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直带进了医院,在绘里的要求下,她去做了血检,然后又让医生看了一下症状。
在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并未和医生提出自己心里的猜想,因为加贺临始终在旁边看着。
说实话,绘里很不放心他,曾经她并不是没有在他嘴里听到过关于他对于孩子的看法。
第一次是在去学校之前的一次性爱结束后,他问绘里,如果被他操怀孕了,会为他生孩子吗?
绘里的回答自然是斩钉截铁的愿意,可他却在那之后表现出了极为不屑的态度,他拒绝让绘里怀孕生子,在他看来,孩子完全只是拖累父母的魔鬼。
第二次是在性爱派对上,他射完之后对绘里说,就这样怀上他的孩子也不错,至少绘里应该就不会再去想着要离开他了。
可以看出来,他对于孩子,态度应该是很悲观的。
说不定,从小到大,他就是被父母灌输着这样一个观点成长到现在的?
绘里很怕他利用这个孩子将她束缚住,然后在某一天突然让她流产,又或者是生下来后却不善待这个孩子。
当然,最让她失望的,一定还是在他获知这个消息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打掉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也没办法吧,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摆脱加贺临,那她又如何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出了医院之后,绘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抬头看了看天空。
加贺临手里拎着药,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的等着她。
“临……我们,一开始是为什么吵架来着?”
绘里突然想起了这个,其实她并不是忍受不了加贺临的性格与脾气,因为一直以来遇见的人都不怎么爱她,所以她对于冷漠与暴力的耐受力其实很高。
就算是被他囚禁了,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他一次,唯一一次对他燃起恨意,也是在她想起过去的那些事的时候。
那不是对加贺临的恨,那是当年绝望寻死时,他对赤西季岛残留下来的恨。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刺了他一刀,他依然爱着她,害怕离开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非要不依不饶的把他杀死才罢休吗?
明明不必毁了两个人的人生。
眼下的加贺临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刺激她的事情,她到底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怕你离开我。”他低下了头,落寞地看着地面,眼圈还是红着。
绘里真的想象不到,他要是和她一样,动不动就哭的稀里哗啦的,这双眼睛究竟会肿成什么样子。
“在你莫名其妙冲我发火之前,我好像是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说要离开你的吧。”
还处在凌乱状态的加贺临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吞下口水,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嘴,眼里又蓄起了泪水。
“因为你喜欢的只是你看到的样子,我不可能一辈子骗你的,绪方奏出现之后,我的谎言就注定有一天会被拆穿……他才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人,那我该怎么办?”
“所以你就先甩了我?”绘里皱起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强忍住过去把他的头按到汽车轮子下面碾一遍的冲动,额角在微微抽搐着。
“我不可能让你甩了我!”加贺临目光倔强地望向了绘里,继续说道:
“不如先跟你把事情说清楚,让你看到我全部的样子,再让你知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这辈子绝不可能离开我。只要你在这种情况下对我屈服,我就不用再担心着你哪一天会突然不见了。”
“加贺临你这个混蛋!!!”
绘里气地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她看见加贺临的侧脸上除了掌印,还有泪水掉下去的痕迹。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绘里身前,一声不吭的红着眼睛。
绘里心疼的厉害,她一头撞进了他的怀抱,强忍着哽咽说了起来。
“以后不许再这么骗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讨厌你总是在我面前说不许这不许那,你别以为自己很厉害,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去再死一次,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绘里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可是恼怒之下,又对他实在是没办法恨起来。
他低头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然后轻轻把她抱住了,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开始往外流。
“只要你愿意陪我……绘里,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真的不想被你讨厌的,绘里,我也想被你喜欢啊,我最怕你不喜欢我了,我好喜欢你啊……真的,绘里,别讨厌我。”
做朋友?
这句话突然触动了她记忆中的某根线。
绘里猛地回想起来,在她看见父亲尸体的那天,加贺临……不,赤西季岛,那个总是喜欢欺负他的男孩子,带着一个她当时总是在橱窗边眼巴巴盯着看的娃娃,来她家找她了。
他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可以和我做朋友了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
他说,爸爸妈妈身边的人,那些很强势的叔叔阿姨们,总是在变得一无所有之后,就乖乖回到他们身边去找他们了。
他说,绘里,你知道吗?有一次我被人绑架,最后期限到了,那天晚上,爸爸不肯给他们钱,绑匪误导警察去了错误的地方,我要被撕票,他们想杀了我。
但是有个阿姨心软了,最后我利用她,把那些人都杀了。
绘里,当时我在想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然后我到处徘徊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了你。
我当时真的好害怕,我走向你,想让你抱住我,然后你就抱住我了,还唱歌给我听!谢谢你,我真的觉得你好可爱,我想让你只做我一个人的朋友,绘里,可以吗……
他很害羞地低头说着,伸手想要把娃娃送给绘里。
可是满脑子都是死去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宁宁的小拇指的绘里,尖叫着冲进厨房,把娃娃给点燃了。
然后狠狠地甩到了他的脚边。
是的……绘里想起来了。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眼前红着眼眶的少年,仿佛突然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男孩。
赤西季岛当时很害羞,明明往日在她面前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可是偏偏就在那天晚上,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期待一颗最心爱的糖果,脸非常红,而且手脚摆放都有点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摩挲着娃娃的小裙摆,不好意思抬头看她,可是嘴角却带着类似于满足般的幸福微笑。
绘里的鼻头有点发酸,她伸手捂住了脸,在加贺临的怀里哽咽的颤着肩膀。
当时她的回答是:做梦。
——我永远也不会和你做朋友,你这个变态、恶魔!
她在大街上放声哭了起来,把脸埋在加贺临胸口,悲伤到不能自已。
城市的人流匆匆往来,霓虹灯在高楼上闪烁,好像有无数的故事,被埋藏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以及过去那遥远的空气里。
地铁入了站,远处的新干线静静地穿梭在田轨,路过一根一根的电线杆与房屋榉树,带着一批批乘客,迷失在东京漫长的夜晚中。
/77/: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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