元蝶这阵子,最为挂心的事,其实还不是她的成亲,横竖嫁给程安澜简直是命中注定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也没什么好激动的,总让她惴惴不安的,还是那些事。
韩元蝶想了想,说:“若是安王妃真以为是安王殿下对她动手,她会怎么办?”
“鱼死网破!”程安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
韩元蝶歪头,觉得意外,程安澜居然这样肯定?
程安澜看到灯下韩元蝶的大眼睛,心中再没有一丝不舒坦的了,虽然不能圆房,可圆圆是他的了,他有一种终于放下了心的笃定感,仿佛有了根基,这个世上,再不是他独自一个人了。
他觉得,没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圆圆,她又聪明又懂事,所以他舒舒服服的靠在大引枕上,对韩元蝶道:“安王妃性子倔强,且刚烈,若是她认为是安王殿下要害她,她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韩元蝶一怔,安王妃若是要与安王殿下鱼死网破,那么她会用什么手段呢?在安王府中,就算她是后宅主人,她所掌握的力量也和安王殿下不能相比,那么她还有什么办法?
一个女人,首先的依靠就是娘家,姚家……
逼宫……
当年安王逼宫之时,安王妃已经去世,并没有她的事儿,可现在有了,作为一个王妃,她知道安王暗中有准备发动宫变之时,也不出奇,到底夫妻一体,安王或许还要借助姚家的力量,可如今,安王妃若是反戈一击……
韩元蝶连忙问:“安王妃那里,还有人看着吗?”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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