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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这?”房锡鹏身子一颤,耳边突然清晰的传入了户外细声细语为儿子讲说三字经的妻子的声音,想想瘦弱的儿子,再想想枯槁的妻子,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无力的顿坐下来,好半天才开口道。“也罢,老二,你去闹海蛟那一趟,去跟东宁的人好生谈谈,只要东宁给咱们米粮,咱们就听他郑家的调遣。”
    “好!”周云隆脸上一喜,但很快沉静下来:“大哥,我怕!”周云隆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咬牙开口了。“闹海蛟现在这么一搞,东宁会不会让咱们把妇孺都送到台湾去当人质?”这是一个问题,由不得周云隆不慎重其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该怎么回复?”
    “人质?”房锡鹏忽然放声大笑着,笑着笑着,泪水就下来了。“真要什么人质就都答应他们,不想留下打鞑子的也可以跟着去东宁过稳当日子。”房锡鹏拂了拂挂在墙面上自己最宝贵的《放歌》卷轴,这是张煌言送给他的唯一纪念品。“予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予之浩气兮化为雷霆,予之精神兮变为日星,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张督师这诗多好啊,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今日我不求万祀祭,只求垂节义……”
    “大哥,”周云隆大惊失色的跪倒在房锡鹏的面前,双手抱腿,语带哭音。“大哥,且不要胡思乱想,东宁进军舟山,少不得是要跟鞑子做过一场的,如今鞑子重建三大水师,大哥,东宁还需要你我的力量襄助。”
    “我晓得!”房锡鹏弯腰扶起自己的结义兄弟。“我自己不会糟蹋自己的性命,要拿走老子这条命,须得鞑子用十倍的命来换。”房锡鹏拍了拍周云隆的肩。“老二,你只管去好了。”周云隆疑惑的离开了屋子,只剩下独自一人的房锡鹏突然放声诵念到张煌言的一首《无题》。“揶揄一息尚图存,吞炭吞毡可共论?复望臣靡兴夏祀,祗凭帝眷答商孙。衣冠犹带云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赢得孤臣同硕果,也留正气在乾坤。赢得孤臣同硕果,也留正气在乾坤!”
    第168章 药局
    “张敦武,休息一下吧。”田超招呼着张启忠。“这鬼地方,这鬼天气,怎么比咱们东宁还热呢。”
    “是!”张启忠应了一声,同时招呼到。“牛三,你带两人前面探探路,其他人找阴凉地休息一下。”等分派完了,张启忠笑呵呵的将身边的竹筒递给田超。“田大人,哨侦这些事让我们下面人来就可以了,您堂堂一个正七品忠武校尉,过来凑合干什么?”
    “正七品忠武校尉就不能身先士卒了?”田超笑呵呵的摆摆手。“水你自己留着,我有。”说着他也掏出一个竹筒出来,未喝先关照道。“大家伙都听好了,这水都省着点喝,主上早就交代过,所谓水土不服就是因为喝了太多生水的缘故,如今咱们离开大营远,开水一时补充不上,所以尽量省着点。”
    一众士兵轰然应诺着,但有多少人能忍住口渴不去大口品尝甘洌的冷开水,这个还有待观察,不过张启忠却听得仔细,所以只是用水沾了沾口便塞紧了塞子放回了腰间。
    “田大人,你是主上童子军的老人了,你给说道说道,上面建这个海兵队干什么?”张启忠讨好的请教着。“这陆上本来就是陆师的事情,咱们跟人家抢饭碗这算什么事嘛。”
    “海兵就不能上陆了吗?”出身丙辰期的田超正是张启忠口中海兵队的统领,不过他这个统领可不能跟麻英相比,甚至连陈一这等分统也比不得。“照你的说辞,是不是日后水师还要让陆师来替咱们守水寨呢?”
    “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张启忠神色慌张的摆摆手。“卑职就是想问问……”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田超轻笑起来。“你也就是不想上陆跟清虏交手而已。”田超说得轻描淡写,但张启忠却更紧张了,此时就听田超继续说到。“其实我也不想上陆,陆上不过你一刀我一枪的肉搏激烈点,哪有海上指挥炮船,万炮齐发轰他娘的威风,可是上面有上面的打算,军令不可违啊。”
    张启忠轻轻抹了把冷汗:“卑职就想问这道军令有什么深意。”
    “鸟个深意。”田超粗鄙的说着。“跟你想的一样,就是为了跟陆师抢功,为了证明咱们水师也有能力打陆战而已,却一脚把你我兄弟踢到了这里。”田超的牢骚还没有说完,后队上来了,一名从七品护军校尉和两名正八品修武副尉看到田超坐在路边,急急靠了过来。“晦气。”张启忠不过从九品不敢接话,却也知道这话是冲着本队的监督而来的。“张启忠,你也休息够了,带上你的人先行一步。”张启忠当即应声而去,此时就听田超冲着赶来的几人说道。“让后队赶快休息,争取下午进崖州城……”
    琼州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际,但独坐钓鱼台的郑克臧却在为解决新移民水土不服、疫病丛生的问题找到了太医院。
    中国古代的药政管理最初始于周朝。《周礼·天官冢宰》记载:“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共(注:共通供)医事。凡邦之有疾病者、疮疡者造焉,则使医分而治之。岁终则稽其医事,以制其食,十全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为下”。这里所说的医师,为众医之长,掌管国家医药卫生的行政事务。府为掌药物、器械人员;史掌文书和医案;徒供役使并看护病人及制药。
    秦汉两代承继周代的体制设置太医令和太医丞掌握医药之政令,太医丞之下还有药丞、方丞各一人,其中药丞主药,方丞主药方。此外还有本草待诏、医待诏、典领方药、中宫药长,尝药太官等医药职官。
    南北朝至隋唐时期开始在太医署下设立专门的药藏局,出现了专门的负责药物收发、存储管理的人员。其中,唐代药藏局有郎二人,丞二人,郎掌和剂、医药之事、丞则贰之。而与之前朝代的太医署不同,唐代的太医署既是国家最高医疗机构,又是医学教育机构,由行政管理、教学、医疗、药工等四部分人员组成。专设“诸医药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医师二十人。医博士掌以医术教授诸生”。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唐朝医药管理机构及人员分工细化,职责明确,医药教育得到发展,医药人员均“考试登用,如国子(监)之法”。
    时间推进至宋代,中央政府为了加强医药管理,改进了太医局管理体制,专司设立了翰林医官院,专管医之政令和医疗事务,并有专管药政的机构“御药院”、“尚药局”,其中御药院保管国内外进献的珍贵药物,专为皇室贵族服务,而尚药局是为最高的药政机构,至于原来的太医局则专管医药教育。
    北宋施行王安石变法之后,推行新政,按“市易法”设立了国家的药物贸易机构“官药局”,后改为“太平惠民局”,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国家药局,也使药物管理纳入国家法制管理的范围,由国家控制药物贸易,实行专营,制止商人投机,对制药实行监管。“官药局”创办后,率先颁布了药物标准《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简称“局方”),推行了成药,降低了药价,对人民的身体健康和疾病的救治、药物的贸易发展等都产生了很大的作用。宋代还曾以法律形式规定了医生的职业道德及医疗事故的责任,凡利用医药诈取财物者,以匪盗论处;庸医误伤致人死命者,以法绳之;主管官员不恤下属病苦者,亦予惩处。
    到了元代,蒙古人占统治地位的大元朝廷在设置御药院、典药局等管理机构为皇室贵族修制御用药物及和剂的同时,还设置有面向民间的药政机构,如“广惠司”、“广济提举司”、“大都惠民局”、“回回药物院”等等。
    到了明初,朱重八先是设置了医学提举司,洪武三年(1370年)后又在太医院下设惠民药局、生药库,局库各有大使一人,副使一人。其职责为“凡药,辨其土宜,择其良楛(楛:恶也,劣也),慎其条制而用之。四方解纳药品,院官收储生药库,时其燥湿,……礼部委官一员稽察之……”
    事实上明郑自跨海收复台湾之后就因为海岛苦疾、缺医少药而十分重视医疗的问题,不过在郑成功时期主要是以军医体系为主。到了郑经开拓台湾时代,随着入迁军民逐渐扎根以及人口滋长,简单的军医体系已经不能满足百姓的需要,因此,郑经便重设了太医院来主掌明郑的医疗。不过,正当明郑医疗制度日趋完善之际,西征大陆打断了这一进程。此后,随着连绵的战事,太医院始终未能完善的运作起来,只是担负着为郑克臧及明郑高官显贵们的医疗等一小部分责任,而现在却是该到了纠正这一问题的时候了。
    “邵掌院。”郑克臧交代着。“惠民药局重设已经刻不容缓,孤的意思,每个里坊都必须要有一处药局,每个药局都要配有两到三名医士。”
    “主上抚恤百姓疾苦,臣下身感同受,只是东宁的药物不足,医师、医士也颇多匮乏。”白胡子的邵令初一个劲的叫苦着。“除非主上放归军中医士……”
    “如今鞑虏亡我之心不死,兵事大兴也是时常的事,所以放归军中医师一事断无可能。”郑克臧当即否决着,但他还是松开一线口子。“但若药局复设,可令军中医师、医士在无事闲暇至药局施诊。”邵令初的脸上一喜,却听郑克臧继续说道。“不过这并不是根本之计,孤以为太医院还要设立医学院,广招医徒,以备需时。”
    “主上这是要效仿唐制?”邵令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只怕缓不应急啊!”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郑克臧倒是看到长远。“早些办起来也能早些见效。”这话一出,邵令初默然了,此时就听郑克臧许诺到。“若是医学院办起来,本藩便可以在各县设置医房、医官,其品第等同于县房主办。”
    邵令初心中一动,当然他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太医院掌院,自然不会为区区六七品的医官心动,但他门下的徒子徒孙也有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太医院的,若是成为县房医官倒也是一个出路,于是他转变了态度。
    “臣下明白,臣下稍后就安排下去,年内即可以把医学院办起来。”
    见到邵令初改口,郑克臧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话题就转到了药草的问题上:“至于药草有所匮乏也好解决,太医院需罗列明细,哪些东宁有出产,哪些需要海外进口,列完后呈上来,孤会安排通商司想办法。”
    但这还不能立刻解决当前百姓治病的问题,所以郑克臧拿出一大杀招:“此外,太医院立刻抽出十名太医,军中也会安排十名医士,从即日起分赴各县下乡巡诊。”看着瞠目结舌的邵令初,郑克臧一字一顿斩金截铁的说到。“在惠民药局设立之前,这要成为体制!”
    第169章 行险
    六月三日,因为侯袭爵不配合而再三拖延的清军增援琼州的跨海作战终于在晨曦中开始了。这天清晨,何傅在雷州湾祭旗出发,得到号令的二万清军分乘从商民手中强征来的二百三十余艘大小船只自流沙湾、角尾湾、海安湾、大头港、三吉港分头扬帆南渡,在琼海上演绎出一副千舟竞渡的浩大场景。
    事实上,这一天早上在琼州海峡上巡航的郑军水师只有鹿港及澎湖两队的五只福船并台江队的一条双帆艍船,全部兵力不过六百之数,且连日巡航,士伍疲倦,根本无法抵挡清军的浩荡船队,因此清军确实达成了战术上的目的。
    然而由于在侯袭爵征调船只时虚以应付,各种较好的船型都被调入广东水师之中,所以二万清军所乘的船只有大有小,船速有快有慢,并不齐整,再加上偶尔出现郑军的炮火让一部分渔民转业的水手胆战心惊,因此原本就分散的队伍便愈发显得零落了。
    正是利用清军队形散乱,郑军战船居然多有斩获,不但次第击沉了十余艘清军运兵、运粮船,还迫使另外十余艘折返回了大陆。不过,清军毕竟势众,趁着郑军战船为部分同侪吸引,剩余清军纷纷抓住机会急速南行,遂陆续在东起文昌翁田洋面西至临高鱼骨港之间的广大地域陆续登上琼州岛……
    “清军主力登岛,陆师已经全数开往会同、会乐一线准备决战。”上陆后的清军忙着收拢兵马,而得到消息的郑军也在调兵遣将。“接下来西线就只剩下咱们了。”由于三个师的郑军陆师主力已经北调,因此重担就彻彻底底的压在刚刚成立不久的水师海兵队的身上,不过风期结束前,双方还不会出现大战,但小规模的战斗必然少不了的。“上面命令咱们务必要扼守住崖州城,勿让西线清军得以高歌猛进,致使陆师腹背受敌。”
    “潘监军已经把上面的意思都说明白了,但本官以为,第一,崖州城城防并不坚固,不足以坚守,第二,本队兵马不过哨半之数,其中泰半又是疍民新兵,跟来犯清军硬碰硬却是不妥。”田超冲着一众从九品以上的武官布置道。“本官的意思,咱们不守崖城,咱们反攻过去!”众人一阵抽气声,但田超似乎心意已定。“没错,攻过去,将感恩一线搅得天翻地覆,看西线清军是不是还敢轻易出击了。”
    “可是大人,感恩的清军本有一营三百之数,又加上陵水、崖州的溃军,少说也有近千,万一?”一名保义副尉提出异议。“就算清军不全师而出,只要过了一半,咱们也难以招架,更何况昌化的清军是不是会增援还是问题。”
    “那就更要打了,否则清军大队来攻,咱们又怎么能守得住这破城。”张启忠官卑言轻,但胆子甚大的他比田超还激进。“先搅得感恩不太平,等昌化方面的援军到了,咱们来一次伏击,定让清军不知虚实,或可以让清军止步于感恩县城之中呢。”
    “深入敌后?”果然当即有人怀疑到。“那万一有汉奸通风报信或者遇到当地团练阻击,咱们岂不是深陷重围了?到时候欲逃不能、欲守不得,全员战死沙场是小事,耽误了琼州大局可就无法向上面交代了。”
    战死沙场了还想着交代,张启忠对此嗤之以鼻着,不过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上官,因此他不敢把表情挂在脸上,只是神秘的说到:“别忘了,咱们虽然叫海兵可也是水师啊,别的不说,跟上面调几条船接应咱们总归可以吧。”
    张启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样万一形势不对了,咱们大可以一气跑到海边,只要上了船,估计这些鞑子、汉奸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张启忠的话似乎让个别人开窍了,当即就有人叫了起来:“对啊,咱们有船呢,大可以利用海岸线把咱们直接送到感恩甚至昌化去,这样一来,设伏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还是有些行险了。”监军潘达皱着眉头。“万一清军不计损失直扑崖州怎么办?上面交代的可是守住崖州城而不是什么到感恩和昌化去。”潘达顿了顿。“再说了,清军不是没有船,万一调十几条随军南下的话,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打仗还能不冒险吗?”沉寂了一会的田超突然开口了。“我看清军即便有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南调,估摸着还想继续突破咱们水师的阻拦,往琼州多输运些粮秣补给呢。”田超背着手站了起来。“只要清军没有船,咱们就能来去如风。”说起来,当年刘国轩也是这样纵横漳泉之间的,但现在刘国轩是个忌讳,因此没有人敢提他的名讳。“如果再避实就虚的话,再多的清军恐怕也得被咱们耍的头头转了。”
    “伯骥兄,兵危战险,还是多算为好。”潘达一急,连田超的字都叫了出来,这在军事会议上应该算得上失礼的。“万一真的失陷进去,又如何向麻统领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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