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艾可把奥兹的尸体带到了威廉面前,赌局以缇奇获胜而告终,可他宁愿不要金子也不想看到妹妹那副模样。
浑身血,表情冷,脸上无所谓,心里一直在流泪。
放下尸体,艾可进行了公式化的汇报,她把找到刺客的功劳算在了脑浆迸裂的猎隼身上。
心爱的宠物变成了无头尸,威廉很伤心很生气,他要将凶手斩首,再挂到城墙上示众。
艾可怎容师父的尸身被人糟蹋,而且威廉全程都未看师父一眼,她强压着怒火说道:“按照规定,无论死活,所有咒者都归调查团管。”
“我已向上级奏报,团长说这是重大事件,需等国王命令。”接到通知的医生把上面的安排告诉大家,“命令下来前,这具尸体暂由我们看管,王子殿下,您看成吗?”
威廉大方地笑了笑:“成——”音调故意拖得很长。
医生朝波奇抬抬下巴:“把尸体弄到医疗室的储藏仓去。”
艾可本想代劳,当看到师父被波奇粗暴地拖走时,她放弃了,师父的尸体已经僵硬,血也冷了,她再也没办法背着他前行。
“我去换件衣服。”后背湿透,血滴了一地,波奇前脚走,艾可后脚扯着衣领出门。,直奔缇奇卧室的洗浴房。
她将开关拧到底,站在喷头下淋了个冷水浴,一件衣服没脱,更不管伤口,透明的水很快变成了红色,肩头随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凉意漫心头,怒火从中烧,艾可低着脑袋,垂着手臂,弓着脊背,像失去引线的木偶一般,任由湿发遮面,任由疼痛扩散,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洗清身上的罪孽。
师父的血与她的血在水里完全融合,然后顺着漩涡被卷进污浊黑暗的下水道,发酵腐烂,永不见天日。
就和她一样,哪怕身子洗干净了,她的灵魂却被打上了肮脏的烙印,她无法饶恕自己。
一直冲,一直淋,直到身体的温度降到和尸体差不多,直到血液即将凝固,她才肯罢休。
关了水,打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何,她的心也是,已经被掏空了。
如此甚好,省得另找地方自我惩罚。
面对空柜子思过,穿着沾有师父血迹和气味的衣服为他祷告,希望师父一路走好,愿天堂不再有痛苦。
如能轮回转世,她还想当师父的徒弟。
到时,他们再一起淘金煮汤。
“站着发呆,衣服也不会凭空变出来。”
黑暗冰冷的空间突然响起温暖的嗓音,艾可机械地转过脸,是缇奇,他手上捧着一叠新衣服,给自己的。
如此贴心的举动,换作其他时候,她会很感激,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别管我。”
缇奇拉住艾可的手,一脸担忧:“作为医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病人糟蹋身体。”
艾可甩开缇奇,一字一句道:“别——管——我——”
缇奇扳过艾可的肩膀,特别心疼:“身为男人,我无法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受伤。”
艾可直挺挺地站着,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泛紫的唇瓣一张一合:“别管我。”
三次回答,声音都不含感情,语调也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封闭自我,漠视一切,通常只有悲伤过度,遭受巨大打击的人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负面情绪一旦积压太多,人很容易出问题。
关心不见效,缇奇只好换一种方式,他拂开她的刘海,直视她的眼睛:“我检查过尸体,致命伤在胸口,是你的刀,杀了你师父。”
他声音很小,吐字特别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柄利剑,扎得她的心千疮百孔。
见艾可空洞的双眼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缇奇拇指指腹贴在她面颊轻抚,似在擦拭又似安慰:“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别怪自己,也别怪你师父,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师父是以一种什么心情赴死的,她大抵猜得到,所以不怪师父。
但师父一定无法体会徒弟弑师的心情。
那一刀下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眼里只看得到鲜血的颜色。
心脏跳动的节奏通过刀尖传到她的身体里,嘭嘭嘭,体内的血管接二连三爆炸,血雾弥漫,漆黑的世界被一点一点染成红色。
好恐怖……好可怕……
好难受……好绝望……
好冷……好疼……
她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只要使用能力,但她没有,所以这辈子她都无法心安。
睁眼闭眼,杀死师父的那一幕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循环,深入骨髓的负罪感与自责感,仅靠流几滴眼泪,仅靠哀嚎几声,就能缓解?
哪有那么容易,哪有那么简单。
“哭不出来的话,就把我当成兔子玩偶,拳打脚踢,随你怎么撒气。”缇奇握住艾可的手,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胸膛。
小时候受了委屈,她的确是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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