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木材供应,曹颙晓得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木材不比其他,寻常商贾凭借关系与财力就能介入。
像松木这些木料,多出自东北。东北在满清入关后,就成了自留地,留着做八旗的退守之地。山林沼泽,多在朝廷手中,岂是商贾能插手的
就算有木材商供应内务府,也是南方省事产得一些名贵木料。有的时候,压根没有木头,只是走空账,然后用内务府这边的木料顶工。
这其中的猫腻,曹颙已经听伊都立讲了好几遭。
虽说他们这几个“过江龙”难压“地头蛇”,插手不到修缮工程中去,但是也个个都是水晶心肝,眼睛耳朵不是摆设。
十三条人命,还有这个被齐敏跑出来顶缸的史家。
曹颙握了握拳头,心里实是憋闷得慌。只是他不是傻子,如今连他都摘不干净,更不要说去盲目追究别人的责任。
木料之事,曹颙戛然而止。
舌头能杀人,这个道理古今同。他要是再说两句,吓到齐敏,那个倒霉的史家怕就难逃抄家问斩。
现下,曹颙只能用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宽慰自己。倘若四月下旬工期不能完成,康熙责罚下来,自己这边要沾大头。
时间紧迫,只能先可着工程,再说后话。
“几处修缮宫殿,依次清查,若是木料有虫蛀的,重新返工。”曹颙转过身来,吩咐薰长海与曲峰道:“董大人,曲大人,就要辛苦两位大人了。薰大人从东到西,曲大人从西到东,各自带人验看。”
说到这里,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现下是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一个时辰后,两位大人再到此处同本官汇合。”
薰长海与曲峰应了一声,各带了几个小吏下去。
齐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大人……若是重新返工,还剩下不足一个月的功夫,如何能完其他几处还好,松鹤清是太后寝宫,干系重大……”
曹颙看着齐敏,道:“那总管大人,是何意”
齐敏咽了口吐沫,到底是怕担干系,没有应承,道:“本官职责是代皇上打理行宫琐事,这修缮既是内务府的差事,自然当大人做主。”
事到如今,曹颙惦记的事还多,也懒得同他废话,便道:“如今,还有一事需要大人出面料理,才能周全些。”
齐敏听了,嘴角动了动,挤出几分笑来,道:“大人真是说笑,本官不过是挂个虚名,当个闲差,实没什么本事。倒是大人这边,人才济济。”
曹颙的脸上带了几分郑重,道:“总管大人,这今日出事的可是太后殿。太后她老人家向来不理外事,最是仁慈,对佛祖甚是虔诚。要是晓得在她寝宫后殿出了这般变故,往生了十几人,怕心里不会舒坦。到时候,大人同在下,都脱不得干系。”
齐敏想到此处,也是犯难,寻思了一回,低声道:“大人,这可怎生是好要不然,想法子瞒一瞒”
“纸什么时候能包住火了位高风大。在下这边有匪徒悬赏,大人的总管之位就不遭小人眼热”曹颙随口问道。
齐敏立时熄了声,脸上神情莫测,看着曹颙道:“大人所说何事,若是本官能力所及,自当应承。”
曹颙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我问过董大人了,像这样的伤亡抚恤是四到十二两银子。轻伤四两,重伤八两,死的十二两。这次那边的偏殿坍塌,死了十三人,伤了二十二人。抚恤银子这块,还请大人出面。既是太后宫这边出的事,她老人家向来又慈悲,就按照双倍。也能让剩下的工匠安心干活,省得乱了心思,后面的工期再拖拉。”
齐敏见曹颙郑重其事的,还当什么事儿,还提防着,生怕吃了亏。见是抚恤这块,他心里松了口
着说道:“还是曹大人想得周全,就这么办。虽说t子,也能让庶民感受太后老人家的慈悲,正该如此。”
说完这番话,他生怕曹颙再拉他做旁的,忙欣欣然地带着人“忙”去了。
一边走,他心里还一边算账,死的十三人,每个二十四两,就是三百多两了。伤的二十二人,都按重伤算,也不过才三百多两。
里外里,六百两银子的事儿,他这个大总管,倒是成跑腿的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跑腿就跑腿,自己要将日子抻吧抻吧,每日去两家,还是三家。这样一来,行宫的事推不到他身上,也省得工程延误担当干系。
这样想着,齐敏就松快许多。连之前想要揩油的心思都熄了,自己可是代表朝廷,代表皇太后的慈悲。
往后就算事情揭出来,自己也算是将功折罪……
不过,史家那边,也得想想法子,总要堵住他们的嘴巴才行。
曹颙这边,已经叫那个司库典吏取木料库的账册,查询剩余的新木料;随即,他有吩咐蒋坚回内务府本堂那边取这次工程的预算书。
他记得清楚,那工程的预算书上,记录过某处所需木料几何这样的字样。
伊都立已经回来,八处修缮地方,已经全部停工。董长海与曲峰两个已经带着人验看,伊都立同两人见过。
“大人,接下来,该如何”伊都立见曹颙胸有成竹的模样,开口问道:“有什么大人尽管吩咐,我老伊自是站在大人这头。”
曹颙点点头,道:“就等大人回来了,别人我也信不着。董大人与曲大人验看过的工程,劳烦大人再次验看,关键是木头。若是看着不对,想着虫眼,轻飘飘的,就不行;最少也要像原来的木头似的,看着结实不会出事的,才稳当。”
伊都立听了,不由眼睛放亮,说道:“大人就放心吧,我指定睁大眼睛,好好查看。”说到这里,稍加迟疑,看了曹颙身后站着的赵同一眼,对曹颙道:“怕是人手有些不足,大人将赵管事借下官用半日可好”
曹颙为难地摆摆手,道:“实是还有旁的事打他过去,要不然大人先去忙,一会儿让他得空去寻大人。”
今日跟在曹颙进衙门办差的,只有蒋坚与赵同、李卫、小满。蒋坚是曹颙的师爷,挂着个书吏的缺;赵同是曹颙得用的心腹家人;李卫在学幕,没什么分量;小满是贴身小厮,不作数。
伊都立听了,笑这说道:“既然赵管事有别的差事,那就算了。我先去看了,大人这边有什么事,随手使人吩咐下官就是。”
曹颙闻言,拱手谢过。
时辰不早,伊都立也不耽搁,带着人疾步去了。
曹颙转过身后,吩咐赵同道:“拿我的手令,到几处杂物库查看,主要看油灯等照明之物,还有灭火之物。”
赵同应了,回内务府本堂取曹颙的手令去。
曹颙看到小满,想起今日要在园子里宴请苏赫巴鲁夫妇之事,忙打他回去报信,今日衙门这边不脱身,请初瑜那边看着解释。
这会功夫,木料库典吏已经查好近这边所储的新木料数额。蒋坚也到了,手里拿了之前行宫衙门与营造司做的预算单。
两相对比,曹颙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幸好所余新木料的总数,同预算单上所需的木料数额相差无几。这样看来,剩下的,就看能不能赶在四月下旬前完工。
已经使人将各处工程人手分了两组,要是两组轮流不歇着的话,工程速度能提快些。原计划工期两月,现下压缩在一月内,除了分组,怕还要再着急些人手才够用。
不过,凭他的身份,想要用人的话,应不是难事。
那个典吏看见曹颙露出笑容,也明白这位总管大人叫自己统计总数的缘故,已经变了脸色,哆嗦着说道:“大人……大人……账目是这些没有那些呀……”
曹颙止了笑,看着那典吏,已经是面沉如水:“说”
那典吏双膝一弯,已经跪在地上,牙齿打着颤,说不出话来。
曹颙手里拿过账目,看着上面明晃晃的大字,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木料是这次工程的根本,要是没有木料,那大家岂不是要干瞪眼
“到底差多少说”曹颙克制着怒意,问道:“三成,五成,还是多少”
“总管大人明鉴,不干小人的事儿啊,小人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就跟那看门狗似的,实不干小人的事儿。”那典吏一边磕头,一边哭诉起来。
若是他长得劳苦大众些,说这些话,曹颙还能体谅体谅。但是他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加上胡搅蛮缠的功夫,使得曹颙心烦不已,提高音量道:“我叫你说”
那典吏唬得浑身一激灵,提起头来,用一双小眼睛,怯怯地看了眼曹颙,才哆哆嗦嗦地说道:差八成半……”
曹颙闻言,眼前直黑。
这需要修缮的几处工程,所需木料不是十根百根这么简单。
他扶着书案,盯着那典吏,道:“那些木料都哪儿去了”
那典吏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扶在地上,不肯再做声。
李卫在旁,见曹颙这般,心里也是焦急,上前踹了那典吏一脚,呵道:“大人问话,你竟敢不回作死么”
那典吏被踹飞出去,跌了个屁股堆,皱着脸“哎呦”出声,被李卫瞪了一眼,又合上嘴巴,抽噎着。
曹颙的脑子里想起曲峰方才提过的内务府木材商史家,问那典吏道:“是不是同史家有什么干系”
典吏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吱声,只是慢慢地低下了脑袋。
曹颙这才明白,刚才曲峰与齐敏提到“史家”时为何那般别扭。想来是曲峰说错了顶缸对象,齐敏着急,才差点露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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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六百四十六章 淡定
河,行宫,内务府衙……
已经是华灯初上,曹颙站在书案后,面前是摊开的木料场的账册。他的右手边上,是空白的纸折。
蒋坚、李卫、赵同等人侍立边上,见曹颙从笔架上拿下毛笔,蒋坚上前一步道:“大人,这是要拟折子”
曹颙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正如同我对齐敏所说,纸包不住火,左右事情也至此,还是禀明皇上,道明原委的好。”
蒋坚听了,已经变了脸色,摆摆手,道:“大人万不可义气。行宫修建十几年来,其中林林总总,多有王公贝勒涉足其中。这层窗户纸,不能由大人捅破。”
曹颙抬起头来,将那账册送到蒋坚在面前,道:“瞧瞧这个,做得滴水不漏。还记得咱们上个月游园么当时看着圈出这几处修缮之地,并不是陈旧非常。只当是皇家规矩,上了年限就要修缮,谁会想到其中有这些弯弯道道。他们想法子请旨修缮,除了惦记银子外,怕也是惦记着这边的木头。”
蒋坚接过账册,翻了翻账目,又看了看曹颙,道:“大人已经吩咐下去,明早天明开工,那工程所需木料,可是用拆下来的旧木头”
曹颙揉了揉眉头,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如此了。”说到这里,冷哼一声,道:“那些人若不是想用这些银子顶账,就是想接着贩卖。欲壑难填,委实可恶。”说到最后,已经添了怒意。
今天刚在衙门看的朝廷府报,因去年顺天、永平五府雨水多,粮食歉收。加上j商囤积、提高米价,使得百姓无米下锅。朝廷已经从京仓通仓米,发二十万石往直隶受灾各县,用于赈济,大州县三千石,小州县两千石。
这些米,多是用来在各地开辟粥厂,使百姓能熬巴到九月秋收。
如今米价腾贵,稻一石已经一两多银子,谷一石也有八、九钱。饶是如此,这赈济粮食也就在二十多万两银子。
二十多万两银子。能活数府百姓。一个预算八十万地工程。仅木料一项。那些蛀虫贪墨地也不止二十万两。
虽说到热河已经两月。但是因为有朝廷邸报。曹颙也晓得朝廷动态。今年立春后。京畿雨水不足。礼部诸官又开始忙着祈雨。
去年涝灾。今年又要大旱地样子。民生多艰。
曹颙记得自己出京前。听初瑜提及府里又买小厮丫头之事。因天佑他们几个渐大了。所以买了十来岁地小小子与小丫头。由老成地家人带着调教。省得过几年用时。人手不足。
同米价上升相比。这卖身价是不是降了
曹颙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胡思乱想地。都是什么
蒋坚见曹颙提笔不言语,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若是信得过学生,这折子由学生初拟如何”
曹颙此刻也是有些心浮气躁,撂下笔,点点头,道:“有劳非。”说着,他起身让出书案,对蒋坚道:“非磷在这里拟吧。”
蒋坚应声上前,提笔思量片刻,便沾了沾墨,挥笔而就。
曹颙站在一边,向赵同问起杂物库里的灯油等物。
赵同回道:“爷,灯油倒是不缺,灯具也有,只是夜间干活,最怕走水,还要预防才好。要不然,有使坏的,闹出事来,又是爷的干系。”
曹颙的长随中,有魏黑、郑虎、任氏兄弟勇武,吴茂、吴盛有管家之才,张义擅长交际,赵同不与众人同。
他心思缜密,熟悉刑名,又十分有好学之心。
曹颙见他能想到防火,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赵同俯身回道:“爷在府里使人预备的不是水缸,是沙子。小的回来前,绕路看过了,除了曲水荷香、远近泉声、云帆月舫三处,其他四处工地上都有沙堆,还算便宜。”
曹颙点点头,道:“嗯,这条记下来,明早使人往这三处运些沙子。”
赵同应了,走到侧面的小条案上,将曹颙的吩咐用纸笔记下来。
蒋坚已经拟好折子,奉给曹颙……
曹颙看了,心里佩服不已。专业到底是专业,这斟酌词句到极致。
自打庄先生过世,给康熙的奏折,多由曹颙亲拟。因蒋坚是幕僚,曹颙也没有瞒过他,都使他看过,所以蒋坚晓得曹颙的文风语气。
这折子拟的,虽词藻并不华丽,但是字里行间,处处是感恩宣誓之意。没有明面的阿谀奉承,但是那种崇敬之心,却无处不显。
关于行宫修缮之事,折子里也都提及,意思多为“年轻资浅”、“兹事体大,惶恐不堪大用”、“不敢丝毫懈怠、辜负皇恩”云云。
既提到差事的艰难,又提及自己的卖力,对于这边乱七八糟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曹颙看着这奏折,看了蒋坚一眼,道:“非磷在我这里,有些吃力吧”
相处大半年,曹颙也有些了解蒋坚为人,心里良善,是个好人。以往侍奉的各位幕主,也多是有操守的清官。
曹颙这边,虽与贪官沾不上边,却是掉到粪坑里,满目肮脏。
连曹颙这样疲怠的性子,都有喘不上气、受不来的时候;蒋坚沉默寡言至今,也。
蒋坚道:“大人谬矣,幕为主宾,本当费心竭力为东主筹划。大人待学生甚厚,已容忍学生散慢多时。学生面皮再厚,也不敢再不尽心。”
“非磷,违心之事,到底难熬。若是非磷受不得这些,不必勉强。你为人洒脱,在地方如鱼得水,拘在京城,实在难为你。”曹颙叹了口气,道。
蒋坚闻言,颇为动容,道:“大人仁厚,学生深之。夏清先生生前,让学生谨记幕为主宾四字。这些日子以来,学生时刻思量这四字,再不敢有张狂之心。幕为主宾,幕为主宾,克制不了自身义气,喧宾夺主,送了东主的前程,就算邀得名声人望,也是劣幕。若是大人不嫌学生见识浅薄、人才庸碌,学生愿效夏清先生,为大人驱使。”
曹颙见他如此说,脸上已经现了郑重,俯身拱手道:“如此,日后就有劳非磷了。”
蒋坚见了,忙躬身回礼:“学生定见贤思齐,不敢付大人所托……”
曹颙点点头,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虽说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够让人心烦的,但是心烦何用还得一件件地解决。
庄先生去世这半年,曹颙真的稍显吃力。
蒋坚以往的名声虽大,但是到底晓得京城不与地方同,过于谨慎,默默学习的多,鲜少开口。
今日蒋坚却打破平素沉默,主动为曹颙筹划,看来这半年的等待也值得。
曹颙走到书案后,提笔将蒋坚拟好的折子抄了一遍,才撂下笔。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曹颙这时才察觉出饿来。他掏出怀表一看,已经将近戌正晚上八点,眼看就是行宫封门的时候。
众人匆匆出得行宫来,魏黑、郑虎等人已经牵着马、提着灯笼在外头等着。
在魏黑旁边,站着一人,不是别个,正是今日约好到园子那边赴宴的苏赫巴鲁。
见曹颙出来,苏赫巴鲁大踏步迎上来,道:“孚若,差事,完了”
虽说他如今的结巴比过去好许多,但是说汉话还是有些生硬。
曹颙应了一声,带了几分羞愧道:“说好今日一道吃饭的,却耽搁至今,实对不住。”
苏赫巴鲁摆摆手,道:“客套什么不过……不过是一顿饭。到底什么……什么事我正闲,给你,打下手……”
话音未落,就听到他肚子里“咕噜”一声。
“你没吃晚饭”曹颙听了,有些诧异:“这都啥时候了,不是打发人回去说了么,还等我来着”
“不饿,不饿,不过……不过是一顿饭……”苏赫巴鲁憨笑两声,摸着头道。
曹颙心里颇为感动,摸了摸肚子,道:“我也饿得厉害,咱们先回去,边走边说。”
众人翻身上门,回了王府园子。
曹颙更衣完毕,来到前厅,已经摆好了酒席。
苏赫巴鲁也不是外人,两人无需客套许多,风卷残云似的,先填饱了肚子。
待茶水上来,两人才算自在下来。
苏赫巴鲁到热河虽说有不少日子,但是前一阵挺忙的,只来过这边一遭。
听曹颙说行宫修缮赶时间修要人手,苏赫巴鲁道:“我认识的,几个蒙古王府,能凑两三百。”
曹颙摆摆手,道:“那个人手好凑,不缺人。倒是能信得过的长随,还缺几个,要是你这些日子身边不忙,就将你身边的小子借我几个。”
苏赫巴鲁点点头,道:“不忙,不忙。算我一个。”
曹颙实是怕了,不是他常怀小人之心,而是受不了折腾。正如赵同所说,日夜赶工会加速工期,但是防火是关键。
这几处修缮,用的多是木料,要是真发了火灾,曹颙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摘帽子,等着发配吧。
虽说做官不容易,但是也比流徒强。
既是防水的沙子能预备好,那剩下的就是看场子的人。这些人必须是信得过之人,省得有小人生事。
拢共修缮七处,没处两班,每班最少两人才能盯得过来。这样一来,拢共就需要用二十八人。
若用外人,曹颙还真信不过,可是他能用之人,也没有这么多。带来的随后护卫与王府这边加起来是有几十人,但是这么大的园子,也不能空着。
苏赫巴鲁身边有几个伴当,是他的家奴,最是忠心可靠,所以曹颙才想到他们几个身上。
送走苏赫巴鲁,曹颙回到内院。
见丈夫面露乏色,初瑜不禁有几分心疼,给他敲了敲腿,道:“额驸也别太累了,到底身子要紧。我已经叫人寻了好参,明儿给额驸在熬些补药。”
费了一天心思,曹颙精神有些不足,倒在炕上,不爱动弹:“这一年到头,补药吃得不少。是药三分毒,吃多了也不见得好。
这些工期有些紧,明儿开始要忙一阵子。吩咐厨房那头,每日跟着我当差的那些人伙食要丰厚些。对了,月例银子这边,这个月也多些。许多事儿,还要累他们去做……”说到最后,已经声音渐低。
初瑜应了,想着这参丈夫不用的话,是不是使人送回京城孝敬公婆。她刚想要发问,就听到
开微微地鼾声,曹颙已经睡着了……
次日开始,曹颙便按规划,传令下去。两班倒,日夜赶工。所缺的木料,就用不久前拆下来的木料。
听到曹颙这个命令的时候,行宫那边的属官脸色儿都变了,却也都不敢说什么。他们的头儿行宫总管齐敏,正每日忙着“抚恤”,修缮事务彻底撒手不管。
曹颙身边只留了蒋坚,其他魏黑、赵同、张义、李卫、小满等人都直接带着他的手令,到各修缮处防火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坍塌之事也无人再提及。
不少观望之人,见曹颙只是埋头做事,皆松了半口气。
已经有人寻思着,要不要往曹颙家送礼,争取将木料“缺失”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关系重大,还要等京城那边的消息,没有人敢贸然做主,事情就拖下来。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就算曹颙这边不将窗户纸捅破,也难保不被有心人盯上,借此生事。所以那些人只敢松半口气,剩下的还要等各自主子的筹划。
转眼,进了四月。
算算日子,韩江氏在曹府已客居三个月。虽说是住单独的院子,紫晶那边对她也算客气,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始终有些放不开。
每年端午节,都是点心饽饽销售激增之时。如今的稻香春,已经打响了牌子。之前的七间铺面,早已供给勉强,到了端午指定供应不足。
虽说这几年京城添了不少南味儿点心铺,但是到底比不上“稻香村”的财力,受限材料,味道不正宗。
两相一对比,有钱的人家,越发笃定只有“稻香村”的饽饽才是上品。
在初瑜去热河前,韩江氏就提过添加几个铺面之事。
初瑜那边倒没有反对,只是叫她量力而行,不可太辛苦。还有就是小心行事,保重自身,
初瑜走后,韩江氏虽闭门不出,但是也没有闲着,打发几个人将四九城闲置的铺面位置都看过。而后,根据地理位置,相邻的铺面生意好坏等等因素,从中挑了四家出来。
她又出门来,一一看过,确实没什么问题,才敲定了主意,将这个铺面买下,开始收拾。
如今,铺面都收拾得差不多,就等着人手到位,就能开业。
韩江氏需要忙的事情多了,住在曹府,出入甚觉不便。
思量再思量,这日,她还是拿了主意,到葵院来寻紫晶,提出想要回去住。她之前外府住的宅子,是初瑜的一处陪嫁房产,也在内城。
紫晶是晓得二月里的变故的,放不下心来。
但是韩江氏毕竟不是曹府之人,也没有勉强留客的道理。
紫晶寻思了一遭,道:“韩奶奶,这事儿还是得太太拿主意。我们太太常居内院,不晓得外事,若是晓得韩奶奶忙,估摸也不会拦着。只是,容我多嘴一句,若是韩奶奶不急,可否暂缓两日等我同我们太太说过,看是不是过王府与公府那边,同福晋与三姑娘见过再搬出去。”
虽说紫晶没有明说,但是韩江氏是聪明人,自是听出她话中之意。
如今初瑜不在,李氏不管外事,韩江氏这边还得有人庇护,才能稳妥。往王府与国公府走一遭,既是震慑小人,也能同两位贵女保持往来。
待有事时,好求得两人庇护。
这番安排,实属好意,也算稳妥。
但是韩江氏也不是没皮没脸之人,这般厚着脸皮去攀附,也怕给两位贵女添麻烦。
她想了想,开口道:“谢过姑娘好意,福晋与三姑娘身份贵重,实不好冒然相扰。若是便宜,还请姑娘使人告诉王家大奶奶一声,小妇人想去给十三爷与福晋请安。”
招投标后,外界晓得了有个“寡妇韩”有万贯家财,随即也晓得了她将银钱贷给了十三阿哥,使得十三阿哥有财力能介入内务府商线,同鲁商王家一道拥有南洋的六成官方贸易。
总算韩江氏放开眼界,不再像过去那样只盯着眼前。稻香春开业的数次变故,使得她认识到,在京城,经商不仅是经商。
到京城数年,对于京城权贵,她心里也多有数。
十三阿哥可以说是其中怪胎,以皇子之尊开府,可连个国公的爵都没有。虽都道他“失了圣宠”,无权无势,门庭冷落,但是愣是没有权贵敢主动招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估计是怕他发疯,乱咬人。
韩江氏同十三阿哥府本就有经济往来,只是之前都有郑沃雪出面筹划,十三阿哥没有露出罢了。
去请个安,然后背靠大树,好好地做自己的生意。
韩江氏这般拿定了主意,心里却有种数不出道不明的郁结。
曹颙走前,曾同紫晶说过,若是有人再打韩江氏的主意,可寻求平郡王福晋与曹颐帮忙。跟姐姐与妹妹那边,他也打过招呼,所以紫晶才这般提议。
不过,见韩江氏另有主意,紫晶这边也不好随意做主,便应了下来,打发人给往郑沃雪处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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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六百四十七章 舒心
城,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
时值气温交替时节,气候高低变换,十三阿哥的日子便有些难熬。虽说福晋们已经换了绸衣,但是十三阿哥腿上还带着护膝,体寒挥之不去。
看着十三阿哥面容白,体态渐瘦,十三福晋担心不已。
内服外敷的药不说,还有之前曹颙淘来个各色偏方也都用着。
这不,一大早的,十三福晋又使人熬了一碗药上来。十三阿哥见了,不由皱眉,道:“刚用了早饭,喝了两碗稀粥,哪里还喝得进去这个”
“爷还是喝了吧,昨晚上都疼得没睡着,脸色儿也不好看。”十三福晋带着几分担心,说道。
十三阿哥见她如此,便不在言语,接过药碗,硬着头皮,一口饮尽。十三福晋那边,已经倒了半盏清茶,送到十三阿哥手上。
十三阿哥漱了口,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道:“冬天没犯,还以为好些了,又折腾人,这叫什么事儿”
十三福晋笑着说道:“爷没记得,所以没在意。我那边都记着,爷这几年,一年比一年犯的次数少。想来再养两年,这病根也就去了。”
十三阿哥看了一眼十三福晋,道:“前两个月做月子,好不容易胖些,这才多暂功夫,又把你累瘦了。别竟寻思给我补,你同时拉扯几个小的,身子才当要保重。”
十三福晋只是笑,叫丫鬟将药碗收下去。
如今。十三阿哥膝下四儿三女。除了长子长女是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外。其他五个都是十三福晋嫡出。
这五个嫡子嫡女。大地十岁。小地还不到四个月。
身为十三阿哥嫡妻。除了自己个儿生地。其他庶子庶女也要她地看护。想到此处。十三福晋道:“爷。大阿哥十一了。还在内宅住着。也当有个单独地院子。要不然。将东路地跨院收拾出来一个。给大阿哥住吧”
十三阿哥闻言。有些恍惚。道:“弘昌都十一了真快。当开府地时候。他才五、六岁。再过几年。也要当差娶媳妇。”
十三福晋笑道:“取媳妇还太着急些。倒是咱们大格格。明年及。该预备嫁妆了。说不得过两年。爷就要做郭罗玛法。”
十三阿哥听了。摆手道:“媳妇当早娶。闺女咱们不着急嫁。还是养在自家金贵。”
夫妻两个说着话,就有内侍隔着门禀告,道是王郑氏同韩江氏来给十三阿哥同福晋请安,在前院候着。
虽没见过韩江氏,但是十三福晋是听过的,问十三阿哥道:“爷,这个同郑掌柜来的,就是上个月弘旷百日送了重礼的那位么”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就是她,也算是京里有名的财主,如今也是咱们的大债主。走,咱们去见识见识这位女中陶朱。”
说话间,夫妻两个一块出了屋子,到了前院。
韩江氏同郑沃雪两个,正在偏厅候着。
自打她说想来给十三阿哥请安,郑沃雪便来请示过十三阿哥。十三阿哥这边,对韩江氏也有几分好奇,正好也没什么事儿,便约了今日。
虽说曹家也是富足,但是阿哥府这边的摆设、器皿都是内造之物,同权贵之家还有不同。
韩江氏在扫了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
郑沃雪见她略显拘谨,便轻声道:“十三爷与福晋同曹爷与郡主是至亲,待人随和,不是爱端架子的,韩掌柜的不必担心。”
韩江氏闻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道:“听说,郑掌柜是从曹家出来的。请恕小妇人冒昧,只是郑掌柜投了十三爷府上,没有在曹家门下”
“外子是官身,十三爷这边虽不在朝廷理事,但在这边做门人,复出也便宜些。”郑沃雪回道。
韩江氏听了,心里带了几分诧异,从言谈举止上看,郑氏是内敛的性子,不喜张扬,看不出这般势力来。
巴结权贵,弃了旧主,还能如此坦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这样一想,她倒是不晓得该敬佩郑沃雪还是该鄙视。
郑沃雪见韩江氏神情变幻,浅浅一笑,不再吱声。不是说不给曹府做事,就不是曹家人;也不是说给曹府做事,就是曹家人。
有些事儿,心里晓得就行,不必挂在嘴边。
若不是关注曹家那边,怕韩江氏成了曹颙的软肋,郑沃雪也不会巴巴地直言相告。她本不是多嘴之人。
对于韩江氏的生意手段,郑沃雪虽有几分佩服,但也仅是佩服而已。
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郑沃雪与韩江氏都从座位上起身相迎。
十三阿哥与福晋走了进来,韩江氏跟着郑沃雪一道俯身给两位见礼,十三阿哥摆摆手,叫两人起身,随后带着福晋落座。
乍见韩江氏容貌,十三阿哥与福晋两个都有几分惊艳。
十三阿哥脸上已添了笑意,眼里多了几分打量;十三福晋这边虽笑着,到底是女子,见了貌美之人,难免起攀比之心,已经寻思是不是制几套新衣,将自己好好拾掇拾掇。
虽说如今有外债,但是银钱也比前些年松快不少,不至于那样拮据。
不若看着韩江氏一身青衣,梳着髻,寡妇装扮,十三福晋之前的羡慕之心,就都淡了。
红颜薄命,自己夫妻相谐,女儿成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韩江氏虽低眉顺眼,但
感受到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的打量,藏在袖子里的手t3头,身子躬得紧紧的。
她心里,已经生出几分悔意,寻思是不是不该如此轻举妄动、抛头露面。不知不觉,她已经涨红了脸。
十三福晋见了,倒是生出几分不忍,拉了拉十三阿哥的衣袖,笑着说道:“爷,是不是该请客人坐了”
十三阿哥这才收回视线,笑着对福晋说道:“始见庐山真面目,有些失态了,福晋勿恼。”
十三福晋娇嗔道:“瞧爷说的,我倒成了老虎似的。”
十三阿哥笑笑,转过头来,对韩江氏同郑沃雪道:“都不是外人,坐下说话吧。”
两人俯身谢过,才恭谨地坐下。
十三阿哥对韩江氏道:“二月里招投标的银子,还未谢过韩掌柜。这个人情,爷这边记下了,往后有什么事儿,爷能做主的,自会为你做主,定不让别人欺负你。”说到最后,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同郑氏巾帼不让须眉,都称得上奇女子。往后就看你们两个的,保不齐谁就熬成了咱们大清朝的朱陶公。”
韩江氏此来,凭借同这边的借贷关系,是有攀附、寻求庇护之心。十三阿哥这边的爽快,使得她心里踏实不少。
虽说口上称着“不敢当十三爷谬赞”,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松快许多。紧张之下,没有听出十三爷的弦外之音。
十三福晋与郑沃雪却听出不同来,十三福晋不由有些诧异,十三阿哥平素并不是轻佻之人,但是前面的话多少有些调笑打趣之意,语气有失庄重。
除了请安,剩下的不过是些客套话,韩江氏提及即将开业的四间铺面,说晓得这边府上小阿哥、小格格多,孝敬了两张饽饽方子。
十三福晋收了,带着几分欢喜,道:“这个却是难得,听说稻香村的方子,如今只有太后宫才有,可是不少人家惦记。”
韩江氏说道:“除了方子,要是想要味道正宗,还要看所用材料。月中新开的四间铺子,有间就在西单牌楼,离贵府不远,福晋有什么所需的,尽管打管家过去取就是。就算曹爷与郡主那边,晓得能孝敬福晋,指定也是欢喜的。”
十三福晋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
重生于康熙末年第2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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