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庆国破,和她一般般年纪的孩子们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双眼了。
孟珩垂下脸去,用额头和小姑娘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战乱会结束的。”他斩钉截铁、破釜沉舟地说罢,带着满身皮肉外翻的伤口站了起来。
他必须回到战场上去。
*
从那日开始,孟珩便时不时能在梦里见到一日日随时间长大的小姑娘,此后再凶险的征战绝境中,他都再没动过死的念头。
他若真死了,小姑娘嘴一瘪就能在梦里水漫金山。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孟珩发觉这并非是他的梦,而属于另一个孟珩。
小姑娘长大成人、赴往汴京、所嫁非人、香消玉殒。
梦里的孟珩百般顾忌,只在暗中护她,不敢吐露爱意,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而梦外的孟珩成了沉默的旁观者,看小姑娘嫁人,又见证了小姑娘的死亡。
他以为梦里能那般鲜活的总是个活人,可海底捞针地找了十年,梦里的小姑娘却从未出现。
这一切仿佛就是个他脑袋里臆想出来的画本和不存在的人。
最开始,孟珩想,如果找到小姑娘,他将她养在自己的府里,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她要星星月亮都给她摘下来。
再后来,孟珩想,找到小姑娘后,一定要先训斥她一顿,叫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功夫才好不容易找到她,再好好哄她宠她。
直到一个多月前,小姑娘在梦里骤然去世、梦里的孟珩报完仇后,孟珩再也没做过梦。
像是一场戏终于演罢,便无需再上演第二遍。
孟珩再怎么入睡,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本应烙在手掌心里的东西忽地一下化作灰烬,刺穿心脏的恨和怒让孟珩咬牙切齿发誓:盛卿卿要是真存在于世、敢出现在他面前,他绝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
他要让盛卿卿也尝尝被人折磨十年的滋味。
即便如此,盛卿卿也毫不留恋地从孟珩的梦里飘然抽身、同他的世界彻底告别。
……直至此刻。
孟珩不说话,一时间室内便是一片死寂。
盛卿卿迎着孟珩黑沉沉的目光,在这静谧间,心中已飞快转了一遍自己全家的生平,不知什么时候和孟珩有过交集和嫌隙。
可孟珩见盛卿卿第一眼这态度,室中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非常、非常地不待见她。
思及此,盛卿卿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孟珩几乎是如今孟府的立足之本,他不待见她,便代表整个孟府都容不下她。
这便麻烦了。
孟娉婷正要说话,便听孟珩先开了口,“外府的人,为什么住到孟府?”
盛卿卿余光瞥见孟娉婷尽管嘴唇发白,仍想替她答话的模样,干脆抢了白,“我是江陵人,几年前江陵城破,我父母、兄长、弟妹都在战乱中没了,来汴京一是拜见外祖母,承外祖母的情住在孟府是身不由己。”她顿了顿,又轻快地道,“等外祖母替我挑好夫家我嫁了人,便不会再赖在孟府了。”
这说的是大实话。
孟老夫人传信让盛卿卿来汴京,本也就是安排婚事让她此后能再有个家的意思,孟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盛卿卿自己心中自然也明了得很。
等她嫁了人,便出嫁随夫,顺理成章地要搬离孟府。
盛卿卿原想既然孟珩不乐意孟府里住她这么个外人,那她解释清楚自己顶多借住一年半载的就会离开便得了,谁知孟珩周身气势又沉了三分下来,他问,“你能嫁谁?”
盛卿卿想了想,道,“我如今父母双亡,六艺也尽数荒废,也不是能挑挑拣拣、非要嫁个世家豪门的位置,全听外祖母安排便是了。”
孟娉婷几乎是屏着呼吸听眼前两人说话,想不明白盛卿卿究竟是不知道害怕还是对着孟珩也能将惧意藏起来,提心吊胆得只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尤其是在盛卿卿答完这句话,而孟珩的手都按到了腰间刀上的时候,孟娉婷险些将惊呼漏出了牙关。
盛卿卿这话是不是当面顶撞孟珩也罢,孟娉婷却知道孟珩这时肯定是动了杀意。
到底是孟府从小细心□□的姑娘,孟娉婷咬着舌头将尖叫吞了回去,嗓子发紧地插了一句劝说,“大将军,祖母确实是这个意思。盛姑娘刚从江陵来,不懂汴京的规矩,回去后我定会让祖母派嬷嬷好好教导她的。”
盛卿卿眨眨眼,领了孟娉婷的好意,垂下了脸去,不再同孟珩对视。
那双好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双眸,多看几眼,人就跟要被吸进去搅成碎末似的,若无必要,盛卿卿也不想盯着看。
过了片刻,孟珩才道,“好好教,别让不懂规矩的人出来乱跑。”
听他这句虽是揭过的意思,盛卿卿却也知道自己恐怕出嫁之前是不怎么再能踏出孟府的门了。
孟娉婷松了口气,轻声道谢,又小心地提出带着孟六姑娘回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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