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公平!”周仲安怒了,“我是你的儿子,她什么也不是,父亲,您也别和我说什么兄弟情义,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很清楚,请不要拿那莫须有的婚约来约束我!”
周银华脸色一变,一拍桌子,“住口!”他也有些生气了,“当年或许就不该把你留下!”
听到这样丝毫都不念父子情义的话,周仲安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这些年的走南闯北,让他有了些许可以与人叫板的资本,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用懦弱来掩藏自己的孩子了。
仲安看着座上的男人,勾起一抹冷笑,“若是那女人知道你是她的杀父仇人,还会不会……”
周引桓脸色倏然一变,抄起手边的茶杯猛地掷了出去,精美的茶杯划过周仲安的耳边,带起他耳侧的一丝碎发,而后“嘭”地砸落到他身后紧闭的门上,碎裂成片片细小的瓷片,飞散各处。
仲安的手背被飞来的碎瓷片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因为他拳头紧握的动作,伤口迅速的冒出了小血珠。他抬头看向周引桓,眸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近乎绝望的想到,这个男人果然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这个儿子。
周引桓没有理会他的眼神,杀气腾腾的看着紧闭的门扉,沉声道:“还不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仲安惊讶的转头看去,打开的门缝渐渐露出一个女子的全貌,杏仁儿脸蛋,琼瑶鼻子,樱桃小口,面若桃花,眸含秋水,穿一件鹅黄的春衫,白玉一样的素手搭在门扉上,轻轻颤着身子,颇有一股楚楚动人之姿。
仲安凝眉,“星儿,你在门外偷听?”
周星儿冲他吐吐舌头,而后看到座上冷着脸的周引桓,不禁浑身一抖,撒娇似的小声叫了一句:“爹爹~”
周引桓怒声斥道:“胡闹!简直胡闹!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趴在门外偷听!”
周星儿见此立刻小跑到他身边,亲昵的拉着他的手臂,偎着他撒娇,“哎呀,爹爹,星儿这不是听说哥哥回来了,特意来看一看吗?”她皱着小眉头,娇娇怯怯的道:“谁让哥哥一回来,你就把他叫来书房了呢?”
周引桓脸色稍舒,显然他对周星儿颇为纵容,“那也不能趴在门外偷听,若是让下人看见了,你这个小姐以后还有没有威信可言了?”
“没有人看见的,而且女儿才刚到就被爹爹发现了,爹爹好厉害啊!”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刚刚爹爹的样子好凶,差点吓死星儿了。”
周引桓闻言,虎着脸道:“吓死你最好!”
周星儿又是一通插科打诨,见周引桓脾气消了,试探性的问道:“爹爹,女儿刚刚听到哥哥再说——杀父仇人,是什么杀父仇人啊?”
周引桓一顿,瞪了她一眼,“左右与你又没有多大关系,问这些干嘛?江湖上的事情多如牛毛,难不成我还要一一说与你听不成?”
周星儿蔫蔫道:“知道啦。”
周引桓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个盒子来,又从盒子里面拿出一个上绘牡丹花的瓷瓶,交给周星儿,叮嘱她道:“这是甘露丸,你去送给你清清姐姐,听说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周星儿拿着瓶子左看右看,瘪瘪嘴,“爹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到底谁才是你女儿啊?”
周引桓笑着拍拍她的头,眼含宠溺:“可不就是你吗?成啦,别吃醋了,以后她成了你嫂子,咱们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吗?这点东西都斤斤计较,真是个小气鬼!”
周星儿轻哼一声,看着堂下面色难看的哥哥,眼睛一转,冲周引桓摇了摇瓶子,“知道啦,星儿这就去送还不成吗?”
周星儿迈着轻快的步伐渐渐远去。
没多会儿室内又只剩下了父子俩人,周仲安犹疑道:“星儿她,是不是知道了?”
周引桓冷哼一声,“你以为星儿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呢,什么话都敢拿出来乱说?即便她知道了,也只会烂在肚子里。”他不耐的看了一眼周仲安,“你最好也把那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情义!”
周仲安低着头没言语。
周引桓又道:“山西那边近来不大太平,过几日你去一趟,探探情况,把清清也带上,趁着成婚之前,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周仲安因为先前出了错,这会儿只好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是。”
“还有事吗?”周引桓向来不喜欢这个儿子,见他杵在那里不禁没好气的问道。
“没有。”周仲安心里也被激出了火气,梗着脖子压抑着怒气打了一句。
“没有还不退下!”周仲安见儿子跟自己叫板,脸色难看的斥了一句。
气氛很是尴尬,周仲安敛着没眼,道了一句:“是,孩儿退下了。”而后拂袖而去。
父子两个人就如同上下级一样,关系冷冰冰的,周引桓看周仲安好似看一件器物一般,丝毫没有对周星儿万分之一的亲密,而周仲安对周引桓则是愤怒,怨怼,不甘,若不是碍于母亲和妹妹,怕是早就反目了。
虽然仲安愈发不喜林清时,厌恶到希望从未救过她,可他也不会忘记当年那场灭门惨案里,他的父亲究竟扮演了怎么样一个角色。
他对这两个人的厌恶程度不分上下,对周引桓,是因为他打破了自己儿时对父亲的所有濡慕和期待,他天性就讨厌这样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的虚伪男人,但偏偏他流着他的血,这种种叠加在一起,让仲安既无法反抗,又不甘于被他压迫,只能愈发的厌恶他。
至于为何会厌恶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这一点连仲安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讨厌到每次只要一见到她,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厌恶,恶心,而自己却迫于压力只能忍受她的存在,无异于在大大增加了他的反弹情绪。
周仲安离开后,周引桓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似是怀念,又似是快意的叹了一口气,含着恶意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
“子母蛊,子蛊相思,母蛊断情,果然不假。”
“流光,你的女儿和我的儿子,他们会完成我们的遗憾。”
“流光,你高兴吗?”
周引桓目露怀念和痴迷,嘴角的笑容却十分扭曲,带着十足的恶意。
周星儿拿着东西出了书房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它交给林清时,而是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几天,林清时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周仲安一起出门,在院门口遇见了背着个小包裹的周星儿。
周星儿笑容甜蜜,手里拿着一个绘着牡丹花图案的小瓶子,见她走进了,一边将瓶子递给她一边道:“清儿姐姐,这是爹爹叫我交给你的甘露丸。”
林清时很少见周星儿对她这么友好,心里不禁感到有些怪异,接过了瓶子,打开来嗅了嗅,闻到和平时所用的甘露丸一样的味道,冲她道谢道:“辛苦星儿特意跑一趟了。”
周星儿见她接了瓶子,笑容愈发甜蜜,“说哪里的话呢,清儿姐姐真是太客气了。”
林清时见她这般模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是她今天心情好呢!
由于平时周星儿总有意无意的找她的茬,林清时对她向来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到她头上,她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此番,面对周星儿的示好,林清时虽不会直接的撂她脸色,可要说让她表现的多么热情,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周星儿心情自然是好,做了坏事的她再看林清时也不觉得像平常那样不顺眼了,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亲昵的道:“我已经准备好包裹了,今天跟你和哥哥一起到山西去。”说完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左肩上背着的小包裹。
林清时先前并没有听说她要同去,周引桓让她和周仲安一起的目的她很清楚,主要还是想让他们俩在路上培养一下感情,此刻见本来的二人行多了这么一个电灯泡,林清时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头,问道:“周叔叔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我可是求了爹爹好几天呢,他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的。”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清儿姐姐该不会是嫌弃我,不想和我一起上路吧?”
“怎么会呢?”林清时也笑,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免得仲安哥哥等急了。”
周星儿笑道:“哥哥此时应该正在前门等我们呢。”
林清时闻言快速走了几步,又回头叫她,“快走吧。”
周星儿看着她略显匆忙的背影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追了几步,见到林清时将她带来的小瓶子装到贴身的荷包里,笑容愈发明媚,眼里却带着一丝隐晦的暗光,得意的想:
就凭你也想嫁给我哥哥?做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2831不更新。
晚安。
☆、第156章
林清时一脸防备的看着眼前步步靠近的男人,忍不住往床里面缩了缩,本能的喝道:“别过来!你是谁?”
抱月笑眯眯的道:“别这么凶嘛!我可是救了你,是你的恩人呢!”
林清时被他这么一提,顿时就忆起了前事。
日前,她和仲安、星儿三人到了山西境内,遇到一帮山匪,势单力薄之下,他们三个人只好分头逃离,却不想那山匪穷追不舍,她一个人,纵然奋力抵抗,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紧要关头,突然出来几个人,将山匪击退。危险暂时退去,她紧绷的神经一松,就昏了过去。
“是你帮了我?”当时情况危急,林清时不记得救她的人里面是否有面前这个男人,不过想来应该就是他了,那伙人既然会出手帮她,想来不会对昏迷的她坐视不理的。
抱月点头,显然心情不错,看着她开始打量房间,还特意向她解释了一下:“这是南阳的一家客栈。”
“南阳?”林清时瞳孔一缩,“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抱月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接着道:“你孤身一人,我只好将你带在身边,一路带着过来了。”他语含无奈,好像真是无奈之举,不得已才将她带着一样。
林清时闻言十分惊讶,“我怎么会昏迷了这么久?”
南阳距她遇险之地数百里,若他说的不假,那这三天定是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中度过的。看来这人怕是确有急事,如此情况下还带着她这个累赘,当真是仁至义尽了。林清时心里隐约有了些感激之情。
“大夫说你是精力耗尽,所以才会昏迷这么久。”抱月的眼神暗了一瞬,事实上,照大夫所言的症状,她不该会昏迷这么久的。
林清时心里听到这个理由心里暗暗奇怪,却又见抱月神色不似作伪,只能按下疑惑,真诚道谢:“谢谢公子搭救,清清感激不尽。不知其他几位出手相救的侠士现在何处?”
“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抱月见林清时提起其他几位出手的人,知道她是想要和他们道谢,立刻告诉了她他们的主仆身份,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了,更深的意思则是:他们是因为我的命令才会出手,你只要谢我一个人就行了。
虽然抱月心里闪过了好些个念头,嘴上仍旧道:“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姑娘不用客气。”
“……敢问公子姓名是?”林清时这才想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抱月。”抱月眼里染了些笑意,然而这份笑意在下一秒便化为惊愕。
“原来是抱月公子,我是林清时。”林清时礼尚往来,立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可她很快发现,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抱月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抱月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我是林清时。”她十分不解眼神的人为何反应这么大,“公子听过我的名字?”
林清时这么问的时候,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他穿一身月牙白锦袍,五官精致却不显阴柔,气度卓然,即便是刚刚他表现的十分温和,也不能掩饰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仪态。此刻他一番先前温雅的气度,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眉宇间隐隐有了两分暴躁。
林清时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左思右想也没得出个结果,她很少出门,认识的人很有限,若是遇见过这样一看就知道很不简单的人,该有印象才对。
林清时此刻显然是没有将眼前如良玉碾成一般的男人同数年以前她救过的那个伤痕累累的狼狈少年结合在一起。
先不说抱月这些年在外貌和气度上的变化,就说当年林清时和他只相处了一夜,说到底,也就见了一面而已,即便后来因为他夜潜闺房的事情留下了些许的印象,这么久过去,也该随着时间渐渐遗忘了。
抱月看着眼前的女子和当年相似的眉眼,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认错了人——她竟然不是星儿!?
抱月会救下林清时并非偶然,事实上,林清时三人一进山西境内抱月就收到了消息。接到消息的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朝属下报告的地方赶了过去。
当年抱月被林清时救下之后和周引桓达成了一笔交易,后来养好伤之后便在他的帮助下回到了魔教。当时魔教分成两派,一派尊他为主,另一派则想要杀死他,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内鬼和敌人里应外合的夹击逼得走投无路的。他虽然逃了出来,可内力被废,又受了严重的外伤,彼时不仅教中的两派人都在找他,武林中人士也闻风而至,欲要击杀他。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确定先找到他的是敌是友,所以只能一路隐藏行迹历经艰辛逃到江南。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遇到了当时的“周星儿”,迫于无奈,他也只好接受周引桓提出的交易。后来他回到魔教后,就将当时的鹤易天交给了周引桓,周引桓护送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交易就此结束,从此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回到魔教之后危机重重,尽管心里挂念那个救了他的女孩儿,也没有尝试着去找她。毕竟,若是让人知道他对她有所关注,无异于就是在害她。他虽然算不上好人,可恩将仇报的事却也不会做。
离开江南的时候他曾经将代表教主身份的玉佩一分为二,又把其中一半悄悄送给了她。当时会做出这个举动,一方面是因为她救了他,另一方面也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若是他死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得到完整的玉佩。
也是这两年他坐稳了教主之位,这才腾出手来关注她一二,听闻她出现在山西境内,便带人赶了过来。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准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年救下他的女孩儿,一路跟着她,看着她和同伴走散,又一人遇险,他这才堂而皇之的出手搭救,借着英雄救美的机会,想要给她留个好印象。
可她居然不是星儿!
抱月的脸瞬间就青了,此时的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认、错、人、了!
一行里只有两个女人,既然不是眼前的这个,肯定就是另一个了。
可他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另一个女子的样貌了。他虽然跟着三人一段时间了,可注意力一直到放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另一个女人长得什么样,他哪里会记得?
可要死不死的,他居然认错了人!?
抱月本来对自己的直觉是有十足的自信的,可此刻听到林清时报出了跟他预期截然不同的名字,不禁又恼又怒。
向来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承认是自己“眼拙”?
第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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