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对!”
顾惟庸连猜三次,郭业连着否决三次,故而提醒道:“顾大人,你可曾听闻郭某没来兵部之前,在哪里任职?”
“呵呵,有所耳闻。”顾惟庸汗颜地笑了笑,回道,“听、听说,郭大人之前曾、曾在御、御、御史台任职监、监察御史,替,替圣上纠察百、百官,治贪惩污……啊???莫非郭大人是、是说……”
“没错!”
郭业再没心思听顾惟庸磕磕巴巴讲下去了,断然说道:“姓龚的身为库司郎中,却巧立名目大肆敛财,我就不信他的屁股是干净的。所以,我们只需要投书一封到御史台中,就说库司郎中龚吉贪赃枉法,咦,他不是掌管库司吗?除了贪赃枉法,咱们还可以在书信中提及,他私自倒卖朝廷兵部府库的兵械器甲,为自己谋取私利。嘿嘿,这还整不死他?”
“啊?郭大人是,是说栽、栽赃?”
显然,顾惟庸被郭业这个主意给震到了,果然还是当年陇西县衙那个郭业啊,做事永远都是不按套路出牌。
郭业轻笑道:“顾大人说到哪里去了?什么叫栽赃?忒难听了!咱们这叫检举,向御史台匿名检举库司郎中龚吉的不法行为,为的是替朝廷保住国有财产白白流失,替兵部衙门清扫蛀虫,还你们库司大院一个朗朗乾坤,是不?”
顾惟庸忍住心脏狂风暴雨般乱跳,一边擦拭着额头的虚汗,一边吞吞吐吐地应道:“是、是吧!”
旁边的穆师爷倒是比顾惟庸要镇定的多,问道:“郭大人,匿名投书御史台,并让御史台受理此案,穆某人知道您有这份能耐和本事。可是,光凭一封匿名书信,又无真凭实据,御史台凭什么能信得过,又如何能扳倒龚吉呢?毕竟库司郎中乃从五品,也算朝廷要员,龚吉若犯案,肯定会由刑部和大理寺介入,一封匿名检举信实难定案啊!”
郭业又是赞许看了眼穆师爷,称道:“穆师爷想得周全,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们了!”
穆师爷与顾惟庸齐齐惊疑道:“我、我们?”
这时,郭业特意压低了嗓门,说道:“我说过,龚吉这种人肯定屁股不干净,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必须做一件事,那就是暗地里做一个假账簿。这个账簿,你们可以这么做,某年某月某日,库司郎中龚吉从甲字号兵器库转移弓弩五百把,羽簇三千支,私卖于他人。又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乙字号兵械库,库司郎中龚吉趁夜偷盗精铁三百斤,卖与西市西域胡人商贩。反正,就看你们自己怎么弄,写得越像那么回事儿、越是逼真就越好!”
穆师爷听罢,暗暗琢磨了起来。
倒是顾惟庸又是一声惊呼:“这是要捏造证据吗?”
“晕!”
郭业翻了翻白眼,对这位脑子不开窍的顾县令也淡定不住了,哼哼道:“这哪里是捏造证据?兴许龚吉真干过这些事儿呢?只是没有人去刻意查实罢了。我还是那句话,龚吉这种人屁股肯定不干净,兴许他还真干过这事儿呢?”
沉思中的穆师爷突然想通了,试着问道:“郭大人之意是说,既然咱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如来一个真亦假时假亦真的虚虚实实法?就如郭大人所言,龚吉这人巧立名目大肆敛财,屁股肯定不干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说不定通过这虚假账簿查实下去,还真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将龚吉真正的罪证找到?”
郭业听着穆师爷的猜测,又看了眼迷迷糊糊的顾惟庸,心道,这两位应该换换位置才对。
继而笑道:“正是此理,你们觉得经御史台一搀和,让大理寺和刑部一介入,龚吉还能干净到哪里去?即便真查不出龚吉什么真凭实据来,朝廷怎么可能还会让龚吉继续在库司里头占着郎中位置呢?库司之地,替朝廷管着全国的兵械器甲和战备资源,就怕监守自盗的流言蜚语啊!”
“高!”
“实在是高!”
穆师爷与顾惟庸相继竖起了拇指,竭力捧赞着郭业的这个计策。
顾惟庸再次起身,说道:“郭大人,顾、顾某这就回库司去,争取短、短时间内将这账、账簿交给你!”
郭业点点头,起身相送道:“顾大人好走,放心,一切有我呢!”
在郭业的相送下,穆师爷尾随顾惟庸出了郭业的公务房到了门口。
突然,郭业想起了一件他琢磨不通的事儿,伸手叫道:“穆师爷请留步,郭某心里还有疑惑,想单独和你说上几句!”
顾惟庸和穆恭相继止步,穆师爷看了眼顾惟庸,顾惟庸点头应道:“去,去吧,本官先,先回库司。”
随后,顾惟庸冲郭业转身再次拱拱手,示意告辞。
郭业目送其去后,穆师爷来到了跟前,问道:“郭大人,找下官还有什么事儿?”
郭业竟然答应穆恭让长孙羽默帮他搞回库司担任掌固官,那么掌固官面对着郭业这个兵司员外郎,自然就应该自称一声下官。
郭业开门见山地提问道:“穆师爷,我很好奇,你们来长安三年有余了,又身在兵部这种实权重地,消息应该灵通才是。难道你不知道你那位好学生马元举如今已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了吗?听说他在圣上跟前大小也算是个人物,你怎么就不去求助于他呢?”
停顿了一下,又观察了下穆师爷的神色,郭业继续说道:“舍了近道求远道,本就不明智;而且受辱这么三年,我就不信你从未找过马元举。怎么?莫非是马元举这厮觉得自己正当红,不想理会你这位授业恩师了?”
“不不不,郭大人误会元举了!”
穆师爷连连否认,喟然一叹,眉宇间惆怅地说道:“其实,下官也找过元举,也表示愿意襄助我家大人一把,可当我发现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之后,我便推辞了!”
“哦?”
郭业奇道:“他马元举虽然品衔上不高,但却是正当红之时,让他帮忙对付一个库司郎中,应该不算难事吧?他还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或难处啊?”
第516章 内有隐衷
“穆师爷,屋里闷得慌,咱们就在兵司大院走走,边走边说吧!”
说罢,郭业便领着穆师爷在大院里头转悠了开来。
郭业双手负背前头走着,穆师爷紧跟其后,叹道:“郭大人说得没错,顾大人曾让我找过元举,元举也曾表示过会帮顾大人从中斡旋一番。只不过后来我无意间得知,龚吉居然除了有王侍郎撑腰之外,还与右金吾卫大将军常何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常何?右金吾卫大将军常何?”
郭业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好似有些印象地确认道:“你说的常何可是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事变中,负责守卫玄武门的中郎将常何?当年就是他私自关闭玄武门,让当今圣上在玄武门内将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给……”
郭业戛然停止口中的话,但却将右掌化作手刀,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穆师爷当然知道郭业想说什么,点点头低声说道:“正是这位常何,玄武门功臣之中就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也正是因为玄武门事变才从此青云直上,简在帝心啊。今年年初,更是迁升右金吾卫大将军一职,陛下更是进其爵位为开国伯。一个伯爵之位居然冠名开国,可想而知皇上对其的宠信。”
郭业默认了穆师爷这番说词。他清楚,若非当年政变之时,常何替李二陛下私自关闭玄武门,做了李二陛下杀太子哥哥宰齐王弟弟的帮凶,以他一个玄武门守将的资历,又怎么可能短短四年间就能封为开国伯,又怎么可能与河间郡王李孝恭这样的开国元勋平起平坐,分别执掌左右金吾卫呢?
果然啊,从龙功臣才是青云直上,加官进爵的无上捷径。
别看常何与李孝恭这位皇室宗亲分别执掌金吾卫,但是若要较起真儿来,常何此人在李二陛下心目中的份量,绝对超过了河间郡王李孝恭。
谁让常何是李二陛下登基大宝的帮凶呢?谁让李孝恭占着皇室的身份还这么喜欢带兵揽权呢?
郭业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常何此人,不能小觑。
随即,郭业问道:“开国伯常何与龚吉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沾亲带故?”
穆师爷回道:“说是沾亲带故也称得上,因为常何的第八房夫人正是龚吉的亲姐姐。虽说常何不怎么与龚吉走动,甚至有些看不上他,但是多少还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吧?这也是王侍郎一直庇护龚吉的另外一层缘由。”
郭业笑道:“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一个库司郎中居然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扯出个开国伯爷来!”
奚落了一番之后,郭业好像明白了穆师爷为什么不让马元举搀和此事的原因。
旋即说道:“我知道了,马元举未被陛下赏识之前,就一直是常何的门客,而且还是常何在陛下面前推举的马元举。所以因为这个原因,你没让元举帮忙,不想让他夹在你们与常何中间不好做人,是这意思不?”
穆师爷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而且元举虽获圣上赏识,但是始终是个中书舍人,而且立足未稳,我担心因为这事儿闹大无法收拾,牵连拖累了他。唉,元举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啊!”
原来如此,郭业差不多理清了穆师爷为何不让马元举帮忙的因由。
不过他还是郁闷,突然埋怨道:“穆师爷,你之前只跟我说了龚吉受王侍郎庇护,却没跟我说过他跟开国伯常何有关系啊?你既然怕马元举受到牵累,难道就不怕我受到牵连吗?靠,你这老头,有点不厚道啊?”
穆师爷闻言,也是一阵汗颜,听着被郭业戳穿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由一阵臊得慌。
一时间吱吱唔唔地回应道:“嗨,我知道郭业你连江夏王李道宗都敢惹,所以想着纵使开国伯常何介入此事,你也应该能够应对自如,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吧?”
尼玛,莫非自己赢了江夏王李道宗半个长乐坊之事,已然在长安城中传开了?
这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继而,郭业一阵摇头苦笑道:“穆师爷啊,你也太高看我了?江夏王之事也是有诸多巧合在里头,不然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老虎嘴边捋须啊。”
穆师爷恭维道:“郭大人又何必谦虚呢?你瞧瞧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长孙无忌家的三公子甘为你的下属,而国子监书学班中的那群小爷,哪个不是来头显赫,竞相唯你马首是瞻啊?嘿嘿,下官相信,区区开国伯根本不能撼动你分毫!”
尼玛,越扯越远,郭业是看明白了,现在穆恭这老小子怕自己推诿了此事,怎么恭维怎么来,尽是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
郭业翻了翻白眼,差点就脱口说道,霍国公柴绍还是我正儿八经的岳父呢,我那位以三军元帅之礼葬之的岳母大人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平阳公主呢。
对于高帽子,郭业早就生出了抗体,谁想忽悠都不好使。
穆师爷见着自己好说歹说奉承恭维了一大堆,郭业愣是无动于衷,不由再次卖起悲情牌来,说道:“郭大人,对于刚才我与顾大人的欺瞒,还请宽宏大量恕罪则个。不过,我们在长安毫无根基,有了难想找个人帮衬一把都找不到,如今郭大人再不相帮一把,唉,这可怎么办啊?”
穆师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眼泪花儿也生生挤了出来,大有老泪纵横之势。
郭业挥挥手赶紧阻道:“得了,这事儿我已经答应了顾大人,我又岂能反悔?既然开了口子,那就想帮到底吧!你莫非忘记了咱在陇西的时候,别人怎么唤我的?”
“知道知道。”穆师爷听着郭业亲口应承了下来,立马破涕为笑,欣喜叫道,“咱陇西的百姓不都说了吗?重情重义郭小哥,郭大人当真是言出必践真汉子呐!”
郭业见着穆师爷陡然间变脸,也不由好笑道:“穆师爷,得了吧,我不吃你这套。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就和你家大人将我说得那个账簿给捣腾出来,切记,做得逼真一点,而且莫要惊动了其他人。”
穆师爷连连点头称是,而后转身出了兵司大院,朝着库司大院的方向行去。
穆师爷一走,郭业立马收起了刚才的笑意,一副谨慎的神情自顾说道:“妈蛋,既然龚吉牵扯到了开国伯常何,那这事儿还真要做得小心些,隐蔽些,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啊!奶奶的,真是他乡遇故知,麻烦加身来!”
噌噌噌~
郭业刚嘀咕完,突然发现季布领着一伙人从外头进来兵司大院中,冲着长孙羽默的书令史房跑去。
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虽然穿着八九品的绿衣官袍,但他很肯定这些人绝非兵司四房中的刀笔吏员与掌固。
心下好奇,他唤住了季布,问道:“季布,匆匆忙忙领着这么一大票人,你这是要干啥?”
“啊?”
季布闻声驻足,立马转身面有苦涩地笑道:“大人,按照规矩,现在正是咱们衙门休沐的时辰,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这不,奉长孙书令史之命,下官从驾司、职方司叫来一些刀笔吏员、还有几名掌固,去书令史房里乐呵乐呵!”
郭业半开玩笑的问道:“哦对,这个时间差不多是午睡时间哈?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去长孙羽默那儿乐呵乐呵,又什么好乐呵的?搞基呀?”
季布当然不知道搞基是什么意思,当即指了指长孙羽默的书令史房间,让身边的那伙人先行过去。
然后回禀郭业道:“大人,能有什么乐呵的?这不是长孙书令史说休沐时间太过无聊,就想着让下官去其他三司找些人来,陪他玩耍一下嘛!”
郭业摇头苦笑:“我就知道长孙羽默这小子闲不住,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他公务房里,玩耍什么?”
“这……”
季布又开始犯起吱吱唔唔的臭毛病了。
郭业白眼相向了一下,这厮立马脱口说道:“长孙书令史说要在公务房推牌九耍银子,大人恕罪,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啊!”
郭业一听长孙羽默要聚众推牌九,顿时一阵发麻,尼玛的混球,居然在兵部衙门推牌九赌钱,还叫来其他三司的官员来聚赌。
这小子八成又仗着自己是长孙无忌家的公子身份,威逼这些低级官员们陪他赌钱了。
靠,郭业想着长孙无忌的胡闹,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一直关闭着门窗的兵司郎中薛雄的房间,越想越纳闷,这兵司大院是怎么了?
先有兵司郎中薛雄堂而皇之在兵部公务房召妓,再有兵司书令史长孙羽默公然在兵部公务房聚赌推牌九!
真是活见鬼撞了邪,以后这兵司大院里头可真有乐子玩了!
恍然间,郭业好像已经预感到第二个国子监书学班的死灰复燃,冉冉升起!
第517章 上任第一天,收工
“四四五,十三点,大!”
第4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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