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做法,算是“三元秘阵”给洗玉湖上修士做的一道保险。
千宝道人没有硬顶,任封禁作用,将涌动不息的气机平复下来,笑呵呵地,得失全不介怀。
相比之下,天风散人就有些行尸走肉的味道了。
他也不和千宝道人招呼,径直往回走,敖休倒是知道人心事故,主动迎上前去安慰,说的自然都是些“非战之罪”的话,至于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千宝道人回到楼上,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身内身外已经气机平顺,外界禁制自然消隐,引得不少人侧目,也比刚才随时可能爆开的状态更让人惊讶。
这证明千宝道人还有着相当的“余量”,积累之厚重,相当可观,而且在气机、神意等方面的把控上,也非常圆熟,便是这样突来的精进,也是很快地消化掉。
若此时去渡劫,比起那些拼死拼活,然后听天由命的“破关者”,自然具有更高的成功机率。再想想他步虚阶段就能成就一门特殊神通,进入真人境界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弱者。
这样想着,周围修士看待千宝道人的目光自然有所不同。
楚原湘眸光指向杨朱:“我记得,若算上这位,离尘宗已经是十三位长生了吧?”
“不,是十四位。”
杨朱纠正道:“半年前,苏己人已经破关渡劫成功。至此,四部首座全部登入长生。”
楚原湘一奇:“也是实证部的?”
“不,是戒律部。”
“哦,那边也是有中兴气象啊。”
“若无渊虚天君,确实如此……”
没想到杨朱也有这么损的时候,这时才见当年的“小杨君”风采。
楚原湘哈哈一笑:“你在方回面前难道也这么说?”
“当时渊虚天君还未横空出世。”
也就是说,真敢当面去打方回的脸了。
楚原湘最喜欢这种姿态,主动敬了杨朱一杯酒。待两人饮罢,他又笑道:“天地大劫期间,破关渡劫说难是真难,说易也是真容易。最麻烦还是在大劫之后,这一点,离尘宗可是有先天不足,方回他做好准备了吗?”
似乎是前面的说法耗尽了仅有的一点儿趣味儿,杨朱情理之中地保持了沉默。
楚原湘也不再逼他,自顾自加饮了一杯,心里却在思忖。
不客气地讲,天下大宗,最孱弱的莫过于离尘。
尤其是此劫之初,一度沦落为只有“一门七长生”的地步,只能和洗玉盟地阶宗门……还是比较靠后的那种相提并论。
若非偏远的地域帮忙,又有当年曲无劫的佩剑“刑天”镇压,方回本人也是天下少有几位拥有短时间地仙战力的大劫法宗师之一,早被人从大宗的位置上踢下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多年沉沦之后,方回竟然趁着天地大劫的“时机”,猛然发力,即使现在仍然得根基虚浮,至少给人一定的希望。
若真能在勘天定元之后,渡过那个要命的关口,离尘宗中兴或许真的不远了。
至于能不能成……
楚原湘嘿然发笑:同样是近在咫尺,“近水楼台”是一种,“镜花水月”也是一种。
勘天定元就是决定这一切的根本。
别的不好说,想在这里面掺一脚,方回似乎还差点儿份量。
说到底,也只能是“因人成事”,或“听天由命”罢了。
不过说到“近水楼台”,楚原湘自然扭头去看辛乙,那个矮胖老头,是他少有的感到衷心敬佩的老家伙之一。
论近水楼台,谁比得上他?
可接连三次勘天定元,他不是没有机会借机上位,一举打破关隘,站在此界的巅峰。
可出于所谓的“大局”,特别是涉及玄门修行的根本,他都让了,让得云淡风轻,正是“不以天下奉一人”的典型。
当然,让是一回事儿,每次勘天定元,不知有多少人止步在最后一线,就此沉沦。
真正让人佩服的是,就算让了,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明明有致命的缺陷,也不管有多么被动,依然能够跟得上、拿得起、镇得住,稳居于最顶尖的大劫法宗师之列。
当然,辛乙同样也是该阶段具备地仙战力的有数几人之一。
甚至说,要选地仙以下第一人,楚原湘定要投他一票。
类似于眼下这种情形,八景宫别的不派,派辛乙出来,永远都是最具说服力的手段。
至少当辛乙站在他们眼前,其本身就是八景宫最明确的态度和一贯的做法,就是楚原湘这种自认狂狷的人物,也要表示出最起码的尊重。
谁也不知道,就因为千宝道人的状态,楚原湘竟然想了这么多,不到那个境界,也不会有类似的感慨。
现在述玄楼内外大部分人,还只是停留在当前的形势下,好奇接下来正一道和海商会将怎么排兵布阵,也想知道在此微妙时刻,夏夫人又会怎样主持下去,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等远方的消息等得心焦。
让不少人感到失望的是,事态的发展就好像是温吞水,没有任何超纲的情况发生,夏夫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依旧淡定从容,甚至吝啬于拿出任何情绪。
她对“真阳坛”做了例行的征询,请那边派人出来。
张天吉的脑子都要炸开了,现在又轮到正一道出人,选谁出马都要由他拍板决定。
天风散人败阵,已经不算什么,甚至这一轮斗符胜败,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态度!
张天吉看向广微真人,后者默然不语。这种时候,他又能怎么说?
最终,张天吉一咬牙:“我上!”
敖洋、敖休都是吃惊:“是不是太早了?”
“让人兑子的可能性太高。”
张天吉一言既出,念头反而坚定许多:“无论如何要先胜一场,后面还有乔休真君,本宗也有宇清师弟,压得住场面……”
没说出来的一句是:
他们现在已经输不起了。
脆败出局当然是暂时摆脱漩涡的好办法,可正一道与海商会不同,里面牵扯着一家正一道经营数劫时光的关系线,是在北地渗透影响力的重要桥头堡,舍不掉,也丢不起。
奋力一搏,如果胜了,利益将会是超乎预料地丰厚;要是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就是正一道的立场。
海商会那边如何想法,他是顾不得了。
张天吉径直起身,走出观景云台,这个举动,使得述玄楼内外议论纷纷。
此时,张天吉肯定是拿得住架势的,面如铸铁,就那么立在云端,等余慈一方派人出来。
千宝道人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就看到这一幕,奇怪之余,也顾不得向余慈询问斗符时暗施的手段,急忙便道:“这一局要兑子!”
“师叔你且安心静养吧。”
余慈微笑递给他一只玉碗,里面清液如酒:“刚刚师叔连展神通,可算是拼了老命,还是补一补的好。”
“这边比我老的……”
千宝道人话说半截,忽地看到薛平治意味不明的眼神,当即噤口,窒了片刻才转移话题:“托你的福,今天状态绝佳,而且除了最后一记三合神光有点儿吃力,你师叔我的消耗,自然有千宝池里的法器分担……唔,等等。”
这时候他才看到玉碗中乘的是何物,不由得咂咂嘴:“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儿晕。啧,至粹玄真,不落五行,这是符法神通凝就的吧,不炼丹就拿来喝,是不是可惜了?”
说话间,他把玉碗举在嘴边,却不饮下,而是拿眼角瞥薛平治。
薛平治哑然失笑:“不用你在那里琢磨心思,拿来吧,我用回玄丹和你换。”
千宝道人竖起大拇指:“元君,您大气!”
这里聊得再融洽,也免不了要派人出战。
此时述玄楼内外都目注余慈,连一直有出战意向的士如真君,都拿眼看过来,不是请战,而是想知道,看他究竟拿出谁来,与张天吉放对。
余慈并没有让人们等太久,敲敲桌子:“虚生,你来向火狱真君讨教符法……就万象法好了。”
谁?
一干人等都是莫名其妙。
余慈话音刚落,他席位之畔,便有一个人影由淡而浓,现身出来,向余慈这儿一躬身:“是,老爷。”
述玄楼上各路修士,眼力是绝对不缺的,而等他们认清来人模样、体征,嗡嗡议论者就再也压不住了。
“鬼修?”
“又一个步虚,还是中阶?”
“啧,虽说现在重心走偏,可这兑得也太直白了。”
谁能想到,余慈竟然在这第三局,拿出一位步虚中阶的鬼修,与大名鼎鼎的火狱真君放对!
必须要说,鬼修能修炼到步虚中阶,根基还打得如此牢固,殊为不易。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阴山派,才能大量找出这样的人物。
收一个这样的鬼修当仆人,很多时候也比较便利,不少人还是比较羡慕的。
但要说和堂堂火狱真君面对面比符法……
难道他不知,正一道这样的玄门正宗,最擅长就是捉鬼拿妖,斩邪破妄?
真要生死比斗,就算这虚生阳神修得再精纯,受限于鬼修根本,在张天吉面前,恐怕连立身都困难,开战后只一口气,就要化为飞灰。
此外,还有一个人情世故的问题。
“要兑子,也不能兑得这么没礼数。”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渊虚天君嘴边的吃食都差点儿给夺了去,使点儿手段,也无伤大雅。”
倒是主宾位上的辛乙,一直没有作声,只对着虚生上上下下打量。
不说一下子热闹起来的氛围,这边虚生老道听了余慈的吩咐,回头看到张天吉,也是呆了呆,但很快就平复过来,也不迟疑,再向余慈施礼,一步步走出述玄楼外。
各路修士都是饶有兴致地盯着看,负责转送影像的修士,也是毫不吝啬地连给了几个角度的近景,惹得湖上修士一阵又一阵地喧哗。
对周边一切,虚生都没有什么反应,他稳稳走到张天吉身前五丈许,非常恭敬地躬身致意,也依着既定的路数,道:“余老爷座下近侍虚生,给真君请安。”
对这样的对手,张天吉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面上不显,其实大部分精力,都是用来捕捉楼上特定目标的反应,但一时半会儿,也难有确切的答案。
再叹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道:
“比万象法是吧,你先。”
虚生道一声“是”,却没有立刻画符,而是侧过身子,毕恭毕敬地向北方拜礼,口中喃喃祷告。
张天吉本没有兴趣听他说什么,可架不住离得近,耳朵又敏锐,仍有话音连续入耳:“上启三元,四御帝尊,玄真高遐,道君在位……”
第8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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