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大声呵斥,“你闭嘴。”
权力是种毒,时间久了便会毒入骨髓。
不管是哪一任皇帝,怕都不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残害忠良的昏庸之名,那是颜面,是帝王引以为傲的尊严,旁人动不得。
陆非厌身侧的一名自始至终默不吭声的上将忽然怒摔了铁面具,直视龙颜,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宫宇,叙述着一件件沉封旧事。
“天锦十年,皇上年仅六岁,被先帝罢黜太子之位,众叛亲离之下唯有苏辞不弃,于冷宫十年伴君不离。
天锦二十年,废太子为笼络当时手握重兵的关内侯,忘恩负义地把十年恩人送于他人榻侧,其师沈涵为搭救,折进了一双腿。
天锦二十二年,诸皇子夺嫡,皇城大乱,苏辞尚是南境一名小将,率三千精锐千里奔袭,沿武神街一路杀至皇宫,力保皇上登基,却遭帝王忌惮暗算,断了左手……”
韩毅一愣,和数千将士的反应一样,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心中一种悲寒之意徒生。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一袭白衣低眉浅笑地望着这出闹剧,将众生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他的拿手好戏。
落云候在他身侧,担忧道:“大将军会来吗?”
那人分外笃定,“会,因为她是苏辞。”
这天下奸诈狡猾、浑水摸鱼的人数不胜数,可傻实诚、死心眼的人不多,但绝对有大将军一个。
“赵云生,你住口,咳咳……”
北燕帝一时怒气攻心,不由咳了起来,踉跄地身影晃悠了几下,若非刘瑾匆忙递上一只手,怕是要摔了。
他就知道,赵云生逃出皇宫绝无好事,当年便该杀了这贼子。
赵云生无视君威,只余满腔愤恨,高声不止。
“新帝登基初,三国攻燕,边关告急,又是苏辞不顾重伤、临危受命,于南境苦战两年,才保住陛下在皇城高枕无忧。
皇上登基的第五个年头,因担心将军有二心,逼其服下剧毒,又拖延不予解药,致使将军于两军对垒时毒发,毁了一双眼睛。
第二年春,皇上猜疑苏家军不忠、沈涵不轨,竟设计自己的恩师惨死于燕关城下,又以亡师遗孤迫将军自废武功,幽禁于深宫,任你鱼肉。”
“闭嘴……”
“皇上”,赵云生高呼一声,气势逼人,惹帝王身形一晃,“以为臣之道思量,大将军从未辜负过皇上半分,可从为人之道思量,皇上对不得起大将军吗?”
北燕帝心头像被锄头狠狠砸了一下,耳鸣如鼓,“你你……”
自苏辞在军中横空出世起,干的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罪名她担,美名皇上留着,骂她的百姓足足能组成一支百万大军。
北燕史书之上,当年血洗皇城,诛杀众皇子的是她;天降大旱,兵乱不断,灾祸源头是她;以毒计推翻谢王世家,陷害朝臣的是她……总归一句,史书之上早已将她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臣。
偏那人缺心眼,什么都不解释。
赵云生抱拳一跪,“众将士今日被逼无奈所请,只是望皇上能昭告天下,将这些秘事公布于众,堵住普天下辱骂大将军为祸国灾星的悠悠众口,不然天道不公……”
北燕帝脸色煞白,咽下顶到嗓子眼的一口血,冷冷一笑,“你是想为苏辞鸣不平,还是想一纸罪己诏把朕也废了。”
陆非厌目如寒剑,质问道:“皇上对自己所作所为就没半点自知之明吗?天不为一物枉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你既然自诩圣德,就不该枉法,难道不应下罪己诏吗?”
“放肆。”
“陆某悍匪出身,一辈子做过许多放肆的事情,唯这次哪怕把天捅个窟窿,也要放肆到底。”
“皇上”,刘瑾尖着嗓子叫着,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皇上息怒,息怒啊……”
陆非厌朝天子单膝一跪,数千将士紧接着一起下跪,为亡人,为他们心目中那鲜衣怒马的将军。
“皇上,臣今日还尊您是帝王……大将军镇守边关六年,平东海之乱,除谢王世家,废天下妖道,件件功在社稷,福泽百姓,难道青史之上不该给她个清白吗?若皇上应允,十万苏家军尽数卸甲,听凭发落。”
“听凭发落?那尔等皆是死罪,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陆非厌一字一顿,“无人指使,只为公道。”
跪在犄角旮旯的宫女雀儿目瞪口呆瞧着这场北燕开国以来最激烈的朝堂大戏,早已吓傻眼,她本以为自个是来指正皇后的,没想到末了牵扯出这么多事。
这分外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是这场震天闷雷的导/火/索,成就了北燕史书上最外焦里嫩的一页,搁到戏台保准是一出冠绝古今的大剧。
帝王咬牙切齿,瞪着狗胆包天的十二上将,“朕若是不应允呢?”
闻言,炎陵一怒,提剑就站了起来,“那末将宁愿顶个遗臭万年的骂名,也要和皇上同归于尽。”
说完,便往殿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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