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说了句良心话,“我已经许久没做梦了。”
以前旧人们总会入梦,如今她一身死气,连鬼魂都不愿招惹。
徐可风暴跳如雷,“姓苏的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
苏辞:“话别说太满,小心噎着。”
徐可风:“你能不能拿你的命当回事?”
苏辞一本正经道:“当回事了,所以我还要再撑一个多月,你便行行好,帮帮我。”
徐可风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气得嘴唇发白,手直打颤,一副要厥过去的样子。
大将军心道不好,她再把大夫气死,可就真是千古第一人了,嘴上赶紧刹车,“行了,别一脸哭丧样儿,多晦气。”
这话说出来,显得她更不是个东西了。
大将军被徐可风恶狠狠地瞪着,难得低下脑袋开始反省自身,诚恳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最不招你们大夫待见,尤其是我从小就没消停过,长大后更是作死,多少次都是靠你老人家救回来的……可咱两好歹算认识一辈子的人了,你也医了我一辈子,再医我最后一回可好?”
徐可风闻言,呼吸一窒。
从宫中初相识,少年御医第一次见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太监,他见证了苏辞如何从一个卑微宫奴到位极人臣,看似风光无限,可她这名震四海、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当真活得快活吗?
徐可风骤然失力,整个人苍老了不少,苦口婆心地劝道:“将军,我们就此算了可好?别再管什么家国大业、民生疾苦,你也是个人啊!”
他是医者,对苏辞有病人的情分,更有朋友之谊,这么多年下来看她几度生死,纵使见惯了世间生离死别,可真放到自个身上,他怎忍得住?
苏辞虽然病着,但眼睛依旧明亮,“你去问问外面那些犯我国土的敌军,看看他们能不能就此算了。”
徐可风急红了眼,“可你让我亲手送你去死吗?”
苏辞:“你便当全了我一个心愿,让我下黄泉时走得坦荡安心,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就当……我求你了。”
大将军一生要强,疼极也只会忍着,从没求过谁,他是第一个。
徐可风闻言只觉悲痛,踉跄了后退了一步,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良久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装满凝神丹的小药瓶放在桌上,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营帐。
他扪心自问,也许千秋之后还有北燕,但百年之后还有苏辞吗?
二月十八日,韶涵城中的血尚未干,苏辞已率大军急行至同安,守城的大梁将领看着城下宛如地府阴兵的十万铁甲,心头一寒。
“报,梁军主将派人来求和,意欲归降。”
帅帐中,苏辞正在和陆非厌等人商讨接下来的攻城战术,其余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
唯有大将军冷冷一笑,“传我军令,杀。”
跪在地上的小将一愣,“您是说……”
“一个不留。”
连陆非厌闻言都是眉头一皱,那可是五万降兵,他刚要开口劝谏,却被苏辞轰了出来。
大将军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帅帐中,脸色惨白得过分,直到这会儿才敢卸下一身寒意和杀戮,目光落寞地盯着桌角发呆,若非还强撑着一口气,怕是凝神丹再有奇效,都不可能在一重重打击下熬到今日。
帐外小兵出声,“启禀将军,一名自称纯一的和尚在军营外求见。”
苏辞的睫毛轻微动了动,一口回绝,“不见。”
谁知半柱香后,那秃驴竟自顾自地闯入了帅帐,也是,论武功纯一怕是和全盛时的苏辞不相上下。
纯一大师一身脏得发黑发亮的衣袍,风尘仆仆地进来,还没忘家人的矜持,先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阿弥陀佛,贫僧拜见大将军。”
苏辞兀自坐在,低眉擦拭着掌中的难全剑,“擅闯军营可是重罪。”
纯一笃定道:“将军从不是如此迂腐之人,不然贫僧早死了多次。”
苏辞始终未抬眼看过他,“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你吗?”
这秃驴也是高僧界的一朵奇葩,贪财抠门,邋遢荒唐,更不喜清规戒律,爱四海游荡,除了长得清秀出尘,怎么瞧也不像个称职的和尚,但心里装着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好,待百姓是真的好。
苏辞:“因为你求的事情,我不会答应。”
纯一双手合十,心中颇有愤然,“贫僧听闻大将军立下屠尽六十万大军的重誓,又血洗韶涵城,特不远千里来劝谏,谁知刚到军营又得知您要斩杀五万降兵……贫僧斗胆问一句,当年东海城墙之上力保万民的苏辞可还在?”
“……”
良久后,苏辞只是低眉不咸不淡地道了句,“你就当她死了。”
纯一:“将军……”
苏辞将难全剑咣当一声拍在桌子上,杀意四溢,“只要是脚踩在我北燕国土上的敌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纯一:“可他们已经归降了,您昔年血染敌阵为的是百姓,今日为的却是残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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