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里头的架子床,中间摆了张大桌案和美人榻,最北间的屋子则用来作了茶室,一床焦尾琴置在黄花梨琴架上,熏香燃燃,意境悠然。
此刻,东厢桌案上尚有摊开的游记古籍,几只笔洗一只盛着墨水,一只养了只红尾小鱼,尾巴一甩,在桌面上留下几滴水珠。
宜臻绞干了头发,正要倚榻读游记时,小枣忽然敲了屋门进来。
“怎么了?”
“姑娘,奴婢方才整理箱笼时,从您那件藕色的袄子里发现了这些。”
小枣掌心托着一叠厚厚的纸,惴惴不安地递到她面前,“可是哪儿放错了?数额并不小呢。”
没有放错,宜臻一眼就认出来了。
契纸,还有银票纸。银票足有一万两,契纸分别是母亲嫁妆单子里实在舍不得出手的两间繁华地带的铺面,京郊的那个庄子,还有一百亩良田。
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叠契纸和银票,泪水氤氲在眼眶里,嗓音闷闷的:“你先出去罢。”
那件藕色的袄子,是去岁生辰母亲亲手缝制的,宜臻并不舍得大狠穿,平日里都好好放着,若不是此次搬院子,也不知许久才能发现这些。
不用猜都明白,这些肯定是母亲留给她的,知晓当面给她她不肯要,才偷偷塞在了箱笼里。
宜臻眨眨眼,用力眨去眼睛里的泪。
可旧的刚去,新的便立刻冒出了头,最后连成泪线,一颗一颗砸在桌案的笔洗里。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这份悲伤,红尾金鱼在清水瓷缸里跃了一跃,溅起好几圈水花。
虽然,母亲处事不够圆滑,考虑不够周全,为了面子非要逞能,每每都是她和大姐姐帮忙收拾烂摊子。
虽然,母亲啰嗦爱念,一下是打扮太素一下是衣裳太旧,成日里对她就有说不完的不满意,总要拿她与二姐姐比,盼着她能成为祝家最大的富贵,好给自己挣一个面子。
虽然......虽然有好许多虽然,但是在这世上,也唯有母亲是真正殚精竭虑地、不求回报地为她打算和谋划,把她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倘若母亲陪在她身侧,哪怕什么都不做,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有靠山的孩子,是有娘亲可以依赖的娇小姐,而不是如今孤立无援委曲求全还要强颜欢笑的祝五姑娘。
宜臻其实很少哭的。
就算是那日京郊城外,在父亲面前,她都生生地把泪水给逼回了眼眶里,用最让至亲放心的姿态送行,回到府中,行事依旧妥帖,礼数无比周全,让人一点空子都钻不了。
只有此时此刻一人独处,她才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哭的稀里哗啦。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的豆蔻小姑娘而已。
还是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年纪。
“哭的时候要抬头哭,千万别低头。”
脑袋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尾调微沉,像夺命魂铃一般骤然响起,把宜臻吓出了一个鼻涕泡。
她扭回头,连眼泪都未擦干,呆愣愣地盯着身后的少年。
粗布麻衣,头上顶着个大大的草帽,遮住大半张脸,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倚在窗边,衣裳膝头还打了个特别规整的补丁。
唯有那熟悉的下颚曲线,和微抿的薄唇,才能让人认出他小卫公子的身份。
宜臻揉了揉眼眶,冒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哭的时候不能低头?”
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嗓音甚至还带着哭腔。
因为哭的时候要抬头哭,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一低头,皇冠就会掉。
——这种话,卫珩是疯了才会说出口。
他顿了一会儿,才道:“因为鼻涕泡会吃进嘴里。”
那一瞬间,宜臻只差没从桌案上搬起笔洗砸他了。
“抱歉。”
卫珩小少爷难得有一次是自己主动道了歉,大概也是觉得对一个小姑娘说鼻涕泡,确实太没风度了、
他看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眶和脸颊上挂着的泪,想了一想,说:“如果你真的害怕,不愿住在祝府里,可以随我一起去江南。”
宜臻擦感眼泪,低头闷闷道:“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随你去江南?”
私奔吗?
祖母会打断她的腿的。
“装病吧。”
少年的语气十分淡定,“装重病,请太医来看,都说不能见风不能多行不能经常见人,须得小心静养,然后找个像你的丫鬟,易容打扮成你的模样,替你在床上躺两年,你就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带上,随我去江南,做个书童小厮管事都可,游历山川,增长见闻。”
宜臻情不自禁随着他的话想去,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潇洒自在地在外行走,见识大好河山的景象。
她太心动了。
“但是不行的。”
小姑娘垂下眼眸,“我不敢。”
“被发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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