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冯驾一个人可劲地往馨风苑冲。
“蕊儿慢点,有了姐妹忘了夫,有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吗?要知道今日你能得见你的姐妹,还是我冯驾的功劳呢!若是没我赤翎军亲自出马,隔着这烽火连天的,你们姐妹莫说相见,就连写封书信都是不可能的。”
冯驾满脸委屈,跟着薛可蕊直撵,张口便抗议她的冷落。
可是薛可蕊却依旧不领情,她虎着脸闷头往前冲,一直冲进了馨风苑,再回过头来扯着冯驾的袖子,要他跟着自己一块立在这厢房的门口。
“蕊儿何意?”
冯驾有些不解,为何薛可蕊大半夜的不回上房睡觉,非要带他来这厢房干什么?
“你得随我进去向人告罪。”
薛可蕊淡淡地说。
“告罪?”冯驾惊讶,他不明白这薛府的厢房里还能住着什么人可以承受得了他告罪的。
可是薛可蕊不再理他,她只认认真真地将冯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再抬起手来替他理了理冠服,解下他腰间的佩刀靠在房门口后,薛可蕊抬手推开了厢房的门。
“你随我进来吧……”
冯驾跟着薛可蕊进了厢房,厢房里烛影绰绰,照出一室静谧。他发现这是一间祭拜堂,上位的龛子上两排黑黝黝的牌位。
冯驾了然,原来薛可蕊是把她的祭祀堂随身带着了,怪不得每次出门那翠烟都大包小包地背着,也真难为那圆脸丫鬟了。
冯驾再细细往那牌位上看,发现都是薛家二房的人,薛可蕊的祖父母、父母、兄弟,唯独没有薛可菁。
架子的另一侧还摆着一只牌位,孤零零的,上面写着冯予的名字。
“堂少爷是英雄,所以蕊儿也要替他烧香。”
见冯驾不错眼地盯着冯予的牌位看,薛可蕊一边点着手中的香,一边淡淡地冲他解释。
薛可蕊就着手中的香,对着这两排牌位默默地跪身祷告了一番后,再将香炉中快要燃尽的香换掉。
“你也来。”
薛可蕊侧身,给身后的冯驾让位置。
冯驾了然,原来薛可蕊是要他来祭拜她的父母兄弟,这个他倒是完全可以接受,因为正是因为他的过错,导致了薛家如今的破败。
只是在他正要迈步上前时,冯驾抬手指着案几边缘一只小小的无字牌位发了话:
“这是谁,怎的没有名字?”
他为薛可蕊供奉一只无字牌位感到奇怪,究竟是谁,让薛可蕊连名字都懒得写,却还能与她的父母兄弟同放一处,并享受她的日夜供奉。
薛可蕊垂眼,回答得平静无波:“这是我的女儿。”
* * *
冯驾愣住,心头有盛满苦涩的水罐打翻了,又苦又涩流满一地。只可惜赤术这狗贼死在那杨树林的,不然他还会拿刀再多捅那厮几刀。
他尽力让自己别多想,只让自己流露出一脸温和的表情,再张口宽慰薛可蕊:
“是驾的过错,蕊儿别伤心,往后你还会有我的孩子的。”
“的确是你的过错,你罪不可恕!”不等他说完,薛可蕊便抬高了声音冲他咬牙切齿。
“这就是你的孩子,是你害她不能得见天日,死在了契丹人的手里!”
她扬起脸,望着冯驾,眼中闪着愤怒的光。
冯驾有些呆了,他只定定地望着薛可蕊那双红通通的眼,再怔怔地望望身侧那块小小的无字牌位,有些难以置信。
就像有人突然指着一块木牌告诉他:这就是你的孩子。冯驾除了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外,便是惊恐。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那块排位,硬梆梆又冷冰冰,就像他的予儿一样,变成了一块只具有象征意义的木头。
突然有悲从中来,冯驾这才发现在不知觉间,他竟然失去了如此多的东西。
脑袋里面空空的,冯驾抬起手来将薛可蕊一把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任由她举起粉拳狂乱打在他肩上噗噗作响,任由她张开嘴,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糊满他的胸膛。
薛可蕊哭得很响亮,很持久。冯驾简直难以将哭得如此惨绝人寰的薛可蕊,与从前那个不说话的小傻子联系在一起。
她可能从来都没这样畅快地哭过,便那么一直憋着……
冯驾默默地想,愈发觉得怀里的薛可蕊可怜,是自己对不起她。
“好了好了,没事了……咱们还有大把时间呢……”
冯驾想安慰她,毕竟哭太久,怕是对身体不大好。
可是薛可蕊不乐意,她的女儿没了,冯驾就这么轻飘飘地两句话就完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一把抱紧他的脸,将他固定在自己眼前。
“你对不起咱娘儿俩,我罚你就在这里守夜一晚。”
薛可蕊说完,便当真抛下冯驾独自离开了。
冯驾则真的留在这厢房,准备守夜一晚。
对比薛可蕊和他女儿的遭遇来说,守夜一晚实在是太轻了,这个夜他守得是心甘情愿。
第二天待薛可蕊来到厢房看冯驾时,他跪立在那龛子前挺得笔直。他面前的那只小小的,原本空白的无字牌位上则多出来一排字:
爱女冯可儿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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