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道姑冷哼一声,有心发作,但心知在这少年手中未必能讨得便宜,毕竟此行的目标另有他人,放缓语气说道:“你既也知我魔云教的威名,还不速速弃剑告饶,本道姑念你年少无知,倒可饶你一命。”
玄衣少年朗声一笑:“本公子活到今日,还不知求饶二字如何写得,我与这位小兄弟萍水相逢,甚为投契,被你们扰了本公子的酒兴,心中已是大为不爽,既然话说到此处,三位仙姑有心放了他,大家有事好商量,如若不然尚需问过我手中的三尺青锋!”说话间眼神淡淡扫过怀中的长剑,神情倨傲。
那道姑怒道:“好,今日就先让你祭了本仙姑手中的三尺青锋!”说罢挺剑便刺,另两个道姑闻言,亦不多话,从两侧齐齐攻上。
玄衣少年长笑声中,右手长剑一挑将桌上的一个酒坛挑在剑尖之上,左手轻挥将那少年送出剑圈,剑身一抖,便将剑尖之上的酒坛亦随之送了过去,那少年身形倒飞间正抱了满怀,跌坐在墙角处,那力道却是拿捏得妙到毫巅,少年屁股倒也没再分出八瓣,不然倒还真成了地涌金莲。
玄衣少年左手袍袖扫处卷了一坛酒在手,向那少年一扬手,朗声笑道:“来来,你我再干一坛!”说罢左手执坛,饮如长鲸吸百川,右手剑随意挥洒间便打发了那三个道姑的凌厉剑招。那少年坐于墙角,怀中抱着酒坛,根本无心饮酒,只一心思量脱身之策。
魔云教的剑术本以轻灵诡异见长,兼之招术阴损毒辣,手底下也的确折损了不少成名剑客,可是此时用在这少年身上却是根本无处使力。玄衣少年明明是脚下虚浮,却总是不着痕迹地将攻向己身的必杀剑招一一堪堪避过,倒让旁边死看热闹不要命的酒客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又看了一会,众酒客虽然对武功一知半解,即使是练过的也是稀松平常,却也看出,那三个道姑根本奈何不了那个玄衣少年。
但见玄衣少年宛如狂肆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剑势身形变幻,从容游走于剑网之中,三个道姑的长剑却连人家衣角也未曾扫到,待得玄衣少年仰首将酒坛中的酒饮得涓滴未剩,长笑声中,剑芒忽然暴涨,左手酒坛撞向那个年长道姑,那道姑举剑相格,酒坛迎刃而碎,碎片被那玄衣少年掌风带起,向那道姑面门激射过去。那道姑直吓得花容失色,只顾在面前挽起剑花,击打扑面而来的碎片,却被少年横肘一击,撞向胸口,身形登时跌了出去,长剑脱手落于身侧。另两个道姑见此情形,心意相合,长剑急刺少年身上要害,意欲攻敌之必救以解同伴之危。
少年喝一声“来得好”,右手剑捏了一个粘字诀将小道姑的长剑就势引向另一名道姑,那道姑蓦然见同伴长剑直向自己身上刺来,饶是她见机地快,身形急向侧面一闪,也险些被小道姑的剑串了葫芦,袍袖被刺穿,二人愣怔间,耳中闻得那玄衣少年喝了一声“撤手”,但觉虎口一阵酸麻,长剑把捏不住,脱手而出,射入屋中梁柱之上。
转守为攻,出手破敌,只在须臾之间。先前跌倒在地的道姑慌忙去拿地上的长剑,未及拿起,玄衣少年抬脚间已踏在剑身之上,道姑运力急抽,却未动分毫,唯有颓然松手。
眼前一花,咽喉已被玄衣少年长剑点住。少年嘴角带着嘲讽笑意:“魔云教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三人本也是魔云教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武功也算得上出类拔萃,未料想在这小小漠北边城竟然败在这无名少年剑下,三人脸上愧赧,平时娇纵狂肆之气登时被煞得无影无踪。那年长道姑脾气却是刚硬,虽被少年长剑所制,仍然厉声道:“臭小子,要杀便杀,休要用言语折煞我们!”
玄衣少年长眉微轩,笑道,“本公子向来怜香惜玉,三位仙姑如花似玉,我又如何下得去手?只是这位小兄弟……”手指向坐于一隅的那个少年,接着说道,“年纪方幼,纵然有什么过错,却也罪不至死,但三位仙姑出手狠辣,招招意欲夺人性命,今日撞在本公子手上,却是你们不走运了。”
“废话少说,本仙姑没功夫听你废话,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哎呀,这倒问住我了。”玄衣少年转头看向仍坐在墙角的少年,问道,“喂,你想怎么样?”
那少年未及开口,众酒客中却早有人起哄道:“还能怎么样,既然这位小兄弟喜欢那小道姑,今日便让他们在这里圆了房了吧。”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那小道姑气得面色惨白,但慑于师姐被那少年长剑所制,今日方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苦处,直恨得咬碎银牙。
玄衣少年闻言亦是一笑,“喂,小兄弟,你意下如何啊?”
那少年撇撇嘴,连连摆手道:“算了吧,当初是小爷色迷心窍,才调侃了她几句,不是小爷跑得快,险些便被这道姑割了舌头,夜里也不过是凑巧在湖边看到……咳咳,虽则说烈酒最香毒花最美,但似这般毒辣的女人,小爷可是再不敢招惹了,但凡遇到敬而远之是了。”这话虽有不实之处,倒也大部分属实。只是世上哪来那么多凑巧之事?
玄衣少年听他这么说,蹙了蹙眉头想了想,说道:“还真是麻烦,好吧,既然我这位小兄弟小人有小量,不计前嫌,你们走吧,只是这剑却要留下,算作小惩大诫。”
说罢收剑还鞘,负手笑道:“三位仙姑,还请恕小子我不送了。
三个道姑见到他那样的笑容,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恨归恨,技不如人,终也无法可施。那年长道姑胸口被他横肘撞过,负了一点轻伤,便由其他两个道姑搀扶着离开了酒店。临了,未忘抛下话来,“好小子,你等着,师尊定会为我们讨回公道!有种的,别跑!”
玄衣少年浑不在意,随口答道:“本公子候着便是。”墙角少年闻言脸色一变,我的乖乖,这事竟然惊动了那个女魔头,小爷还是趁早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起身打了个哈哈,向玄衣少年抱拳道:“今日之事,还要谢过兄台出手相助,只是小弟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说罢,转身便要离去。未料肩头一沉,已被玄衣少年一手揽住,“就这么走了?”
少年心头一惊,方想起袖中仍拿着人家的钱囊,额头上虚汗直冒,寻思如何解脱,但听得玄衣少年接着说道:“今儿这酒还没喝完呢!”
“啊?!”
二人再次坐下饮酒,天色渐晚,众酒客本想着有热闹瞧,一直等到二更时分,那三个道姑倒没有带着所谓的师尊前来,酒保催促众酒客离去,立起门板,准备打烊,却又万分无奈看向楼上,两个少年此时酒是不怎么喝了,只是攀肩搂臂,坐在一处,不知说的是哪里的风物,哪里的人情。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显然这回是真的醉了。
那酒保抚着脸,两个眼圈一式的乌紫色,想起不久前催促二人离店时,二人几乎心意相通地一人一拳把自己打成了乌眼青,奶奶的,痛啊。酒保咬了咬牙,紧了紧腰带,下了下决心,给自己打了打气,决定再去请二人离开。这回长了经验,离得数步,便不再向前,只是软声道:“两位小爷,天色不早了,还是赶紧找家客栈安歇了吧。”
那少年早便急着离去,只是一直被玄衣少年把着一只手臂挣脱不开,被亲密着,被无间着,心中其实是万分无奈。此时见酒保二次来请,伸手推了推身侧的玄衣少年。那酒后劲甚猛,玄衣少年此时似是半醉半醒,声音含糊问道:“做什么 ?魔云教的人来了吗?”
少年心中打了个冷战,心道,哥哥哎,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说话打了嘴,“这酒楼打烊了,你我兄弟来日方长,小弟……”
玄衣少年摇摇头,拉过那少年的臂膀,说道:“我还想与小兄弟秉烛夜谈呢。走,我们出去寻了宿头,我还想听听你与邯璋城中的小粉头的风流韵事呢,哈哈!”
“小弟这点微末道行如何比得老穆王的宫闱秘闻,你若想听,我讲一些与你也不无不可……”
玄衣少年闻言深眸一细,唇边勾起一抹属于他的独特笑容,带出一丝冷冷的嘲讽,却很快掩于他的一身醉态之中。摇晃着站起身形,把住那少年瘦弱的臂膀,说道:“想来那应该有趣得多。”
酒保看着二人攀肩搭背终于离去,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可算是送走了这两个小瘟神,下意识摸着还在酸痛的眼眶,那表情当真是极尽辛酸。
二人寻了一间临街处的客栈,那客栈两进院落,规模倒甚是不小。老板见是两个年纪不大相貌俊美的少年,攀肩搭背在一处,打量间眼光已是颇为怪异。玄衣少年斜睨间将客栈老板脸色却看了个明白。想这鸡鸣古驿毗邻宣国,宣地颇好男风,那老板心中打的何种念头却也是不言自明。正待说话,少年已开口道:“老板,给我们开两间上房。”
“对不起,两位小客官,只余一间上房了。小店床铺甚是宽大,莫如两位将就睡在一处是了。”老板一脸笑意说道。
“那怎么行……”少年话未说完,耳中但听玄衣少年一笑,揽在他肩膀上的手故意扯近了几分,道,“如此也好,夜已深,还请老板您叮嘱手下伙计们不要再进房打扰了。”语气中已带出了七分醉意。
那老板心领神会般,讨好似的暧昧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少年心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耳中传来一声玄衣少年的干咳之声,似是强忍下笑意。心中暗骂:奶奶个熊,谁怕谁啊,走着!
那床榻的确够大,少年扶了玄衣少年上得榻来,一不留神,手腕被玄衣少年一带,已合身扑倒在床榻之上,未及起身,已被玄衣少年压住了身子动弹不得,那玄衣少年本就身量高挺,那少年被他压在身上,别说挣脱出去,想要翻转身子也难。
两人趴在床榻之上,躺在了一处,玄衣少年俊面酡红,已是醉得一塌糊涂,气息带着浓浓的酒意喷洒在少年的脖颈之处,让人酥痒难耐。少年被压在身下,咬牙切齿,却只有极尽腹诽之能事,做声不得,挣脱不得。
待得候了一会,玄衣少年伏在那少年身上似已安然睡去,少年放轻动作,慢慢抽出身子,半个臂膀都被压得有一点酸麻。匆匆活动了一下气血,不敢多做停留,轻轻打开窗户,天色阴沉,风中带着些许潮气,应是暴雨将至。
回首间看向那玄衣少年正睡得沉沉,咬牙切齿地做了一个手刀立劈的姿势,却见那玄衣少年恰在此时轻轻翻转了下身子,少年一激灵,那手刀定格在空气里,一动不敢动了。
又候了一时半刻,少年方放下心来,轻手轻脚来至窗前,正欲离去,却忽然停住身形,从袖中取出钱囊,掂了又掂,终分了一半出来,放在玄衣少年枕下,纵身跃出窗外,翻墙而过,正欲转过墙角上大道,耳中却听得两个女子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听来竟然有些耳熟。这少年耳力不俗,更兼之此时夜深人静,仔细分辨之下,便听出两人赫然正是日间那两个年龄偏小的道姑。只听其中一个小道姑说:“师姐,我们在这都候了半个时辰了,师尊她们怎么还没到?可千万别让那两个小贼跑了才是。”
“小师妹,放心吧,师尊已经用穿云箭回应了我们,看那方位应是不远,师姐亲自去迎,万不会错过,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不过那黑衣小贼长得挺俊俏的,剑法又好,连大师姐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这样被师尊杀了,还真是可惜。”
“师姐,你可小心说话,这话要是让师尊听到,定要说小浪蹄子,仔细你的皮。”
“我看,当真要仔细皮的,倒是你,你被那小淫贼看了几眼,就春心荡啊荡的,我看你追杀他是假,恼他那日说你身量不足,象是打了褶的小肉包子才是真的。”
“哎呀,师姐……”两人说到这咯咯笑到一处。
那少年听到耳中,好一番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自己未敢大摇大摆走出去,屏住气息,慢慢退回客栈后巷,待得远了,急急展开身形奔出数条街道方停下,躲在墙角处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暂时离了险境,又想那玄衣少年尚在客栈之中,有心想回去通报他,又怕遇到那个女魔头,自己是万万逃脱不了,恐怕还要丢了小命,心下踌躇着,在墙角处一圈一圈打着转儿。
忽然停住身形,自袍袖之中取出那钱囊,将金叶子倒在地上,然后两眼望天喃喃道:“老天爷,您给个话吧,单儿,小爷就只好顾自己了,双儿,小爷就……”叹了口气,趴在地上,抽出随身短刃,将金叶子两两一组扒拉开来。
第98章 第三章
第1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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