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并不是罪，但当弱小保护不了自己重要的人时，就变成了一种罪。
    这句话是达蒙说的，那时候苏颜刚刚苏醒，不以为然，而如今，她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无力改变。
    她只能仰望着天空，棺材板和李九思站的太高，她连小黑点也看不见了，更不用说他们之间的战争。
    忽的，漆黑的天空宛如烟花绽放，明亮了起来，然后灿烂，直到光芒四射，刺得苏颜的眼睛不停的流泪。
    她试图想要看清光芒中的人，但现在却连看一眼都做不到，天空中四射的光芒让她的眼睛刺痛得仿佛要瞎掉。
    她苦涩地低下头，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小草，那棵小草被她的爪子压弯了腰，但当她稍微向旁移动时，那棵柔弱的小草又抬起了头，宛如一个战士，百折不挠。
    这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那是由星辰碎片组成的雨，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从不知多远的星空坠向大地，这一幕比流星雨更加的壮阔美丽，但观赏到这一幕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人想要欣赏。
    宇宙中，不再漆黑，寂静，两个男人的战争让这里宛如白昼。
    楚零曜站在光芒四射的虚空中，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宛如一座永远也不会倾斜的山峰，平静地望着李九思。
    李九思取出一方丝绢，擦掉了唇畔的一缕鲜血，目光灼灼地盯着楚零曜：“看来你比传说中的要更强，我以为你剩下的力量不足五成，想不到还能伤到我，”他随即又笑了笑，“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你暂时让自己恢复到了巅峰时期，不过你体内的诅咒该怎么办呢？你这个状态能坚持多久？”
    楚零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他的拳头已经代替他出声。
    拳头总是比言语更加有力！
    这一拳平平常常，甚至来得很缓慢，只有细碎的光芒凝聚在那个普通的拳头上，但当楚零曜这一拳打出的时候，周围的时间和空间宛如静止了一般，甚至连面对这一拳的李九思也仿佛静止了。
    李九思虽然脸上在笑，但眼底却凝重到了极点，甚至有一丝震惊，这一拳看似很慢，但却眨眼就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来到了他的面前，一瞬间李九思就做出了判断。
    他只能退。
    一步，不够。
    千步，依旧不够。
    直到退出一整个星域，那个拳头依旧不急不缓地追着他，李九思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额头渗出数滴汗水。
    “嘭——”他的身体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从一个星域横飞到另一个星域，才停了下来。
    他咳嗽了一声，再一次用丝绢擦掉了唇畔的鲜血，非但没有受伤后的愤怒，反而表情格外的愉悦：“曾经的你确实很强，但现在你的力量不多了。”
    如果楚零曜还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可以趁着他刚刚受伤，抢占先机，但他没有。
    楚零曜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和凝重，这场战斗也并不是如表面上的那般，他占了上风，李九思的确是受伤了，而且他的那一拳还让对方重伤，但是，这场战斗李九思从头到尾都没还过手，只是依靠着不死之身在感受他的力量，如果他还是曾经的他，他有自信镇压眼前这个强大的恶魔，但现在……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多了，刚刚那一拳已经让体内的诅咒之力趁机反噬，即使他今天能镇压李九思，恐怕也会在顷刻间被诅咒吞噬。
    他并不畏惧死亡，但却不想死。
    从前，他不想死，那是因为他有一个未知的目标，现在，他不想死，除了那个未知的目标，还因为……
    他不禁低头望向大地，那只小猫可怜兮兮地眨着通红的眼睛，盯着脚边的一颗小草。
    他不能死。
    隔着两个遥远的星域，楚零曜和李九思的眼中只有对方，李九思叹了口气：“我一直很遗憾那时候不曾与你交手，而现在，我依旧遗憾，你已经不再是星空下最强的除魔零，不过……”他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我有办法让你恢复一些。”
    楚零曜依旧沉默。
    李九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毫无疑问，王是最强的，但也正因为他是命定的王，掌握了恶魔法则，我只要向他挑战，就输了一半，十成力量顶天能用处五成，王之下，最强的是你，你可以认为我无聊，”李九思偏头想了想，“事实上我就是无聊，我就是想证明自己比你强，不是比现在的你强，而是比曾经的你强，曾经的你可以击败王，击败了你的我，自然也可以击败王。”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研究王的恶魔法则，你的诅咒也是法则的一部分，”说到这里，李九思目光灼灼地望着楚零曜，“这对你也有好处，你是选择和我合作还是……不识好歹？”
    楚零曜依旧沉默，但沉默有时候就是答案。
    李九思遗憾地摇了摇头，明白了楚零曜的态度：“看来，只好我自己动手了。”
    李九思忽然消失在原地，身影犹如鬼魅，再出现时，他已经跨越了两个星域的距离，来到楚零曜的面前。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比楚零曜强，他用的也是一拳，如山的拳头带着天崩地裂的声势砸向楚零曜。
    楚零曜微微抬头，他的回应还是一拳，不避，不退，不怯，不骄，沉静如海，依旧是那么简单的一拳。
    就在两个拳头相遇的那一刹那，漆黑的宇宙中，忽然闪过一缕黑色的光，这道光仿佛一直藏在某个星辰的阴影里，耐心等待了许久许久，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的机会，出现在这个星空中。
    这道光来的异常的隐秘，朝着楚零曜的后背激射而来，直到快临近楚零曜时，才终于显露出了本来远目，这是一支箭，黑色的箭，箭身明灭不定，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箭头异常的鲜红，仿佛一张大嘴吞噬了无数人的鲜血。
    两个拳头终于相遇，宇宙中再一次光芒四射，整个星域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光芒中，李九思愤怒地长啸了一声。
    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那支箭。
    李九思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准确的说应该是狂傲，否则也不会想着要去挑战掌握着恶魔法则，不可能战胜的恶魔之王，甚至想要驱除恶魔之王留在楚零曜身上的诅咒，只为和楚零曜公平一战。
    这样骄傲的李九思，怎么会允许有人打扰自己和楚零曜的战斗，尤其是以偷袭的手段。
    当他发现那之箭时，他的拳头已经撞上了楚零曜的拳头，庞大的力量同时将两人掀飞，这股力量也让楚零曜对那支阴暗的箭避无可避。
    “噗——”黑箭轻而易举地刺入楚零曜的肩，然后对穿，伤口的血肉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猩红色气流的大洞。
    射箭的人显然很清楚楚零曜身上的诅咒，所以箭上也带着无穷的诅咒之力，虽然比不上恶魔之王的诅咒，但这一股诅咒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楚零曜压制的诅咒全面爆发，一条条头发丝一般纤细红线从他的伤口处生长出来，宛如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楚零曜的脸色苍白如雪，紧闭着眼睛，从星空中坠落下来。
    大地上，苏颜看着地上的那颗草，不论风吹雨打，或者被人压弯，它总会拼命地挺直自己的身躯，她把爪子轻轻压在那颗草上，爪心传来一股微弱的力。
    微弱，但却百折不屈。
    可是就算再百折不饶，它也仅仅只是一棵草，不是树，不是山。
    力量，她想要力量，能够与棺材板并肩战斗的力量！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想法，一颗流星朝着她砸落下来，她抬起头，开始奔跑，却发现自己似乎躲不过去，那颗流星笔直地朝着她砸来。
    苏颜叹息着闭上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和炙热，那颗流星诡异的钻入了她的身体里，随后，她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面色苍白的棺材板，紧闭着双眼，从星空中坠落。
    苏颜没工夫去想那颗钻进自己身体里的流星，焦急地朝棺材板坠落的方向飞奔。
    她焦急地想，自己好像不够快，然后她就飞了起来，一眨眼就来到了棺材板的身边。
    她看着如流星一般坠落的棺材板，心痛地想，自己似乎接不住他，然后她忽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可以举起一座大山，她伸出纤细的爪子，稳稳地接住了他。
    她想，自己必须得快一点离开这里，然后，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门，她背着他，冲进了那道门里。
    .
    蒙蒙的细雨从天空中洒落，路上的行人撑着伞匆匆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忽然出现了一道门，一只雪白的猫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从门里撞了出来。
    爪子刚刚落在泥泞的地面，苏颜猛然感觉到自己背着的棺材板陡然变成了一座沉重的大山，而她就是那只被压在大山下的猴子，四只正在奔跑的爪子吧唧一下全跪下了地上，苏颜差点没给背上的棺材板给压死。
    没死但也好不到哪去。
    迅捷的速度消失了，力大无穷的身体也消失了，虚空中的门也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她还是那只弱小无力的猫。
    苏颜在棺材板身体下扭来扭去，心里想着，这货看着不重，怎么死沉死沉的。
    她挣扎了好半响，才勉强把自己从棺材板身下挪出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也顾不上细雨绵绵，气喘吁吁地用爪子拍了拍棺材板的脸。
    他的脸色比雪还白，紧闭着双眼，宛如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但，谁能想到这个昏迷的男人曾经站在星空中俯视整个大地？
    怎么叫都叫不醒，苏颜心惊肉跳地看着他肩上那个洞，没有血流出，那个前后透亮得洞口不断生长出红色细线，充满了邪恶的感觉。
    苏颜颤抖着伸出爪子在棺材板的鼻子下探去，一股微弱的气流喷出，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不断飘落下来的细雨，茫然地想着，该怎么办呢？
    必须找到医生！
    但，苏颜不确定医生能不能救棺材板，可，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
    她撑起疲惫的身体，正要朝小巷外跑去，小巷尽头忽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撑着一把碎花雨伞，一蹦一蹦地朝苏颜走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少女若无其事地咽了口唾沫，目视着前方，似乎根本没看到苏颜和棺材板。
    从小巷尽头到苏颜的身边，少女一共咽了十次唾沫，等她走到苏颜面前的时候，似乎眼神一下子变好了，大声地惊呼了一声：“这里有只猫！”
    苏颜：“……”棺材板这个大活人比她这只猫显眼吧？这故作惊讶的表情，这欲盖弥彰地大喊，她也真醉了。
    原本她很警惕这个少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圆脸蛋的少女心中生气一丝亲切感来，少女忙把碎花雨伞打到苏颜的头顶，然后弯下腰，喜笑颜开地把苏颜抱了起来。
    苏颜想了想，没反抗。
    然后少女抱着她转身就走了，从头到尾没管躺在地上的棺材板。
    苏颜：“……”
    她急忙挣扎，喵喵叫道：“地上还有个人！”她其实没想过少女能听懂，但少女却听懂了。
    圆脸少女假装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地上的棺材板：“没看见啊，哪里有人？”
    苏颜：“……”装！
    此刻，苏颜哪还不清楚这圆脸少女的诡异，这个女孩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少女的态度，就像她搞不清李九思的态度一样，她能感觉到李九思对她没有恶意，但李九思对棺材板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这个少女也一样，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让苏颜感觉很亲切，但这个少女就是死活不想搭理棺材板。
    苏颜趁着少女东张西望，敏捷地跳出她的怀抱，坐在棺材板的腹部，仰着脑袋看着她。
    少女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娜娜，你管这个扫把星干嘛？”
    ☆、第121章 左左说恶魔（一）
    光芒散尽，星空再一次恢复冰冷和黑暗，大地上，一道门正在缓慢的消失，这道门正是苏颜背负着楚零曜离开的那道门。
    就在门即将消失的刹那，一道黑色的光疾驰而来。
    这是一支箭，黑色的箭，箭身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明暗不定，箭尖却是鲜红的，仿佛吸饱了鲜血，猩红得让人胆寒。
    这支黑箭从星空中，追着楚零曜的身影而来，眨眼之间就接近的门边，将要破门而入，忽的，一只不知从何伸来的手稳稳地捉住了箭身，箭身开始剧烈地震动，想要反抗这只手。
    李九思满面怒容，天神一般地站在那道门外，冰冷地盯着星空中某个黑暗之处，寒声道：“黑羽，你想死吗？”
    被他盯着的那个黑暗之处，传来一个比李九思更寒冷的声音：“李九思，滚开！”
    李九思怒极反笑，握着黑箭的那只手蓦然用力，明灭不定的黑箭仿佛拥有了生命，知道自己即将毁灭，震动得更加剧烈，并不断发出尖锐的啸声。
    “咔嚓咔嚓——”
    黑箭凄厉地哀鸣了一声，碎成了数段，然后变成了星尘，从李九思的手中如流沙一般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