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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节

    有了“三元秘阵”的压制,数十里外的持弓刺客完全可以最大限度地蓄积力量,从容瞄准,等待他最虚弱的那一刻。
    而神魂之中的“病症”,依旧是呈扩散之势,余慈已经给自己加持了天河祈禳咒,更以神意内聚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一系符法神通,降伏邪魔秽气,但也只能将其扩散趋势稍做压制而已。后续他还有一些手段,却不好现在使出来。
    究其缘由,实是那咒音不绝,仿佛有万千咒法高手行以咒杀之术,往来难测其虚实,难以断根。他想搜索咒音的源头,可才起念追寻,便是一片污血般的暗红光芒,遮蔽虚空,隔绝感应。
    其发端究竟在何处?
    到洗玉湖前后,余慈也想过,某些人会用比较激烈的方式“欢迎”上清回归,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迅猛,如此直白。尤其是涉及到三元秘阵的当值监察,让人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考虑。
    他该如何破局?
    此事从头到尾,水上水下,见或不见,一环扣一环,紧密狠辣。暗处分明有一条毒蛇,窥伺着他,他还懵然不知,直到挨了一口,“毒性”猛烈袭来,才是惊觉。
    布局的究竟是谁?
    三个想不出结果的问题,就是三块坚硬的石头,就那么闷在心头,轰不破,踢不开,彼此还撞击、磨擦,燃起火花。
    这就是愤怒……但称不上暴烈,只是烧得深透,直穿心室脑宫,烧得心血脑汁滋滋作响。
    在一处暗室中央,一人多高的水镜中光波摇动,使得成像不那么清晰,但所有的观众都不在乎这个,其中的影像已经锁定不变,呈现在镜面之上。
    那是一对因愤怒而变得血红的眼睛。
    便在此时,水镜旁边出现一个人影,中等身材,微胖,在水镜的光芒映照下,颇为白皙的脸面上,色彩交错,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此人正伸出手,食指像利刃般,从镜面眼眸中划过,带起一道长长的波纹:“看,这眼神多么有趣!”
    黑暗中传来了低笑声,看起来很多人都赞同这句话。
    可暗室之中,除了水镜旁边这人以外,再没有任何人,笑声都是通过特殊的法器,跨越千里、万里传递过来。同样的,暗室中的影像,也是以类似的方式传回去。
    笑声中,有人还亮起嗓子:“渊虚天君,不过如此。”
    这回,响应者寥寥,暗室中人则笑道:“渊虚天君究竟如何,此次会后,相信各位会有自己的判断……好了,就看到这儿吧,如果再操作下去,事后倒查,我这边还有些麻烦。”
    黑暗中又传过笑音:“赵阁主的无极阁,能有什么麻烦可言?不过我倒有一事不明,余慈那边,除了三元秘阵的压制,太昊摧城弓破袭之外,是否还有别的?”
    “唔,道友感应敏锐。”
    暗室中人,也就是无极阁主赵相山点头赞许,他已有十成把握辨认出说话人的身份,却是含糊过去,这也是做脏活儿的行家里手具有的本能。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这样,有各位壮胆,我再冒回险,大家看看后续……”
    说话间,水镜中光波流动,影像变幻。那些隐藏在千里、万里之外的人物,又看到了莲花池上的情景变化。
    此时,局面还在僵持,余慈一时挣不脱三元秘阵的压制,而监察也很难做进一步的动作。
    比较醒目的,是远方持弓刺客引弓蓄力,使得周边虚空都为之扭曲,搭在弓臂上的箭矢,已经彻底消失了形体,只余一道近乎虚无的光,威力倒似比上回还要惊人。
    若再成功,已被元气锁链捆住的余慈,当真是不妙了。
    有人便感叹:“太昊摧城弓,号称蓄地仙之力,破神明之城,便是白玉京、凌霄殿都能打穿,不知这一箭,得了几分威力?”
    “能有三成便已不错,据称此弓早在中古时代,天罡地煞祭炼之法未得完善之时,祭炼中出了岔子,以至于蓄力艰难。如若不然,岂会落入刺客之手?”
    “是啊,三成也很了不得了,你看那位渊虚天君,气血逆行,虚空抖荡,纵然没给射个对穿,受伤怕也是不轻。”
    “谁认出来,布下这连环杀局的究竟是哪一方?赵阁主想必在里面出了力,不过这看起来可不太像无极阁的风格。”
    此时暗室中的“交流”,已经开始向炫耀见识发展。
    “之前‘侍女’掌刀似刺而震,打破虚空,像是南国太和门的‘震空刀’,如今太和门式微,最近两劫以来能够练成的,只有门中长老陈齐一人,不过也是失踪多年,传言已经亡故。”
    “那血光化虹,一步一境。类似的手法,最有名的当然是离尘方回的‘燃血咒’,那是他独门手法,不过那位就算心里憋屈,也不至于亲到北地动手……”
    暗室中笑声此起彼伏,也在笑声中,各方快速达成共识:“除此以外,就只有赤霄天的‘藏府化血心经’,才有那般神异。”
    “不错,说得过去。赤霄天吃了渊虚天君的一记‘九幽盛宴’,不但万余人马全成了鬼物,连精通‘中虚日月霞光法’的尹玉明都折了进去,到现在,缺额都还没补上呢,那叫一个仇深似海!”
    也有人揪着前面有关“风格”的话,笑道:“拿赤霄天当枪头来使,就是赵阁主惯常的手段。不过能让赤霄天心甘情愿舍去两三条人命来布局,才是当真了不起。”
    “且住,此言不实!”赵相山哈哈大笑,“赵某虽说人脉还成,可诸位这么一说,回头我怎么给聂宗主交待?此项之上,我可以给诸位一个提示……直到目前为止,赤霄天还未折一人!”
    “哟嗬?难不成大伙儿眼瘸了?”
    “我想赵阁主的意思是,人死了,死的不是赤霄天中人……刺杀之事,算是赤霄天的老本行,也能外包吗?”
    黑暗中,有人笑,也有人奇,声音乱了片刻,忽传来重掌击案之声:“吾知之矣!”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各方都吃了一惊,便听击案之人扬声道:“诸位,且看那余慈额头!”
    一语引得各方视线转移,但见水镜之中,正映照出余慈的身形。其身外十数根元气凝化的锁链,将其捆得严严实实,面上僵硬冷厉,气冲天庭,以至于眉心额头都是血红一片!
    不过,眼下余慈的情绪不是重点,各方看了,也只会觉得有趣。
    众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余慈额头,看那片血红浸染,颜色深透,其中心处,似乎是和余慈肌肤纹理相合,渐渐显出了一个图案。
    第055章 将死之辈 破落之门
    图案有如双蛇盘结,鳞甲纹理都细致入微,尤其是代表蛇眼的四点,简直是盈盈欲滴,色泽如墨,在通红的区域中,愈发刺眼。
    余慈本人大概也有了感应,虽说一时腾不出手来,但还是眉头连跳,也导致交缠的蛇印扭曲变化,诡秘非常。
    “砰!”
    又有人拍案叫好:“原来是赤霄咒杀印!”
    一语道破天机,以至于暗室中导入进来的,全是一片低哗。
    有人迅速反应过来,揭开了真正的谜底:“原来是血府老祖!怪不得赵阁主说未折一人,那些刺客,都是老祖收集的血相傀儡吧!”
    赵相山微微而笑,不再说话,但那意思,已是默认。
    “啧啧,血府老祖啊!相山兄能请出这位来,真是大手笔,赤霄天刺客首席,天遁宗也要礼让三分的……不过,不是说他上一劫末渡劫失败,肉身破碎,已然转世投胎了么?没想到,竟还在世?”
    “转世投胎也没那么容易,准备个千八百年的不算长。赤霄天吃了这么大的亏,真正扳回来,也就是血府老祖才有把握。而且,无极阁宗的‘通灵玉’,对破除‘胎迷’,也是大有好处。”
    毕竟这些都是猜测,人们只能肯定一件事:这回余慈可是遭大灾了!
    赤霄印,阴阳盘,幡中咒,狱无间。
    看起来名物较多,实际上都是描述“赤霄咒杀印”的凶威。
    赤霄天作为此界知名的杀手宗门,虽然还比不过天遁宗的“天遁杀剑”那般直指剑中杀道究极,然而手段繁多,令人防不胜防。尤其是赤霄咒杀印,号称是“巫门以外第一咒杀秘术”,在上两劫,被赤霄天第一刺客的血府老祖发扬光大。
    此咒印据传是某位前辈大能,由“三阳劫”所生之“三阳魂印”启发,创立而成。威力可怖,一旦加持在目标身上,立刻可以召来亿万里外,千百修士持念咒杀,便是一时不死,后续的冲击也是日夜连缀,无休无止,难有尽头。
    与之相配合的,是祭祀在赤霄天极隐秘之地的一百三十三道“赤狱幡”,上有数劫以来,多代赤霄天精通咒杀的修士精血涂染,发咒之时,幡幡联动,演化出种种残酷杀伐之术,受咒之人,如坠无间地狱。
    这等手段,据说便是地仙大能,被磨个数月,便是精神不崩溃,一身本事也未必能用出五成。
    虽未听闻哪个地仙遭折磨的实例,但仅从已知的几位遇害的劫法宗师例子来看,也让人闻之色变。
    不过,这一项咒术,也有非常致命的缺点,就是加持到目标上,极其困难。
    需要至少两个修为不俗的修士作为祭品,以其怨戾之气,盘结于目标神魂之上,化而成印。其中的火候把控非常重要,有时候扔进去五六个、七八个甚至是十余个人都未必能成,只能空耗资源。
    不过在两劫之前,赤霄天出了一位惊才绝艳之辈,便是那血府老祖。
    他在“藏府化血心经”的根本上,推衍出一门“血相经”,类似魔门种魔之术,控制修士,只不过需要反输精元,再以心神寄托,形成了一种“血相傀儡”。
    血相傀儡别的倒也平平,但因使人强为人俑,戾气横生,且有施术者心神相寄,掌控精确,简直是天生为“赤霄咒杀印”而创,以其加持咒印,十有九中。
    血府老祖正是凭借此法,名动天下,称君做祖,一时无两。
    但也因为凶名太盛,结了恶果,以至于上一劫末渡劫之时,险些就是形神俱灭。如今虽还一时不死,也是苟延残喘。
    不管这回是赌博重宝以求转世也好,为宗门发挥余热也罢,甚至不用管他如何下场,只说赵相山请来这位出山,对付余慈,实是神来之笔。
    黑暗中的喧哗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大都是被这位突然杀出来的“大人物”给震到了。
    短时间内,很多人也只有感慨赞叹:
    不愧是“毒鳄”赵相山,一口咬下,就是断筋透腑,深入骨髓。
    想一想,面对余慈的“自辟天地”无上神通,天地间也只有寥寥几种方式能够绕过。
    咒杀之术,正是其中之一。
    赞叹声中,有人奇道:“赤霄咒杀印已成,在赤狱幡的攻伐之下,便是相隔亿万里,也无可回避。赵阁主都动用了这种手段,想来这位渊虚天君已难逃此劫,何必再请我们参与?”
    一言既出,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赵相山脸上笑容不改,心里则是冷嗤:一群蝇营狗苟、欺软怕硬之辈。
    他找的这些人物,都是或多或少与当年的上清宗有些恩怨、利益纠缠的宗门首脑。他们治下的宗门在洗玉盟内部,地位欲上不下、欲下不下,如果上清重归,定然要受到影响,自然是最容易挑动的一批。
    不过这类宗门,一致的缺陷就是眼光短浅,魄力欠缺,便如逐臭之蝇,一哄而来,一哄而去,只想着在外围摇旗呐喊,分些好处,想让他们做事,可是难上加难。
    幸好,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过。
    “诸位,尘埃落定之前,还不能轻下定论。这位渊虚天君,毕竟得了上清真传,又有后圣护持,不把他底牌翻尽、穷途末路,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会有什么手段翻盘。
    “不瞒大家,赵某和安排此事的朋友,从来没想过,能毕其功于一役,将这位如日中天的渊虚天君处理掉,就算能处理掉,那位后圣大人又当如何?所以,我们选择的是赤霄咒杀印,而非其他。”
    赵相山越是这么说,越能引发人们的好奇心。
    黑暗中,各方声音几度交流,末了,有一人便道:“赵阁主的意思是,要刻意留着余慈的性命?”
    赵相山连连摇头:“刚刚还说,赤霄天与那位仇深似海,以血府老祖的性子,怎么可能留手?若只是做戏,又怎能测出余慈的底子?”
    言下之意,大部分人都明白了。
    说到底,就是将赤霄天推出来,做一块试金石,再根据结果,调整接下来的手段。
    有人就想,是不是也把老子当试金石卖了?
    但也有人从这种明晰一切的“超然”中获得了快感。
    赵相山能够感觉到其中的微妙氛围,扬声道:“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要见证此事。诸位就该知道,赵某就是个干脏活儿的苦命人,向来依托洗玉盟,挣些养家糊口的钱款,自不会和盟中的大伙儿为难。但对外人,也从不会客气,别人出钱,无极阁办事,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赵某见钱眼开,这边的理由就不用多说了;而冒昧请来各位,理由则很简单:洗玉湖已经够满了,哪还有插下上清宗的地方?”
    黑暗中一片沉默。
    赵相山嘿然一笑:“这句话,十年前我不会说,可如今,四明宗殷鉴不远,只看一看各路的吃相,就能明白,天地大劫之下,大伙儿都饿坏了……”
    有人低笑出声,可赵相山反而绷起了脸:
    “若不然,也许诸位想看看太霄神庭重飞九五?还是想见识一下第六神主镇压万邦?当年上清宗主导洗玉盟的时候,是什么情景,大伙儿应该还记忆犹新……
    “就我之意,与其以后纠缠不清,不如快刀斩乱麻,在上清宗余孽兴风作浪之前,先定下基本调子!这是我讲的第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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