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之琳如今已经成了颜想的办公室一样了,她在楼上专门设了一大间,里面改造了暗格,外面还能待客。外面阳光温暖,十月的天气白日还是清爽的,她支起了窗户,不时有微风吹过来。
颜想坐在桌边,推给客人一碗热茶,那客人掀开帽兜,解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露出一张不再年轻的脸来。
正是宫里面的崔尚宫,她端端坐好,身边一个小宫女结果斗篷去挂好,回头才递上茶水。
伸手接过了,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两摞账本上面,顿时轻笑出声:“你还真是忙,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颜想手中未闲,看着她说话,一边还剥着瓜子,旁边一本摊开着的账本,纸袋上面已经有小山一样多的瓜子仁,一看就知道剥了很久了。
“崔尚宫说的哪里话,您来寒舍,真是求之不得呢?”
“这是……”她看向窗前,那里躺椅上面躺着个人,他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香:“给他的?”
“嗯,”她笑,眼底一片宠溺:“我去哪都跟着,说要我给剥瓜子,谁知这么一会儿又睡着了。”
崔尚宫抿了口茶,笑笑不语。
颜想扭头,窗口那人仍是浅眠当中,他仰面躺着,两手自然垂下,一张俊脸此时都埋在躺椅之中不走过去根本看不见。她面露笑意,将瓜子仁都装入纸袋内,这才又收拾了碎皮。
没错,这个人就是伤重差点不治的沈少璃,沈少君从青海真的带回了神汤,经过颜想的鉴定真的是芥菜卤汁,做法一样,只名字不同而已。她跟沈家人说了两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一个是得以救治,真能有效地遏制脓肿炎症,救得少年性命。而另一种结果就是喝下之后,更能促进死亡的速度,一命归西。
别无他法,沈少卿做主冒险,最后就这么戏剧性地从阎王爷那捡回一条性命来。
沈家人一直都忙着照顾弟弟事宜,颜想搬回了宝之琳,罗成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真的独占了她几天,可惜沈少璃清醒了之后,他对她就依赖得不行,偏也要跟着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
他情况特殊,颜想自然应允给他接了过来,还特意给做了木制轮椅,无事的时候就推着他四处走动走动。可惜她身兼数职,实在是太忙了,这也就养成了习惯,她在一边看账目对表,沈少璃就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呆着,偶尔也会不耐烦,要求她这样那样的,她也权当是哄孩子了,一一答应。
也是年轻,一旦脓肿消了,这沈三的身体就迅速好了起来,只是心肺不易好,还需要静养。
他仍旧死乞白赖地住在颜想的屋里,这一个来月也给哥哥们了点时间,一个迅速去忙自己的商铺去了,一个进宫处理公务,忙得是不亦乐乎。
听闻罗成新官上任,也是向皇帝自荐了几点改革,为了证明自己,每天回来得也特别晚……
一时间思绪有点飘远了,颜想见崔尚宫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赶紧收心过来,专心以对。
“崔尚宫今天怎么这么闲呢”
“你这个孩子还真是直接,”她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细表来送到她的面前:“看看这个,是这个月宫里的用度,太后添置的棉衣不算,也还有不少突然想到临时加进来的活计。快到冷时了,也不知绣坊能不能赶得出来。”
颜想低头看了一下,放了账本的上面:“一会我叫留文送到绣坊去,会尽快赶出来的,其实这么一点小事叫宫里谁跑一趟还不行,偏得尚宫百忙之中亲自来。”
崔尚宫满意地笑笑:“我也是想见见你,有事问你么。”
她将账本推远了一些,笑脸相对:“有事叫我去也成啊,宫里那些事情哪里离得了您呢!”
见她仍旧说着客气话,崔尚宫索性也开门见山:“宫里的小宫女都唤你叫姑姑,皇上虽然将你安在工部,可职位却是个尴尬的,这管越的第一女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如进宫来帮我做事,太后那么喜欢你,日后做了尚宫掌管后宫六司岂不是指日可待?”
她伸出一手来按住颜想的手,颜想笑,顺势抽出来张开五指给她看:“承蒙尚宫看得起,可您见我这手,就是做苦差事的手,女官这个事情当不得真,官窑绣坊都是为皇上做事,牟点蝇头小利勉强生活足矣,能偶尔进宫陪着太后说说话就是我的福气了,可帮您这实在不能啊。”
她一指桌上那两摞账本,做愁苦状:“您看,绣坊的细表,从图案到定制都少不了我忙的,宝之琳的账目我几天看一次,成亲之后,沈家的账本也交到我这来了,有时间还得顾及顾及家里的吃穿用度,那还有一个黏人的,我是白天晚上都不得闲,实在是没得时间啊!”
催尚宫笑,并不以为真:“你还年轻,忙点才好。等上了我这等年纪就会知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还需要靠已之力站稳脚,权势这个东西若不美,怎么会那些人都眷恋?”
颜想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说自己实在是忙不开,她也不勉强,拍了她的手起身就走。
留文在楼下洒扫,见贵客又蒙了自己的脸,连忙低头,颜想将人送出大门外,抻了个大懒腰。他立马跑了她的身边,说道:“小姐,您忘啦?今儿可是三老爷的生辰,一早嘱咐了叫早点回去的。”
哦,对,是她爹的生辰,她看了下时间先叫留文准备马车,赶紧上楼去对账。
颜想提着裙角,走得飞快,到了书房,原本躺在躺椅上面的那个人已经坐在桌子前面了,他倒出纸袋里面的瓜子仁一些在掌心,仰脸送到口中,吃得正香。
沈少璃斜眼见她上楼,一抖已经空了的纸袋说道:“这么长时间怎么就剥这么一点啊?一吃就没了。”
她好笑地看着他,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脸:“哦~你装睡啊!”
当然是装睡,他斜眼:“谁*听那崔尚宫罗里吧嗦的,见了我一准问个没完赖着不走。”
颜想瞪他:“人家也是关心你。”
说着坐了他的对面,伸臂拿过刚才崔尚宫送过来的细表,上面的花样的确有点难,不过还能仔细描样出来。放了一边,又拿过摊着的账本在眼底查看对照。
沈三站起身来,他走到她的背后,低头看了眼是账本顿时不高兴起来:“你不是答应今天教我刻小人的吗?”
颜想头也不抬,对他挥手:“嗯等我有时间的,一准教你哈,乖,先去一边等着我,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好吃的?
他才不想去!
上一次她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沈少璃轻哼一声,前几天她先说有事要忙,他就在一边看书,等他睡醒一觉她事情忙完了说带他去吃好的。他当然很高兴,以为她可算是想起他来了,结果呢,结果是罗成约了她,她私自带了他去蹭吃蹭喝,就她自己是吃得开开心心,罗成那强忍着的火气恐怕得和他一样!
还去?
他才不要吃罗成做的饭菜,再好吃不愿意吃!
她两指在书上仔细对照,沈三越想越像是罗成又在罗家约了她,他从她身后抱住她的腰,伏在她的后背上面轻轻地晃。
“我不想吃什么好吃的,”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她不会轻易推开,故意嗔道:“你也别去好不?”
那怎么行?
颜想的确是不敢大动作推开他,生怕伤到他的伤处,只好哄着:“快点放开我,这么多本账不看堆了明天又一大堆事情要做!”
沈少璃不以为然地撇嘴:“叫我二哥帮你看呗,我看他每天晚上都挺闲的,昨天还在你门口晃悠呢!”
他现在伤口未好,不能欢*,这些日子虽然是日日与她同床,但是她每晚都忙到很晚,一有闲空还要磨玉,他根本就香不到,那罗成不好明着撵他出她的屋,总是找机会约她,心思显而易见。
昨晚二哥回来之后一直在门口晃悠,他忽然提及,实在不愿意便宜了那姓罗的。
她手下一顿,想起了沈少君。
的确,自从他回来之后,两个人各忙各的,还从未好好说说话,那些之前的芥蒂也未消除……
如今少璃好的差不多了呢,她放下账本,重新摞好,再起身时候已是笑意吟吟。
颜想拉起沈三的手就走:“好,你说的对就叫你二哥帮我做,现在咱们走吧!”
走?
沈少璃警觉得站住不动:“走去哪?我不想去吃好吃的。”
她瞪他,故意板起脸:“那你想干嘛?”
他偷眼瞥着她,提议道:“咱们来刻小人吧?待会饿了我请你去吃酒。”
她又扯他:“走吧,今天是我爹生辰,你不是说成亲的时候没能给敬茶还有点遗憾么,正好好好陪陪他。”
……
他擦汗,原来是爹爹生辰,差点闹出笑话来。
沈少璃赶紧赔笑,跟着她下楼,他原本也没经受过许多事,家里任何一件不论大小事都有哥哥打点,自然也将备礼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留文早就备好了车,颜想给爹爹的礼物是一串佛珠,她一时也忘记了身边的这个人份,两个人就这样回到两颜家。也算是张灯结彩了,颜家的小厮都忙了一天,准备这小宴也没有别的客人。
因为回来的晚了,早有小厮在门口候着了,颜想下车,随手又扶了沈少璃一把。
留文送走马车,她们跟着小厮赶紧进门,爹爹生辰,本来是要全家人一起的,可是沈少卿他来不来她无所谓,沈少君好像去了外地收租还不知回来没有,罗成也是整天也没见个人,这两个人一早都叫留文通知了,能不能到场她也没有把握。
不过好歹还带了个跟屁虫回来,也算尽孝了。
她拿着礼盒,松开了沈少璃,两个人并肩而入,原以为没有几个人,可刚走到后院牙门处,就听着里面一派其乐融融,颜想很是意外,大步走进,怔了一怔。
因为管越也有月历,类似于农历的,十月的时候,也正好观月。
这才将小宴设在了后院的院里,以方便一会圆月出来赏月。
两张圆桌,一边是大爹爹二爹爹娘亲和姐姐姐夫抱着言儿哥还有两个弟弟,另一边是三爹爹罗成和沈少君,也不知说了什么到了兴处,众人笑容满面。
她一眼瞥过去,两个男人回过头来,爹爹对她笑道:“快过来作罢,一会月亮就出来了。”
颜想连忙带着沈少璃走了过去,她端起盒子,刚要说话却一眼瞧见爹爹面前已经有了两个盒子,顿时伸手拉过沈三将东西放在他的手上,使了眼色叫他递过去。
别的丈夫都有礼物,就他没有的话,恐怕爹爹看轻。
沈少璃显然也看见了桌上的那两个锦盒,只好硬着头皮拿了到爹爹面前躬身说道:“愿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三婿贺上。”
他习惯自称为三,也是一时将罗成忘了去,颜想见他动作语气都拿捏得不错,顿时拉他起身:“你身子不好,别乱动了。”
说着一把接过东西放了爹爹的面前,她的小动作怎能逃过亲爹的法眼,也不是故意要拆台,虽然自古妻子都喜欢小的,但是这刚刚成亲就这般袒护,颜爹爹的确心中不喜。他接过盒子看了看,状似无意问道:“这是什么?”
沈少璃当然不知道,颜想飞快说道:“是佛珠,少璃知道您一心向佛,特意和我一起买给您的!”
你看,女儿大了,真的是实心实意地护着,颜爹爹不好再说别的,放下东西环顾一周,发现还少一人。
罗成和沈少君分别坐在他的身边,颜想犹豫片刻,在心里排了下顺序,将少璃按在了少君的身边,她则挨着他坐下了,这样一来,一张圆桌,她既没有挨着罗成,也没有挨着少君,在她和罗成中间还有一张椅子,她想起沈少卿来,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本来,她成亲之后,还真就没拿他当过丈夫,所以一早上就将他落下了。
正腹诽着,合计着爹爹如果问起来该如何回答,就听爹爹问道:“少卿怎么还没来?”
沈少君眼一瞥,顿时猜到了些许,赶紧回道:“大哥在皇上面前是重臣,这些日子不到星月当空都不会出宫来的。”
颜爹爹脸色稍缓:“既然忙,咱们再等他一等。”
他根本就不知道,颜想刚要说别等他了,忽听外面传来小厮的惊呼声。
正值月上梢头,只见一人踏霜而来,他身后跟着四个脚夫抬着个大物件,走得飞快。
这人朝服未换,更称得是清俊非凡。
不是沈少卿还能有谁?
☆、47争风吃醋记
第四十七章
沈少卿身着朝服,月光莹润,却始终不如他微暖的脸色。
平日见了他,莫不是冷若冰霜的,此时一见都觉得惊奇,原来他也是会笑的。
罗成职业病顿时犯了,他五品的礼部员外郎,跟人家二品的学士一见朝服顿时站了起来,沈大却是按了他的肩头,说了句自家兄弟不许见外之类的,只让看客颜想觉得有点想笑。
他规规矩矩给爹爹行礼,并且送上比较拉风的大礼,所谓上面带有心经的屏风,可谓有心。她暗自不屑,花钱砸她爹谁不会啊……这桌子上只有一个空位子,果然,沈少卿坦然落座,桌上四个丈夫到齐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颜想瞄了一圈,为他们的演技暗自拍手。
都很乖,完全没有任何爪牙。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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