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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村子里的狗不停地吠着,好像随时会冲过来咬我们一样,挨家挨户走过之后,我和罗峰站到了村子的中央。
    “你发现了吗?”我问罗峰。
    罗峰没明白:“发现什么?”
    “这个村子里,没有诊所。”我回答。
    罗峰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他大大咧咧地拉过一个村民,又向那村民询问。村民告诉我们,村子这么偏僻,又是穷乡僻壤的,自然没有诊所。村民平时如果生病了,自己上山采点草药,凑合凑合就过了。
    如果生了大病,就到城里去看病。
    在村子里定居的村民,清一色地没有文化,他们根本就不会使用针筒这种东西。发现针筒的地方,距离那屋子最近,而且每一个针筒,里面都有干涸的血迹,这足以证明那些针筒有问题了。
    我把针筒收了起来,没有再发现什么线索之后,我和罗峰暂时离开了村子。
    上车的时候,我给陈凡打了个电话,我让他提醒一下警方,注意这个村子的人。陈凡很快给我回了电话,他告诉我,警方已经开始准备案件移交,进入司法公诉阶段了。我更加感觉紧迫了,警方不帮忙,我只能把希望放到罗峰身上。
    车子才开出村子没多久,罗峰就让他的手下,按照我的意思去调查这个村子的人了。
    等一切交待好之后,罗峰才问我那些针筒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你忘记凶案现场墙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了吗?”我反问罗峰。
    罗峰有些惊讶:“你是说,那血手印和这针筒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之前,我们到案发现场,我看见满墙的血手印,总觉得哪里奇怪,现在,我似乎有些想明白了。我让罗峰把车子开到案发现场,我要再观察一遍那满墙的血手印。
    回到市内,天已经快要黑了。趁着天全部暗下来之前,我和罗峰又一次到了案发现场。这是我们第三次来了,我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放在了那满墙的血手印上。这一次,我终于发现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了。
    现场没有被清理过,血手印的痕迹还和之前一样明显。第一次看这手印的时候,我就发现,根据大小及其他特征,墙上的手印可以分成四种,分别属于老九等四个人,而每一种相同类型手印,形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我在脑海里搜索起卷宗上的照片。
    “这一种,是老九的。”说着,我把每一种手印和人对上了号。
    罗峰看了看墙上的血手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笑了两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继续解释了起来。
    每一个手印,都非常完整,我以老九的手印为例,在我的解释下,罗峰很快也发现了,所有老九的手印,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就算是我们自己往墙上摁手印,都不能保证我们每次留下的手印是一样的,因为我们的手掌是活动着的。”我对罗峰说。
    罗峰恍然大悟:“你是说,每个人留在墙上的手印都一样,是因为他们的手不会动?”
    第038章 尸僵,抽血
    我点了点头,肯定了罗峰的说法。罗峰所说的不会动,并不是指人昏迷时候的不动,因为人在昏迷的时候,被人搬运,关节和躯体还是会弯曲或者移动的,因为人的躯体和关节,相对柔软。
    罗峰进一步问我,我是不是想说,这些手印被印到墙上的时候,老九他们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动。
    尸僵,我立刻想到了这个词。我告诉罗峰,手印不仅是在老九他们死后印上去的,而且是死后有一段时间印上去的。人刚死的没多久的时候,就身体僵硬程度来说,和活人没有区别。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被人按着手,往墙上按手印,也不能保证每个手印的形态是一样的。
    所谓形态一样,并不是指每个手印的轮廓一模一样,而是从侦查痕迹学的角度,通过对手印边缘、连结点、模态等多角度进行考量,最后得出手印同一的结论。我依然举了老九手印的例子,这些手印,边缘处有鲜血往下滴,这很正常,墙和地面保持垂直,在摁手印的时候,鲜血难免会往下淌,除了这一点,从痕迹学角度考量,老九的每一个手印,都是同一的。
    尸僵一般在人死后二至三个小时开始出现,十二小时以后,肌肉收缩和关节僵硬慢慢开始遍布全身,尸僵程度也开始达到最大。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有稍微大的外力作用,手掌的姿态将是一样的。
    我试图模拟了当时的场景:有人把已经尸僵的老九几个人,从麻将桌上扶起来,并按着他们的手掌,沾染上鲜血,往墙上摁手印,最终留下了每个人的每个手印基本相同的痕迹。
    罗峰一听,脸色不自觉地变了一下。我知道罗峰在想些什么,凶手抓着老九几人手掌的时候,因为老九几个人已经死了,所以在摁手印的时候,几个人的尸体,必然是和凶手的身体紧贴着。
    这么多手印,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凶手竟然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和已经高度僵硬的尸体紧贴,亲密接触了那么久,而且还不止与一具尸体亲密接触,正常人,就算不觉得胆寒,也会觉得恶心。
    就算是法医和侦查人员,也很少会这样和尸体接触。
    罗峰的肩膀颤了颤:“这凶手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想到他的脸都快要和尸体的脸凑在一起,我就觉得恶心。”
    “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好,杀了人之后,一点都不紧张,还能慢慢地往墙上摁手印。”我冷笑了一声:“如果我猜的不错,墙上有这么多血手印,而尸体身上没有出血,是因为这些血液,在他们死前的三天内,就已经被抽出来了。”
    我又取出了那几个带着干涸血迹的针筒,虽然还没有经过鉴定,但我已经基本肯定针筒里的血,就是老九几个人的了。从老九几个人到港区当晚失踪算起,再到法医鉴定得出的死亡时间,一共过了三天左右。
    而那三天,老九几个人就在乡下的房子里。人没有死的时候,皮肤和肌肉的愈合能力还在,抽血,会在皮肤表层留下小小的针孔,但是经过三天,那针孔就会慢慢愈合消失。法医在进行尸检的时候,死者已经死去好几天,尸体身上遍布尸斑,皮肤僵硬脱水,如果那针孔又在非常隐蔽的部位,法医会忽略,完全正常。
    再加上这件案子诡异,法医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死者胃里的新鲜食物上了。尸检有较强的主观性,法医也是人,经常会思维定势。
    我观察着墙上的血手印,手印的分布,并没有太大的规律,但是,每当有几个颜色较深的手印之后,就会有一个颜色较浅的手印出现。这次,我没有解释,罗峰就开口了。他说,这是因为手掌沾染上血的时候,往墙上摁几下,手上的血就会变少,所以颜色变淡了。
    颜色变淡,凶手又会替尸体的手掌染上血,再去墙上印,所以接下来的手印,颜色又会变深了。
    “不过,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的,那这个凶手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要给老九他们抽血,还保存了他们的血好几天,再把老九他们的手印一个一个留在墙上,太奇怪了。”罗峰说道。
    我想了想,回答:“不是所有的犯罪手法,都有原因的,很多犯罪嫌疑人,事后被讯问,问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连犯罪嫌疑人自己都回答不上来。”我又往墙上扫了一眼:“联系这起案子的诡异点,这手印,或许凶手就是想要制造恐怖的氛围,把这起案子,推到鬼神之说上。”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这段时间我们经历的,都和凶手有关系,那凶手对这起案子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一开始,凶手的目的达成了,鬼叫餐案被传得神乎其神,港区居民谈之色变,很多人都相信了鬼叫餐案,就是冤鬼干的。之后,肥基的口袋离奇出现冥纸,后来又离奇死在自己家中,尝试分析凶手杀肥基的动因,可能是想继续把案子和鬼神联系在一起,警告港区警方不要再继续查下去。
    但是,港区警方没有像凶手想象的那么愚笨,再加上我们的介入调查,凶手或许觉得鬼神之说,没有办法糊弄过去了,所以这个时候,云清认罪,短发女也认罪。凶手,在找替罪羔羊。
    罗峰托着他的下巴,他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的确是的。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个医生?”
    罗峰是根据针筒和被保存起来的血液猜的。
    我马上否定了。
    并不是只有医生才会抽血,医学理论的书籍,在港区市场上,到处可以买到,容易自学,抽血并不需要太高的专业水平,而储存血液,只需要将血液密闭起来,放至低温处即可。
    最有力反驳罗峰推测的,是肥基的死。
    肥基家中后院的杂草丛,才是第一凶案现场。我之前推测凶手肯定用了某种不透水但可以吸水的垫子或者薄膜纸,先铺在了草丛上,所以现场草丛才没有那么多血迹。
    但凶手似乎没有预料到喉部被切开,鲜血最远可以喷洒至两米开外,所以草丛里,还是留下了一丝血迹。如果凶手是医生,他不可能不知道喉部被切开时会发生的情况。
    “内敛的人,性格不会太五大三粗,平时从事的职业或者他的爱好,比较特殊,创新。”罗峰突然开口说道:“这是你之前根据那什么犯罪心理画像作出的推测,你说,这凶手到底是干嘛的?”
    我紧皱着眉头,一时也没有想通。
    案子很复杂,也很诡异,罗峰不解的地方有很多。
    “方涵,这凶手真的很奇怪,你说他抽了血,不把针筒带走,丢在屋子附近的垃圾堆里,还有那辆蓝色的车子也停在那里,不怕被查出来吗?”罗峰坐到了麻将桌上,但他很快又站了一起来,还一副恶心的模样,拍了拍裤子。
    那地方,就是老九几人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那辆蓝色的车子,被停在了乡下。而老九几个人,最后又被接回了市区,肯定还有其他车子来接,如果凶手聪明的话,应该会分次接他们回市区。”我回答。
    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有死人,但是老九几个人毕竟已经失联,凶手肯定会考虑到有老九几个人的熟人向警局报案的情况。警方一旦立案,或许会对往来车辆进行调查,那辆蓝色的车子,已经出现过一次了,不适合再出现,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蓝色的车子被停在乡下那么隐蔽的位置。
    警方排查往来车辆的时候,会着重排查人多的车子,也会重点排查没有车牌的黑车。我对罗峰说,如果我是凶手,我会用有车牌的车子,分次接走这几个人,并制造出他们睡着或者醉酒的模样,这样能巧妙地骗过警方。
    “至于那针筒,应该也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我说。
    一切暂时都只是主观上的推测,我们只能去揣测凶手的动机。
    凶手或许早就想好了两条路:一是这起案子,成为灵异无头案,而第一条路如果失败,就找替罪羔羊,替罪羔羊,就是那个短发女。
    短发女在招供的时候,并没有说抽血的事情。
    凶手的态度有些了然:如果警方没有发现针筒,那短发女就不说抽血的事情,继续给这起案子制造诡异的气氛,再加上短发女招供,干扰警方的办案思路,使凶手逍遥法外,并且,扔掉针筒,扔到哪里都是销毁证据,那个垃圾堆,其实已经非常隐蔽了,我和罗峰找了很久才找到。
    而一旦针筒被发现,短发女就会招供抽血的事情,这就更加印证短发女就是凶手这个“事实”。
    “把针筒送到警局去,再看看短发女新的供词,就知道我的推测对不对了。”我对罗峰说。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鬼突然拉了拉我的手:“方涵哥哥,外面有个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第039章 心慌的凶手
    小鬼的话说完,我和罗峰都猛地回头,但是,门外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了,罗峰骂了一声:“小鬼头,哪里有什么人。”但是,罗峰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冲了出去。
    我追到楼道口的时候,听到了楼道里回荡着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容易辨别出来,那人,绝对穿了一双皮鞋。我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往下追,但是很快,我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绊到了。
    我的身体前倾,如果不是我反应迅速,我已经滚了下去。我抓着楼梯的扶手,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继续往下追,可是马上,我又一次被绊到了。从七层到一层,我已经不知道被绊了多少次了。
    等我到一层的时候,住宅楼底下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罗峰和小鬼也追了上来,罗峰问我找到人没有,我摇了摇头,回答说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这才往自己的腿上去看,我的腿上,黏上了很多长条形的透明胶带。
    我总算明白过来了,我之所以会一直被绊倒,是因为楼道口的地方,被拉起了透明胶带。我跑的很快,稍微被绊,身体就会失去平衡。罗峰看了那胶带,骂了一声:“这是什么人!”
    我冷笑一声:“你觉得谁会偷偷来犯罪现场呢?”
    罗峰一惊:“是凶手!”
    我点了点头。这个人,被我们发现就跑,而且,他上来的时候,分明做好了准备。他早就想到万一我们发现他的情况,所以,他在每一层的楼道都拉起了透明胶带。透明胶带是他黏上去的,他知道在哪里应该跳起,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
    天已经黑了,楼道口本来就暗,我追得又紧,根本看不到。鬼叫餐案发生之后,搬离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这片破旧的住宅区,更加冷清,夜里看上去,还有些渗人。想要找到目击者,恐怕很困难。
    会这样鬼鬼祟祟地到犯罪现场来,还精心准备逃离的,我能想到的,暂时只有凶手。
    我勾起了嘴角:“有意思,小小的把戏,都能被他玩出花样来。”说着,我把手里的透明胶带,揉成了一团,扔在了一边。罗峰问我要不要把透明胶带带回去勘验一下,我摇头,说不用了。
    凶手那么多次都没有留下痕迹,而如果那个人就是凶手的话,他肯定也不会在胶布上留下指纹。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凶手,显然都是有备而来的,我和罗峰又上了车,我打了个电话给陈凡,让他在警局门口等着。
    车上,小鬼又在车后座睡着了。罗峰这才小声地说为什么我这么相信小鬼说的话。其实,不管是我还是罗峰,都没有发现屋外的那个人,只有小鬼发现了。那个人,藏得很隐蔽,走路的时候也很小心,几乎没有声音。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小鬼,我告诉罗峰,小鬼身上的谜团虽然多,但是我已经逐渐确定,她对我没有恶意。小鬼从小被当成野兽驯养,野兽和人的区别,也表现在警惕性上,正因为小鬼很警惕,所以才能在声色场所里藏着,不被人发现。
    所以,当小鬼说外面有人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冲出去了。事实证明,我对小鬼的相信是正确的。
    罗峰笑了两声:“看来,这小鬼头也是有些用处的,就是有点吓人。”
    我们到警局外面的时候,陈凡已经在等着我们了。他的脸被冻得通红,我直接把装着针筒的鉴定袋扔给了陈凡,陈凡马上问我那是什么,我把我们在乡下发现的线索告诉了陈凡。我让陈凡,把针筒交给警方,等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再去讯问短发女,看她会不会说老九几个人被抽血的事情。
    不过,我暂时没有把狗吠和凶手可能是那个村子本地人的事情告诉陈凡。我不敢保证警方的态度,也怕警方大规模查起来,打草惊蛇。陈凡点了点头,又跑了进去。
    罗峰看着陈凡的背影,调侃了一句:“这小子这些天倒是挺上心的。”
    这种时候,也就我和罗峰笑得出来了。罗峰看着我嘴角的弧度,说我肯定有把握揪出凶手了。我和罗峰回到车上的时候,才对着他点头。
    刚刚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凶手。
    很明显,凶手开始有些慌了。一般而言,犯罪嫌疑人在犯罪后会重回犯罪现场,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销毁不小心残留下的证据,警方早就已经把凶案现场摸透了,他想销毁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出现在凶案现场,可能就是想知道我们的侦查进度,探探虚实。
    “他也害怕,我们把他给揪出来。”我对罗峰说:“而且,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恰好在今天出现,你不觉得巧合吗?”
    我没有卖关子,直接把自己的推测给说了出来。
    白天的时候,我们去了乡下的村子。凶手一直很镇定,从一开始故弄玄虚,再到态度转变,嫁祸短发女和云清,他都没有露面,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去揣测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可能我们去村子,引起了犯罪嫌疑人的注意。
    并且,我们去村子这个行为,给犯罪嫌疑人造成了巨大的恐慌,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出现在犯罪现场,打探虚实,万一被查出什么,他好及时跑路,离开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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