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确有大事,却同我不相干,而是天成兄的喜事”
“喜事”马俊有些迷糊:“什么喜事”
若说他升职之事,虽不是铁板钉钉,也是不离十,当不至于让曹颙清早上门调侃自己;若说是嫁女之事,婚期早定,就差最后迎娶,也不会是的曹颙一惊一乍。
曹颙却不着急说话,只看了看门口侍立的小厮。
马俊见状,心里有数,摆摆手打发那小厮下去。
厅上只剩下二人,曹颙才道:“恭喜天成兄,又添了个女儿。”
马俊听了,不由呲牙,道:“孚若这是大早上就醉了,我什么时候添了个女儿即便现下有个妾双身子,也不过三月,谁晓得是闺女,还是儿子”
曹颙也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到马俊跟前。
马俊狐惑地接了,皱眉看了一遍,却是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我的帕子”
曹颙横了他一眼,道:“既还认得此帕,那将此帕为信物,送给了哪个,想必天成兄心里也有数了。”
马俊闻言,沉思片刻,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儿事,信物不信物的,倒是扯不上。”
曹颙听了,心下一沉。
原本他还想着,一个帕子不代表什么,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要是马俊真闹出私生女来,不仅于名声有碍,还会影响到马家的几个孩子。
而那个窕娘,十来岁就没了母亲,被当成玩物一样的养大,也委实可怜可悯。
就听马俊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个人,孚若当也晓得。不是旁人,就是当年被抄家问罪的崔府丞家的小姐。”
听他这么一说,曹颙想起少年时被魏信带着去林下斋对面偷看机杼社众千金的情景。
其中,有个少女年岁不大,身材娇小,胸前却带着粗粗的金项圈,挂着拳头大的金锁。用的马车,车帘子上也贴了金箔。
“就是差点同你做亲的那个崔家小姐”曹颙想起另外一件旧事。
当时马俊之父任江宁知府,同这崔府丞是上下级。崔家有心攀附上官,透着结亲的意思。马知府不喜崔府丞的人品,婉拒了这门亲事。为了这个,两家还闹得不痛快。
马俊点点头,道:“她父母虽贪鄙,人却不坏,早年同家妹亦是闺阁之交。只是因崔府丞坏了官,家眷都被发卖为奴,使得她也没入奴籍。我是在长沙县碰到她的,当时她被亲戚赎买回来,路过长沙。正好官府有个案子,有户人家的姑娘被拐子拐了,在县衙里立了案。那家人是乡下大族,除了报官外,还使了不少族人守住路口码头。说来也巧,这崔家小姐正好同那被拐的姑娘长得有些像,就连着两个亲戚一起,被那家人扣住。后来闹到县衙,我看了崔氏女的籍贯来历,动了疑心,才认出正是崔家的长女金珠。她当时跌倒,摔破了胳膊肘,我便拿出一个帕子,叫人给她包扎上……后来真相大白,她那两个亲戚要带她离开,我念着故去之谊,便送了五十两银子。她家破人亡,只跟着两个不亲近的亲戚,看着委实可怜。我有些看不过去,便说过要是她往后艰难,可来县衙寻我,我怎么也能照拂一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江宁旧事
“后来,一直没有崔金珠的消息,我初到长沙县,差事又忙,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又听到她的消息……”说到这里,马俊方想起方才曹颙话中提及“女儿”什么的,不禁讶然:“莫非孚若遇到崔氏她有女儿……她说是我的……”
见他这般后知后觉,曹颙不禁失笑,摇摇头道:“遇到的,就不是崔氏,是崔氏的女儿。据她自己所说,她打记事儿起便同她娘相依为命。她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成媛,还告诉她,她爹在京城做官,叫马俊。她十岁的时候,她娘病重,她将自己卖了,给她娘买药。结果她娘也没撑多久,就没了。”
马俊听了,不由瞠目结舌,道:“怎么会这样”
曹颙已经收敛笑意,道:“虽说她不是你的骨肉,可这姑娘心中,却是当你是父亲。在那种肮脏地方长大,可性子却颇为坚毅,念念不忘上京寻父之事。又是个聪明的,进京不过数月,不仅打探出你家的事情,连你的好友至交是哪个也打探到了。我不敢放她在外头,就使人要了身契,安置在内子陪嫁的空宅中。”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掏出窕娘身契,推到马俊跟前。
马俊接过看了,上面写着因贫苦无依卖身与人为养女之类的话,在最后有着带了几分稚嫩的签字画押。
马俊宦海沉浮十多年,当然晓得曹颙所说的“不敢”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身契半响,方道:“既晓得卖身救母,可见是个孝顺的。虽不晓得她娘为何骗她,可既是找来了,总要帮一把。”
他嘴里说得轻松,可一个孤单女子,岂是那么好立世的,哪里是帮一把就行的。
曹颙看出他心软,道:“若是便宜,你还是早日跟她说清楚为好,省的她以为你不认血脉,心下存了怨恨。”
马俊点点头,苦笑道:“正当如此。”
左右窕娘已经安顿好,剩下的就让马俊烦去,曹颙无事一身轻地离去。
马俊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当年他一时心软,对崔氏说那句过不下去就来寻他的是真心实意,毕竟是妹妹的好友,又差点做了自己的妻子的少女。
没想到,时隔十八年,却等来了崔氏的女儿……
户部,中堂。
曹颙将写好的海贸招投标标书,递到十三阿哥跟前。
年后就要招投标,从海船到货物,林林种种。若是顺利的话,户部不用掏一分银子,就能将船队撑起来。除了商户招投标的银子,等到船队回航,还能缴纳三成交易税。
根据现下预算的规模看,那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十三阿哥看了,笑着说道:“还以为要等着日子才能出来,没想到这么快。”
曹颙道:“若是二月招投标,日子到底有些紧,年前将标书发往各行省,时间也宽裕些。”
十三阿哥点头,深以为然。
说完这个,曹颙将赫山等人因日子拮据想要插手海贸之事说了。
十三阿哥听了,沉默半响,道:“虽说这两年兴起养廉银,可只惠及外官,京官还是以恩俸、双俸为主。文官们尚有冰炭双敬,武官只能靠吃空饷。现下皇上整顿吏治,他们知道小心,想要另谋他图也算乖觉。”
提及这个,曹颙少不得加上一句:“十三爷,不只京城武官抱怨俸禄,连外边的武官也心有不平。”
十三阿哥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不由疑惑:“这是何故外省的养廉银子,可是不分文官武官的。”
临时提及这个话题,其他行省的情况,曹颙也不熟,就拿直隶的养廉银子分配举例:“文官武官虽都有养廉银子,可数目却是天差地别。就说直隶,总督与副都统同为正二品,总督养廉银一万五千两每年,副都统一千两每年,相差十五倍;巡抚与副将同为从二品,前者养廉银子九千两每年,后者只有九百两,相差十倍。即便同为武职,驻防八旗与地方绿营的养廉银子也有差异,同为正三品,隶属驻防八旗的城守慰,只有二百两养廉银,地方绿营的参将,却是六百两。”
十三阿哥闻言,缄默无语。
外省的养廉银子,虽说是由户部定的,却是按照河南省的比例。十三阿哥以前只晓得文官与武官有些不同,却没想到相差这么多。
曹颙说完这些,就没有再啰嗦。如何安抚京城与地方武官,使得吏治改革顺利进行,自然有皇上与十三阿哥操心。
因案牍有不少公文,这一忙,一日就过去了。
等曹颙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已经到了落衙时候。
衙门外,却有十六阿哥的马车候着。
见曹颙出来,早有人迎过来,请曹颙过去。
马车里,十六阿哥的眼睛亮亮的,手上把着一个银酒壶,正“哧溜”、“哧溜”地吃酒。
见他浑身上下透着欢喜,曹颙的心情也不禁跟着好起来,道:“可是指婚的圣旨下了……”
十六阿哥点点头,“哈哈”笑了两声,道:“总算盼到这天,现下内务府就可以预备公主下嫁之事。”
虽说这亲事,早已放出话来,可毕竟没有旨意,十六阿哥患得患失,也情有可原。
就听十六阿哥接着说道:“倒是便宜了恒生……蒙克那小子,要是他敢对三公主不好,爷可不会瞧着你的面子纵着他……”
曹颙笑着道:“十六爷就放心吧,那孩子心性敦厚,是个实心肠的孩子。只要小两口投契,定会夫妻和美……”
十六阿哥听曹颙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很是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道:“爷可是看着你的面子,才瞧上那小子,若是他有什么不妥当,自然是你这做老子的没教养好,到时候少不得爷也要找你算账”
这患得患失的“准岳父”心态,使得曹颙哭笑不得:“行,行,行,全依十六爷的……”
到底是欢喜,十六阿哥同曹颙说了几句,便带着笑意回府了。
目送十六阿哥的马车离去,曹颙脸上的笑容却凝注。
他自己也是有女儿之人,当然能理解十六阿哥的慈父心肠。天慧可是同三公主同年,即便想要多留几年,又能留到什么时候
早在数年前,十六阿哥便盯上恒生,瞧了这些年;看来,自己也该放亮眼睛,四处踅摸女婿候选人了……
回到曹府门口,就有门房上前回禀,马俊来了,在客厅候着。
曹颙点点头,翻身下马,进了院子,直接去了客厅。
马俊静坐在那里,皱眉紧紧地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颙脚步放重,马俊才醒过神来。
“孚若……”马俊起身,道。
曹颙摆摆手,请他坐了,方道:“天成,这是去过庆丰胡同了”
“嗯。”马俊…………眉心,道:“这姑娘虽不肖母,却酷似崔府丞太太,当是崔氏之女。”
“既是故人之女,天成到底怎么想的”曹颙看出他烦心,问道。
马俊摊摊手,道:“哪轮到我想那姑娘看见我,便开始嚎啕大哭,直哭得昏厥过去……这些年,她确实狠吃了一番苦头……若不是有寻父的念头支撑着,怕是她早已熬不过去……”
对于这个结果,曹颙并不意外。
在永庆、马俊几位少年相交的好友中,心肠最软的就是马俊。
若不是他是家中独子,被父母拦着,早就弃文从医。
“那也不好这么含糊下去,即便你要照拂她,也总是要说清楚才好。”曹颙道。
马俊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的,打算使个人去湖南一趟。我记得清楚,当初崔氏那两个亲戚是要带她往湘潭去的,既是嫁人生女,总能打探些什么出来。只要找到窕娘的亲族,她也就不会误会我就是她生父,后半生也有了依靠。”
曹颙摆摆手,道:“若是去湘潭打探消息,到不必专程使人去,赵同前些日子升了衡阳府通判。衡阳同湘潭挨着,我去信让他使人打听一声就是。”
马俊闻言,连忙道谢,而后道:“不管能不能找到窕娘亲族,她都要在京里待上些日子,不好一只劳烦郡主那边。我家也有一处空着的宅子,只是在南城,又闲了太多年,要收拾几日才能住人,等过几日收拾完,我再使人接人。”
曹颙没有异议,接下来马俊却是掏出几张银票,要补给曹颙。
曹颙见状,忙道:“别给我来这套,这就没意思了。”
马俊听了,便不勉强,只道:“虽说窕娘不是我的闺女,可孚若种种安排,尽显对我维护之情,我生受了。”
难得他过来,又是用晚饭的时候,曹颙自留要留客。
马俊因有心事,想要同曹颙倾诉一二,便也不着急走。
三九严寒,曹颙倒是真有些想吃酒了,便使人回梧桐苑要了酒菜。
热腾腾地酸菜羊肉锅子,温好的桂花白,使得人食欲大开。
马俊却是一盅接着一盅吃起了酒,曹颙见状,很是不厚道地猜测,莫非他真同崔氏有什么不成,否则怎么会苦恼至此。
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叫自己“父亲”的姑娘出现,是算麻烦事。可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在有心人将消息张扬开的时候,像现下这般,窕娘已经在他们手中,当没什么可担心的。
果然,酒过三巡,马俊忍不住说起旧事:“说起来,崔家问罪,还是父亲的手笔。当年为着亲事不成的缘故,两家交恶,崔家不甘心,在巡抚衙门又有靠山,便想要算计父亲。父亲得了消息,先下手为强,才有了崔家的问罪……”说到最后,马俊已是涨红了脸,道:“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曹颙还是头一回听到此事内幕,突然有些明白马俊因何不安了。
江宁本是富庶之地,马俊之父在江宁知府上做足两任六年,可见是不简单的。若不是上下疏通得明白,即便是靠着在朝为侍郎的兄长,也未必能在复杂的江南官场立足。
崔家的下场固然自作自受,也有马家推波助澜的缘故。
崔家既有把握算计马家,马家首尾也干净不了。
马俊骨子里有文人的清高与耿直,为了旧事,觉得愧疚难堪也正常。
“崔家这个下场,多是崔府丞自作自受,天成就不要多想了。若是我没记错,他当年不仅仅涉及贪墨,还犯了其他官司,否则也不会落下死罪,累及妻女。”曹颙劝慰道。
马俊长吁了口气,道:“我只后悔,当年没有出手帮崔金珠一把。因晓得自己家事儿,到底是有些心虚,自己骗不了自己良心。”
看着老友,曹颙有些无力。
倒是难为他,将到而立之年,还保留一份赤子之心。
马俊便说便吃酒,脸红扑扑的,已经带了醉意,将酒盅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道:“因果循序,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老天果然是长眼的。若是窕娘亲族皆无,这个闺女我就认下了……”
这话却说得不像,曹颙不由皱眉。
他想起马俊少年时,极其厌恶八股仕途,即便后来考中进士出仕,也不似其他人那样欢喜。
看来,当年江宁马崔两家相争,另有内幕。
官场上倾轧,除非一击致命,否则嫌少有撕破脸的时候。
崔家却一败涂地,家破人亡,看来是同马家撕破脸。
宦海凶险,若不是他穿过来,曹家的下场未必比崔家好几分……
不知不觉,曹颙吃了不少酒。
马俊也吃得酩酊大醉,夜深霜重,曹颙也不敢叫人折腾他,便叫人扶他到客房安置,又使人往马家送信。
安置好马俊后,曹颙才回了内宅。
原还没什么,经风一吹,他脚步也有些晃荡起来。
兰院上房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值夜丫鬟婆子在的西厢耳房还亮着灯光。
曹颙扶着兰院门口,眺望几眼,才回了梧桐苑。
看到曹颙醉态可掬,竟比昨日出门做客喝得还多,初瑜唬了一跳:“这是陪马大爷”
曹颙点点头,强撑着擦了把脸,就宽衣躺在炕上…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怕什么,来什么
被马俊提及得江宁旧事触动,曹颙不免有些担心起曹颂来。
现下江南官场正是疾风骤雨之际,李卫已经是风口浪尖,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看顾曹颂。
曹颙思虑再三,写了一封长信,吩咐张义亲自往江宁走一遭。
张义刚出京没两日,曹颂从江宁使来的管事到京。
因四姐的婚期临近,曹颂与静慧这长兄长嫂,要要给妹妹添妆,加上也将要送年礼了,所以足足有好几大车的东西。
年底之前,也是各省外官往京城送“炭敬”时候,曹颂这几大车东西,倒是不显眼。
只是曹颙才同十三阿哥说过外省武官处境尴尬,曹颂就露出这般“富足”的模样,使得曹颙这做哥哥的也不放心,少不得将那送年礼回来的管事传到西府,问一问曹颂的详情。
曹颂俸禄不多,养廉银子每年也不过千余两,却是春日里使下人在秦淮河边开了家酒楼,还养着几艘舫船。
因主观两淮盐务的浙江巡抚李卫,每次到江宁,都要下榻曹家酒楼,所以两江盐商也都乐意到曹家的酒楼里赏脸,生意还算过得去。
这半年下来,正经赚了些银钱,所以今年往北面送来的年货也比往年富足。
自己的兄弟,曹颙心里有数,哪里是通经济事务的
再说,连二品大员都能下榻的酒楼,外加宴客的舫船,定不会是小打小闹。
曹颂带过去的银两有数,压根就不够本钱。
曹家就是皇家密探出身,曹勇当然不会单纯地以为李卫只是巡抚兼盐政。若没有其他差事,他也不会一年之中有数月的时间逗留在江宁。
想通这点,曹颙就放了心。
接下来,日子就忙碌起来。
恒生那边要预备定礼,虽说是公主下降,可因是满蒙联姻,不设公主府,所以相应的聘礼还是要预备。
偏生按照蒙俗,聘礼主要是牲畜为主,牛、羊、马匹之流,取“九”之倍数。
苏德正要返回喀尔喀,便由恒生派了几个人随之同往,回喀尔喀预备这项聘礼。
除了恒生预备聘礼,左住兄弟迎娶、妞妞下大定,都聚在年底。
李氏在李宅侍疾,初瑜带着妞妞、天慧两个,忙做一团。
曹颙身为户部尚书,同过去一个副京堂已不同,各种请客吃酒,络绎不绝。
一转眼,进了腊月,魏魏家送来了聘礼,左住、左成兄弟两个也相继成亲。
马湘君也好,朱霜儿也好,都是早先就见过的,故交好友家的姑娘,曹颙与初瑜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最难得是湘君是长女,在家照顾弟妹习惯了的,在小叔妯娌面前也颇有长嫂之风。
正赶上这些日子高太君精神见好,将李氏撵了回来,李氏同儿子、媳妇一道,见了两对新人。
“马家家教好,松哥儿媳妇性子也绵而不弱,这个长媳可是娶得了。”两对小两口走后,李氏少不得同曹颙、初瑜赞上一赞。
朱霜儿是朱侯千金,是李氏姻亲,曹颙与初瑜也夸几句懂事知礼的话。
虽不能说将左住、左成当成亲孙子一般,可打小看着长大,李氏也为其娶得贤妻颇觉欣慰。
又想起天佑比左住、左成月份还大两个月,老太太忍不住又念叨一番。
“转年就十六了,是当说得亲,还请老太太帮着留意,总要挑个您满意的孙媳妇才好。”难得李氏心情好,曹颙跟着凑趣道。
简亲王府那边虽透了信过来,可曹颙也不好直接就巴着简亲王府去,年后透出要给子女说亲的话,好好选上半年,下半年定下,后年成亲也不算晚。
正赶上年底人情往来也多,李氏同初瑜婆媳两个出去应酬往来,正经见了不少人家的姑娘、少爷。
曹颙曾私下交代过妻子,长媳人选要相看,女婿人选也要看着。他是拿定主意,要效仿十六阿哥,自己挑个好女婿出来。
曹家嫡子嫡女尚未说亲,多少人盯着。
李氏婆媳这一露痕迹,早被人看出来。虽说家中有女儿的,都恨不得立时将女儿许给天佑,可世间情理,女儿矜贵,没有上赶子许嫁的道理。
加上八旗选秀刚过去不久,嫡出、容貌好的姑娘,多是留牌子。剩下的,不是容貌差些,就是出身差些,还真未必有资格为伯爵府长媳。
天佑这边即便心热,也多是矜持着;天慧那边,则开始有媒人相继登门。
只是世人讲究“低门娶妇,高门嫁女”,门第比曹家高的人家,即便有心做亲,也少不得挑剔一番。
偏生天慧的眼疾,是瞒不住人的。
即便现下天慧能看到东西,可在外头人看来,这瞎了又好的,还是不保准,谁知她会不会哪日再瞎了,或是殃及子孙。
可若是放弃这门亲事,那和瑞君主给女儿预备的嫁妆丰厚又是众所周知。
于是,亲事照说,只是没有支撑门户的嫡长子,多是依附家族的嫡子、庶长之流。
初瑜的目光中带了忧虑,曹颙的脸色儿则是越来越黑。
“狗眼看人低,咱们闺女这般品貌,哪里轮得着她们挑剔”曹颙听着妻子说起那上门提亲的人选,自是看出那些人家,并非是看重女儿人品,只是奔着曹家与嫁妆来的,心下着恼不已。
初瑜眼中,女儿比两个儿子分量都重,自是不会委屈女儿。
那几家不着调的的求亲,她是考虑不考虑的。她如今担心的,只有女儿说亲就被挑剔,成亲后在婆家看顾不到怎么办。
她也有儿子,也是要说媳妇之人,能明白旁人顾虑。
除了真心疼爱天慧的长辈,谁乐意叫自己儿子迎娶一个有眼疾的媳妇。
“爷,要不然,再看看二姑奶奶那边”初瑜试探着问道。
“姐姐”曹颙听了,不由皱眉,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若是两家能做亲,早就遂了姐姐的心,何苦拖到福靖已经指婚。六阿哥、七阿哥比天慧还小,还是不合适。”
“那,三妹妹那边呢”初瑜问道。
曹颐对天慧的喜爱,并不亚于曹佳氏。她名义是长房之女,实际上是天慧堂姑,血脉远了些。
曹颙闻言,道:“且等等看吧,未必就要在亲戚里做亲戚,若实在没有合适人家,就从宗室旁支里找。”
那样的话,对方反过来要靠曹家帮衬,不会敢轻慢天慧。初瑜见丈夫还坚持“姑表不婚”,心里很是无奈。她想要坚持一下,可平亲王府那边适婚的四阿哥已经有了婚配人选,国公府那边的外甥寿哥是长子,即便曹颐不挑外甥女,还有塞什图与老太太在。
若是因两家说亲,反而影响了小姑子、小姑夫情分,她这做嫂子的心里也不落忍。
曹颙这边,则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到那里寻个身份合适,性子也好的小女婿养成呢
他心中已是后悔不已,恒生也好,左住、左成也好,他怎么就没想着给自己留个小女婿
没等他懊恼两日,曹颂出事了。
官方消息,是江宁总兵带兵羁盗,被贼匪所击,负伤不醒。
静慧的家书,则是说了曹颂伤势垂危,向曹颙求援。
曹颙刚听到消息的那刻,差点懵了。
他只是因马家往事,想起江南官场倾轧得厉害,生怕堂弟得罪了人,或是被人算计,没想到转眼却是遭遇真刀真枪的危险。
兆佳氏上了岁数,李氏又牵挂高太君之事,曹颂出事的消息。曹勇还是决定先瞒下两位长辈。
同曹项商议一番后,曹颙决定往江南走一遭。
幸好海贸之事,章程已经定得差不多,经过了部议,递到御前也批了,只剩下明年二月船队招标之事。
在递折子告假前,曹颙先去见了十三阿哥。
江宁发生这样的事,盗匪竟敢带武器袭击官兵,这不能说是惊天大事,也早已在朝野闹得沸沸扬扬。
曹颙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私心,曹家男性长辈相继离世,曹颙是这一支的族长,又是长兄如父,对几个堂弟有看顾的责任。
曹颂是因十三阿哥举荐外放江南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十三阿哥心里也不安。
他想了想,对曹颙说:“这离封印还有些日子,你毕竟是户部堂官,不好轻离……江宁那边又不知什么情景,你往来江宁,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回的,与其直接请假,还不若寻个名头,敛一桩江南的差事……”
曹颙闻言,不由愕然。
江南的差事查家的文字狱,还是其他
他心里乱糟糟的,即便是想要名正言顺地下江南,可是也晓得那些都是烫手山芋接不得。倒不是爱惜羽毛,而是不愿做皇帝手中的尖刀。
如今江南闹“匪患”,连二品总兵都重伤,这个时候掺和江南的事,才是找死。
这样的事情,只要沾手,往后怕是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去,曹家又回归过去的老路。
“十三爷,臣在京城里看看账册还罢,却却不好托大图谋皇差。”曹颙小心地说道。
十三阿哥看了他半晌,方道:“你也不必自谦,明年商船出海之事,本就是你总敛此事,由你去江南坐镇,召见那些豪商巨贾,也算为明年的招投标做准备……”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洪门再现上
腊月里赶路,并不是舒坦之事。
可曹颙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与曹颂名义上兄弟,实际上这个小堂弟算是他打小看大的,视之为子侄般。
一日两百多里的路程,他能坚持,可同行的乐家老三乐康喜却是受不住了。
乐康喜是乐家三代第一人,拜在太医院一个老太医门下,主修伤科,虽说年轻,可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
曹颙担心江宁那边的大夫不好,才亲自前往乐家,请了乐三同行。
除了马匹,带的就是各色伤药与补血补气的补品。
十六阿哥晓得曹颙同曹颂兄弟情深,特意从内务府淘换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家中之事,尽托给初瑜与天佑,只是李氏那边,听说儿子腊月南下,却是不肯信什么出皇差的说辞。
目的地是江宁,江宁有个曹颂,李氏不免提心吊胆,生怕曹颂有什么。
再三逼问之下,曹颙只好将曹颂受伤之事说了,并不敢说如今重伤危急,只说是正在休养。
饶是如此,李氏也唬的不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布施求福的话。
高太君那边,她就使人在寺庙里施了不少银子,做了好多法事。
她既乐意信这个,曹颙做儿子的,也不反对。
老人家上了年岁,虽有儿孙陪伴,到底孤寂,心里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只是背着李氏,曹颙对初瑜说道:“前两日李诚来请安,我问了老太君近况。虽说现下精神好些,能下炕了,可肠胃不好,每日里只靠些汤水维持。这不是长久之道……若是老太君真有个万一,我又不在,母亲与李家那边,就要恳请夫人费心。”
初瑜自然是无二话的应下,曹颙这才放心出行……
出京两日后,曹颙留下人陪着乐康喜乘车而行,他先带着其他随从,继续疾驰前往江宁。
数日后,待曹颙望见江宁城城门时,竟生出几分胆怯。
这般疾驰回江宁,在他活了这半辈子中,并非第一次。
一次是康熙四十九年二月父亲病重,一次是康熙五十一年夏叔叔曹荃病故。
好像每一次疾驰而来,都不是好事。
十数年没回江宁,江宁变化不大。
永庆之父曾在江宁总兵府任上任职,曹颙少年时,也曾是总兵府的常客,到还是记得总兵府的路。
总兵府就在城北,曹颙从北门入城,所以距离并不远。
可短短的路,却煞是磨人,直到望到总兵府的朱漆大门时,曹颙才长吁了口气。
没有白纸糊门,没有挂着白布白帛,很好。
曹颙片刻也不耽搁,忙策马近前。
这会儿功夫,魏黑已经使人去叫门。
“谁呀”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半截肥胖身子来。
看着风尘仆仆的众人,那人满脸愕然,伸出胖爪子,揉了揉眼睛,满脸的肉跟着乱颤,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魏爷,大老爷”
曹颙翻身下马,魏黑已经给了那胖子一拳,道:“怎么,赵老四,出京没两年,认不得人了……”
这是曹颂昔日的小厮之一,曾跟着魏黑学过拳脚。
他立时拉开侧门,满脸堆笑道:“还真是大老爷同师傅,小的还真有些不敢认……”
他是曹府家生子,老子娘是曹颂的保姆,同曹颂一道长大。只是看着驼大些,实际上比曹颂还小一岁,今年才三十来岁。
他眼中的欢喜是真,红润润的面色也不似作伪。
曹颙见状,心中纳罕不已,却因急着见曹颂,没有同赵四细究。
赵四眨着小眼睛,却是没有要引路的意思,而是小心问道:“大老爷,老爷出门吃酒去了,您是先去客厅吃茶,还是先去客房洗漱小人这就使人去寻老爷。”
听了这话,曹颙直气了个仰脖。
看着这平静的总兵府,看着这满脸堆笑的赵四,再听说曹颂出门吃酒,曹颙哪里还不明白。
这定是出了什么乌龙。
寒冬腊月,马背上奔波数日,曹颙也是乏极。
虽说心里有些着恼,可人没有出事,还是比什么都强。
“先安排洗漱。”曹颙道。
两房虽分家十多年,可曹颙长兄威严在这里,赵四等人也乖觉,不敢当成是客,只当多个主子很是尽职尽责地安排人手。
当然,少不得先往内宅禀告,而后再使人出门请曹颂回转。
听说曹颙来了,静惠诧异出声,脸上又红又白,露出几分不安。
弄潮与弄玉两个正跟在她身边学管家,见状弄潮不由好奇道:“这眼看就要过年,大伯怎么得空过来,不会是京里有什么事吧”
天望已经三岁,听了姐姐的话,挥着小手,嘴里也跟着“大伯”、“大伯”地学说话。
静惠听了,露出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这将近两千里路,怪遭罪的……”
羞愧难安中,她又感激不已。
她发出第一封求援后次日,就才知晓丈夫“重伤”的真相,立时叫丈夫写了信,禀明详情,就是怕惊动了曹颙,惊吓到两府长辈。
看来大伯哥是收到第一封信,立时就动身南下,否则也不会同第二封家书失之交臂。
听说曹颙已经去客房洗漱,静惠忙吩咐厨房置办酒席,而后带着三个孩子,到前院给曹颙见礼。
虽说旗人不讲汉家俗礼,可也没有兄弟媳妇去大伯房里见人的道理。
静惠带着孩子,在客厅这边候着,而后吩咐小厮去客房那边守着,等曹颙梳洗完毕后,请他过来相见。
弄潮与弄玉离京时,已经记事;天望则还小,等着一会儿,便拉着奶娘的袖子,打起了哈气。
等了足有两、三刻钟,客房那边还是没动静,曹颂已经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赶回来。
见客厅这边门开着,里面有人影闪动,曹颂不由扬着嗓子,高声唤道:“大哥,大哥”
李卫被落在身后,看着曹颂这般雀跃激动,兄弟情分数年没变,不由生出几分羡慕。
“老爷……”静惠唤道。
“父亲。”三个儿女的声音。
曹颂站在门口,冲孩子们点了点头,而后四下里看了又看,奇道:“大哥呢,怎么不见”
“大伯风尘仆仆,旅途劳乏,先去客房梳洗了。”静惠道。
曹颂哪里忍得住,立时掉头出了客厅,大步往客房方向去。
李卫见静惠在客厅上,晓得不便宜,只好点头致意,尾随曹颂而去。
进了客房院子,曹颂就开始唤人,直到他自己挑帘子进屋子,也没听到曹颙的应答。
曹颂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安,待绕过屏风,看到坐在浴桶里,满脸潮红、双眼紧闭的兄长,忙疾行几步上前。
因走的急了,没有看到脚下的木盆,绊了个正着。
那木盆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撞到浴桶上。
曹颙这才睁开了眼睛,神智还有些迷糊,神情很是懵懂。
看着他眍䁖着眼睛,面容也因旅途劳乏清减许多,曹颂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声音也是地不可闻:“大哥……”
曹颙已经恢复清明,从头到尾将曹颂看了两遍,确实全胳膊全腿,才移开眼,望向他身后的李卫。
虽说大家才到一起,还没有详聊,可曹颙风尘仆仆地赶来,除了担心曹颂,还能为什么呢
李卫不由有些心虚,挤出几分笑道:“这里实不是叙话的地方,曹大人还是先穿衣,先穿衣……”
其实,曹颙的心里是欢喜的。
关系至亲安危,虚惊一场,也比提心吊胆强。
只是身体上乏极,等李卫拽着曹颂出去,曹颙自己个儿费了好大力气,才出了浴桶。
等他穿戴整齐,到达客厅时,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有李卫在,静惠不好大剌剌地客厅候着,带着孩子去里间候着。
“这个时节,又这么远的路,有如此兄长,真是奉扬的福分。”李卫感叹道。
奉扬是曹颂的字,是曹寅生前所起。
曹颂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责,道:“大哥在户部,差事本就多,如今却因我思虑不周的缘故,使得大哥奔波数千里,这就什么事儿”
“是我的主意,也怨不得你,稍后我还给曹大人赔罪。”李卫道。
重生于康熙末年第4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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