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赢入宫,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天了。
崔珵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如何过来的,终日里恍恍惚惚的仿佛是失了魂一样,她走了多日,可宫中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消息传来。
太后生病了?真的生病了吗?
她是被迫留在了宫中吗?她可知道他如今因为她食不知味?
……她可曾思念他?
种种的情绪逼迫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胸中酝酿着一种不清不楚的情感,他自从重生之后,就从来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过。
本来以为和她没有纠缠,就是给了她自由。
他脑中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越想越苦恼……可是现在,他依旧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等着。
梦中,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又梦到了前世的情形。
那时候他躺在病榻上,窗外的夜已阑珊,深秋的夜是那么的漫长,院中的落叶积成了厚厚的一层,这么多天了,亦没有下人来打扫过。侯府一片萧条,那颗梧桐树斑驳的影子似乎在抱怨着夜的寂寞寥长。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不行了,周身的疼痛撕裂着他最后的尊严,他艰难的坐起身,直到最终,他透过窗子还看向皇宫的方向……
午夜时分,崔珵被这个梦惊醒,他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是……又被抛弃了吗?
画心听到了屋内世子低低的梦呓……倒不是她听觉敏锐,只是她有些东西不明白,失眠了而已。
虽然夫人在世子归来之前,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可她不傻,这么多天了,别说纳她为妾,世子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
明明以前他待她都是笑意款款的,为何如今……到底是什么变了?
听到他似乎被梦魇缠住,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她轻轻的推开了面前的两扇门。然后轻轻撩开帘,果不其然,世子此刻正在转辗反侧,她走近了一些,亦可以听到他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似乎在乞求,又似乎在哀嚎……
看来是做了噩梦了。
画心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手轻轻的覆上他的额头。他额头上有很多汗,她正待拿出怀中的丝帕帮他拭去汗滴,却冷不防地,感觉到了一只炙热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另外那只手轻轻一颤……帕子掉到了膝头。
“赢赢?你回来了?”他的声音中压抑了太多情感,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仿佛却可以感觉到他那满怀期待的双眼。
她心头一紧,但是却没有做声……另外那只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崔珵苦笑一声,声音却有些哽咽,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悲欢离合且痛彻心扉的往事一般。
“怎么可能是你……”他轻轻抽出了手,然后转过身。
画心自幼入府多年,她心中,世子可以是儒雅的,端庄的,正直的。也可以是满怀笑意的,深情款款的。
可是唯独不是这种脆弱的,甚至有些卑微的。
她没有犹豫,从身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是我……”她轻声说。
哪怕是被当成别人也不要紧,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反正,夫人也不会介意的。
崔珵周身一僵,感觉到了身后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上了他的肩膀。
他一愣,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你……”他回头推开她,却仿佛刚刚清醒过来一样,语气有些僵硬,“是谁让你来的,掌灯!”
画心没有动,她小声说着,“世子,奴婢愿意的。”
是的她愿意,早在多年前,她就愿意了!若是他对她也无意,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会对她这么好呢?对她笑,她犯了错也不惩罚她,知道她识字后,他甚至还给她书看!
她明明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啊!为什么呢?!
崔珵用力按了按眉心,却也把刚刚的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你走吧,明儿个自己去库房领了赏,回青州找你的父母亲人去吧。”他叹了口气,用自己此刻能想到的最柔和的声音和她说。
画心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她被讨厌了么!?为什么要赶她走!?
像是要回答她即将问出口的疑问似的,他说道,“我待所有下人和善,你亦如此。你青州的父母身体不好,我三日前就已吩咐库房替你准备好。明日一早,你就启程吧。”
主仆多年,画心如何能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她眼眶里边的泪珠滚了滚,却最终还是没有落出来。
“奴婢谢谢世子。”她说着跪下,黑暗中冲他重重的磕了头。“奴婢退下了。”她咬了咬下唇,尽量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完,然后仿佛是出逃一般的,匆匆告退。
掩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满心酸楚,黑暗中,竟然连他最后的一面。都无法看清了。
……
****
苏赢其实特别急,陪老祖宗的日子冗长且单调。
这些日子每每她提出要出宫,总是被老祖宗以各种各样正大光明的理由搪塞了回去。她企图去找表哥说说情,求他放自己回去,可是十天了,她连对方的面都见不上。
别说表哥了,就连那个一直待她和善的杜公公,都不见了踪影。
崔珵现在如何了?虽然得到了通知,但是他肯定会想她的吧。一早老祖宗说宫里教坊司出了新的歌舞,让她陪着一起去瞧瞧。
苏赢现在一颗心被放在热锅上煎熬,哪还有兴致去看歌舞!?
她委婉的回绝了这个请求,然后看向那几个面生的小宫女。
“今儿个陇山公主也入宫了是不是?”
小宫女怯生生的应了声是。
那就好办了,上次陇山那个疯丫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表哥手底下把她带出宫,那么这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苏赢一拍手,态度有些蛮狠,“我一个人出去溜达溜达,你们不许跟着。”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看起来胆子大的,小声说着,“陛下说了,奴婢不可离开您的。”
……
表哥还特意吩咐了下人要跟着她……这感觉怎么……像是怕她跑了一样所以专门派人监视呢?
苏赢有些泄气,垂头丧气犹如斗败的公鸡,在殿前绕来绕去……正苦思冥想呢……
突然眼前一亮,因为远处走着的那个人,那人身姿清隽,犹如翩翩君子一般……他紫色宫服的袍角瞬间点亮了苏赢的眼睛。
“来人,就你……”她懒洋洋的指了指一个小宫女,“你去,替我把陆掌印找来,我有话问他。”
……
不久,陆泽一脸为难的站在萃华殿里,看着软榻上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苏赢,陆泽则是一脸黑线,他嘴角抽了抽,左右环顾一圈,竟然犹如做贼一般。最后他艰难的打开的话题:
“崔夫人,找下官何事?”
这个称谓好!!苏赢拍拍手,立刻遣散了屋内的所有宫侍,她拉了拉陆泽的袖角,语气轻柔:“陆恩师,你来……”
他身子僵硬着,被她这么用力一拉,猛地向前一大步,就跌坐在她的软榻上。
“你……”陆泽挣扎了着,如避蛇蝎一般摆着手,“快……快快!!让我起来!”
这个语气让苏赢很不爽,再看陆泽一脸悲怆,仿佛被非礼了一样。
啧!从前说那些胡言乱语的时候,可没见过你这么娇羞!苏赢心中一恼,她按着陆泽的肩膀,让他靠在软枕上起不来,然后似笑非笑的说着,“恩师,你我之间,何必拘束。”
陆泽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这丫头,还不明白状况吗!!
他艰难的说,“崔夫人,请你自重!”
苏赢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则挤眉弄眼的调笑道,“恩师啊恩师!你可想死我了,你这躲躲闪闪的,装什么纯!”
陆泽愣住了,似乎被她这句“装什么纯”给吓到。
半晌,他幽幽的说,“你……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皇宫,你不可以胡来的!”
啧啧,苏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笑嘻嘻道,“啧啧啧……陆掌印这欲拒还迎的小脸儿,我见犹怜!”
陆泽放弃了挣扎,半躺在她的软榻上,活脱脱像是一个被浪荡恶少调戏过的良家少妇,一脸生无可恋。
苏赢狠狠调戏了他一番,算是解了这些日子憋闷在宫中的一口浊气。
她靠在软枕上,笑眯眯的看着陆泽。也不说话。
陆泽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所以嫁了人的女人,都像你这么饥渴吗?”
这话说的忒让人遐想,苏赢懒得纠结他这句话,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认真问道,“陆泽,我要出宫。”
陆泽没动,依旧维持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半躺状态,他看着屋顶,顿顿的说,“别想了……除非陛下下旨,否则谁都带不出去你。别说我了,公主也没戏。”
嗌!这话说的,一个人替两个人都回答了。
苏赢不死心,继续问他,“那么,陆掌印可否告诉我,我去哪里可以见到陛下呢?我最近找了他几日,都遇不到。”
“所以我说,你别想了。你今日把我带来这里百般调戏,无非就是要胁迫我带你出宫,崔夫人啊,你真找错人了。”
“真没办法了么?”苏赢挠了挠头发,“可是我真的好纳闷,留我在宫里做什么呢!”
陆泽身子没动,视线挪到她身上,犹豫了一下,他问道,“苏赢,陛下没同你说什么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入宫十日了,除了老祖宗,你是第二个正经和我说话的人!”看着陆泽紧皱的双眉,苏赢心中一动,“恩师,你可否去一趟虞城候府,替我给崔珵带句话。”
……
半晌,陆泽问她,“说什么话。”
苏赢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甜的好似化不开的糖,“我……日日都在思念你,谢你不弃,我终如愿。”
……
话音刚刚落下。萃华殿紧闭的宫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
“苏赢!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话的人是陇山。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苏赢你是要上天?!
☆、颜敏
陇山公主怒气冲冲的踏进萃华殿,看到眼前的情形,她整个人还是犹如石化一样呆在原地。
她今儿个来,本来是指望着瞧瞧被幽闭在宫中已有十日的苏赢怎么样了,听说她代姐出嫁,顺便再来嘲笑她一番。可是进门前却无意听到屋内两个人的对话……
什么思念……什么不弃……什么如愿!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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