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生眨着眼睛，他好像已经没法子眨眼了。
    也对，鱼是不会眨眼的。
    他当然也不该会眨眼这件事的。
    莫长生这样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又觉得本该如此，他的脑袋开始混乱。
    好像有哪里出错了。
    金色的小鲤鱼舒展着自己金灿灿的鱼身，想不通，再想，想不通，再想……
    直到他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各种颜色的鲤鱼，它们都在仰着脑袋看一座高高的桥，桥上有一座写着龙门的阁楼。
    无数的鲤鱼都在吐着泡泡说话：“快看快看，那就是龙门啦！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跳上去唉！要是能跳上去，我就可以变成龙啦！”
    “就是就是，我也要跳，等我跳上去，就不是随便被人熬成鲤鱼汤的小可怜啦！”
    很多很多鱼都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金色的小鲤鱼甩着鱼尾，觉得周围好像什么都是对的，又好像什么都不对。
    做鲤鱼是挺可怜的，会被人做鲤鱼汤。
    可是，做龙不是也很可怜么？
    做龙，会被……会被什么来着？
    扒皮抽筋放龙血。
    “长生长生，我的龙血给你画符好不好？龙鳞给你做衣裳，做好多好多金灿灿的衣裳！”
    金色的小鲤鱼默默地摆了摆金色的鱼尾，忽然想到，不对啊，哪里都不对！
    他根本不喜欢金色的衣裳！
    金色的鱼尾就更不喜欢了！
    果然，哪里都不对。
    ☆、第157章 157
    莫长生慢慢清醒了过来。
    可是他的身子还是金色的鲤鱼形状，仰着脑袋，看着高高的架桥之上的龙门。
    他是清醒了，可是，他还不想那么快变成人形。
    他有些想知道，变成慕生那样的龙形，到底是甚么样的感觉。
    有鳞片，有龙角，有尾巴……
    小小的金色鲤鱼努力甩着鱼尾，一面看着前仆后继想要飞跃龙门的鲤鱼们，一面排队等候着。
    莫长生兀自想要感受一下他的慕生变成龙的感觉，因此虽然心中清醒，却仍旧不愿意从幻境中彻底醒过来，摇着鱼尾，打算跃一跃龙门。
    莫长生心中打算的好，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湖之中陷入幻境，蛟龙大人却整条蛇都不好了。
    他直接化成人形，在莫长生身边走来走去——虽然是在湖中，可是蛟龙本就属水，他在水中比在地上更加自在。
    “坏长生，怎么还不醒过来？明明、明明早该醒过来了呀。”
    蛟龙大人一面焦急，一面又不敢轻易去摇醒莫长生，生怕莫长生因为他“一摇”而出事。
    直到被蛟龙大人丢在一旁的裴十三郎慢慢苦笑着清醒了，蛟龙大人越发暴躁了。
    那个可恶的裴十三郎都醒了，长生怎么还不醒？
    裴十三郎兀自在冰湖中发了会呆，神色一时喜，一时忧，好一会才彻底清醒。
    他看着莫长生还有忧心的蛟龙大人，想了想，便道：“应该无事。大约是我和长生都吃了这冰湖里的小鱼，所以一入幻境，就情不自禁地被引诱着，觉得自己不再是人，而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原本就该是冰湖里的一条普普通通的鲤鱼，还是一条妄想跳跃龙门变成龙的鲤鱼。”
    裴十三郎没有说出他如何慢慢的被幻境引诱着自己觉得自己是鱼，而不是人，他只是说了自己在幻境中的大概遭遇。
    好在他曾经因逍遥宗黑市上的追杀令，手下杀了不少人，心智越发坚毅了起来，虽然一时间被幻境迷惑了一会，但很快就挣脱了。
    他本就是人，如何能过龙门，变成龙？
    裴十三郎说罢，他觉得莫长生比他的道心更加坚定，走出幻境是早晚一事，便也安心下来。
    蛟龙大人听得呆住了。
    一张刚毅的面庞上，忽然浮上一层红晕。
    裴十三郎：“……”他就说了幻境中的遭遇而已，长生这个道侣怎么就红了脸？这个人……不对，这个妖蛇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还有，这妖蛇不是和他们一起吃了冰湖里的小鱼来着，怎么他和长生都陷入了幻境，这妖蛇反倒无事？
    裴十三郎哪里知道，蛟龙大人先时焦急，是情不自禁，他那样的喜欢着他的长生，怎么会不着急长生的事情呢？但在裴十三郎说了幻境中的遭遇，说了在幻境中会以为自己是鱼，还是妄图跃过龙门的鱼的时候，蛟龙大人就知道，他的长生一定会为了他跃一跃龙门的，即便长生已经有些清醒，为了和他“一样”，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至于那个长生身边的讨厌的十三郎，谁管他在不在身边？
    裴十三郎：“……”
    他其实还想说，虽然那是他经历的幻境，但是幻境也分许多种，或许长生经历的和他不同也说不得，可是看着那化成人形的妖蛇一副想入非非的傻乎乎模样，裴十三郎越发为长生不值，默默地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而莫长生摆着鱼尾，因为身为“鱼”不能眨眼，愣是瞪着眼睛，甩着鱼尾等了很久很久，才排队等到了他跃龙门的顺序。
    “嘿！你们看那个小金鱼！还昂着脑袋呢，瞧不起鱼是不是？”
    “就是就是，不就是金色的么？你以为你有金色的鱼身，就能变成五爪金龙了么？哼哼，这龙门才不是那么容易过得呢？”
    莫长生还没跳，就听到了周围好多小鱼叽叽喳喳的声音——别问他为什么小鱼会说话，他现在都开始修道了，自然是有神论者，不科学的事情他完全不排斥！
    “也说不定哦。我们都那么多年没有看到能跃过龙门的鱼了，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能跃过龙门的鱼呢？”
    “才不是！他都跳了好多好多次了，没有一次跳过去的，他才跳不过去！”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多，莫长生摇着鱼尾，也听烦了。
    他在高高的桥下游来游去，一次次小幅度的跃出水面，试图看清楚桥上龙门的情形，好预计一下他待会跳的时候到底需要多大的力度。
    “汝为何鱼？”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莫长生的耳边响起。
    莫长生想了想，道：“吾非鱼，但吾之道侣为蛟，吾愿一跃龙门，但求于幻境之中，尝一尝吾之道侣的龙身。”
    静默。
    莫长生忽然发现，周遭竟是一片静默。
    那道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震得莫长生的耳朵有些疼。
    “汝所求，当真如此？”
    “正是。”
    莫长生说完，就觉周遭静默的比先前更甚。
    他低下头，眨了眨眼。
    然后就发现，龙门之下，那些小鲤鱼都不见了。
    而他自己的鱼尾巴也没有了，他又变成了人形。
    “那便跳罢。”
    那道声音说罢，莫长生只觉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托了起来，周遭的湖水开始猛烈翻腾，像是要将他扔出去一般。
    莫长生定了定神，微微闭目，却将自己依旧当成一条要跃龙门的鱼，在翻腾的湖水之中畅游着，只待时机一到，便要试着跃一跃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龙门！
    湖水还在翻腾，翻腾。
    莫长生想了一会，又觉得那不是是湖水，应当是海，海水才有更强烈的力道。
    于是他出现在了茫茫大海之中，周围又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高高的龙门。
    莫长生依旧不肯轻易去跳。
    他还在等。
    他知道自己一定能等到最恰当的时机，找到最合适的机会，凭着大海的翻腾，一跃龙门。
    他等呀等呀，不知等了多少天，不知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大海之中海龙翻身的那一日，整个大海都在翻腾着。
    莫长生只待这一刻，看准龙门之处，往上一跃！
    疼痛。
    剧烈的疼痛。
    莫长生低下头，就发现自己的双腿骤然变成了龙尾，两手化为龙爪，整个身子被蓦地拉长，而他发成的声音，也变成了嗡嗡的龙吟声。
    莫长生眨了眨眼，从龙门之上，一跃而起，在茫茫大海的碧空之中，肆意翱翔，龙吟阵阵。
    ……
    “长生长生！”
    “长生长生，不变龙了好不好？慕生变了给你骑，长生就不变了，好不好，好不好？”
    “长生，你睡了好久了，真的好久好久了……”
    莫长生慢慢睁开眼睛，就听到了那个在他周围转来转去的蛟龙大人正在围着他转，还在不住的小声说着甚么，见他睁开眼睛，立刻张大了嘴巴，一副惊喜地不知该如何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便冲那个恶龙勾了勾手指。
    “待我们飞升了，慕生为我生个龙蛋，好不好？”
    他是人，还是个男人，肯定是没有生子甚至生蛋这个功能的。
    是以，这项重任，只好交给他的慕生了。
    莫长生觉得，他的慕生一定不会拒绝的。
    嗯，就是这样！
    ☆、第158章 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