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瑀没觉察到他的小心思,立起身道:“都快子时了,明早卯时就要上衙门,你赶紧回房歇息吧。”
李诫面上显出几分迟疑,终是摸出个小锦盒,递到赵瑀手里,“喏,给你的,差点忘了,还没过子时,倒也不算晚。等没人了再打开看,看过不许笑啊。”
锦盒表面还带着他的体温,也不知他在怀里捂了多久。
他给得随随便便的,语气中却含着几分紧张,偷瞄过来的眼神更是明晃晃的期待。
赵瑀特别好奇盒子里是什么。
但他不让现在看,只好忍了。
二人回到正房歇下,李诫仍躺在外侧。
因刚睡醒一觉,赵瑀此时全无困意,怕影响到李诫休息,连身也不敢翻,直挺挺躺着,直到他睡熟了,才略活动活动腿脚。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悄悄坐起身,极其艰难地从李诫身上翻过去。
锦盒就放在桌子上,她没有燃灯,凭记忆找到,又一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外间。
烛光亮起来,她轻轻打开了盒子。
是两个小泥人,胖嘟嘟的男娃娃和女娃娃,做工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说粗糙,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入门的学徒做的,这样的东西,市面上绝对不会摆出来卖。
赵瑀却笑起来,她知道这定是李诫亲手所做,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对着一团泥巴束手无策的窘迫样。
他成天到晚的忙,别看前衙和內衙就隔着几道门,他白天很少回来,午饭都是送到签押房,甚至有时候他连饭也顾不上吃。
这几日他回来都是躺倒就睡。
他竟能腾出空来专门给自己捏泥人!
男娃娃手里还拿着一朵花,赵瑀辨认了半天,依稀觉得像梧桐花。
是了,定是梧桐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推窗一看,他就坐在梧桐树间,手里拈着梧桐花,笑吟吟地递给她,“喜欢吗?”
一树花开璀璨,也不抵他半点的光彩。
赵瑀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点点男娃娃的头,越看越觉可爱。
第二天,经过李诫授意,榴花的信顺顺利利地寄走了。
没几日就是腊八,一进腊八便是年,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走在街道上,咣咣当当剁砧板的声音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县府的粥棚也搭好了。
李诫将粥棚搭在县郊的娘娘庙,距离城门不足十里地。
娘娘庙早就没了香火供奉,年久失修,大殿的顶子都破了个大窟窿。
娘娘庙早就没了香火供奉,年久失修,正殿的顶子都破了个大窟窿,围墙也早破败得不成样子。
李诫干脆着人把围墙拆了,重新补了房顶,用厚毡布绕着庙宇围了块空地出来,足能容纳四五百人。正殿里整整齐齐摞着七八十袋袋粮食,殿门口架着六口大锅,东偏殿里堆放着一垛垛柴火。
西边搭了一溜儿的草棚子,虽不是特别的御寒,至少可以避风遮雪,供讨粥的人们歇息。
县衙从粮库拨了粮,李诫和赵瑀也自掏腰包捐了粮食,上峰带头,下头自然要跟风,各级官吏也多多少少捐了钱粮。
李诫将城内数得着的大户都召集到衙门,先是说了一通爱民之心的话,接着眉飞色舞描述一番某年某月某地饥民造反,“人饿极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只一人带头,顷刻就有数百人跟从,砸粮店、抢大户,到后来连不是饥民的人都掺和进去,打砸抢杀,浑水摸鱼,那就是民乱啊!”
他语重心长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知道你们手头也不宽裕,可不能因心疼几个钱,招致杀身之祸。临县已经有冻死饿死的人了,我听说咱这里也有,不安抚好这些人,保不齐哪日就出乱子。还不如给他们点吃的,渡过严冬,等明年开,春天暖和了就好了”
在座人一听,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县太爷伸着手要粮食,不给不行啊。
是以,李诫又筹来两百石粮食。
有了这些粮,李诫就有了底气,他让捕头王五带着三班衙役,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到处宣传濠州县城粥棚施粥的事。
如此一来,来粥棚讨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年根儿下,竟经聚集了千人之多。
新任的郑县丞便委婉地提醒上峰,“大人心怀百姓,施粥是好事,但城外聚集的流民太多,不止咱们县,还有附近几个县的人也往这边跑,其中人员复杂,咱们的人手又有限,这样下去容易生事。”
李诫点头赞道:“老郑说得没错,的确是个隐患,这样,咱们去粥棚瞧瞧。”
小年这天,他二人轻车从简,来到娘娘庙粥棚场外。
彼时快到饭点儿,空地上乱哄哄的都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拿着破碗等开棚施粥,王五站在高台子上声嘶力竭地指挥人们排队,衙役们分散四周,呼喝着人群。
草棚子下头坐着几十个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看样子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但是他们却不上前排队,只眼巴巴地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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