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姐姐,您瞧,这又空了一处,昨儿不见了一个云纹金狮子,今儿就没了金如意,这莫不是遭了贼”隐香说着,不禁瞅了瞅四周,打了个寒战。
她们“香”字辈的丫头,拢共是四个。除了有了身孕被送到庄子的添香,还有个容貌俏丽地留香。
如慧回娘家后,兆佳氏将儿子的屋里人挨个看了。因留香颜色好,怕她不安分,就打发出去配小子了。
藏香与隐香性子恭顺,容貌平平,兆佳氏教训了一番,便仍让她们在这边侍候。
如慧留下的那两个丫鬟,已经被侍郎府接回去。这边院子,只剩下藏香、隐香带着几个小丫鬟侍候。
藏香仰起头,将百宝格挨个看了,却是越看越心惊。
原本摆放着青花双凤纹瓶地地方,换上了青花三果纹蒜头瓶;摆放着象牙花雕仙女像的地方,换上了汉白玉佛手;摆放着白玉雕三羊开泰摆件的地方,换上了白柚笔筒……
拢共就二十多个摆件,换了五、六件。
因换的东西,要不颜色差不多,要不样式差不多,这要是不仔细的话,还真瞧不出来。
隐香年纪下,浑不知愁,藏香到底年长几岁,手心已经都是汗,身子有些发软。
她抚了抚胸口,强按下心神,低声对隐香道:“别张扬,要不然你我都托不得干系。这事儿瞒不得,得马上报上去。”
隐香听了,不由一哆嗦,露出惶恐之色,道:“姐姐,是要去太太房么,我怕。”
隐香与藏香不同,是京城这边的家生子,二房初进京时,分在曹硕房里的。
这几年来,她也算是见识了兆佳氏的滛威,真是猫避鼠似的。
早年地玉蛛之死,加上前些日子留香只因迁怒,就被胡乱指了个麻子,使得隐香对兆佳氏越发畏惧。
藏香稍作思量,摇头道:“不去太太房里,先报二奶奶那边,看二奶奶怎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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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五十一章 家贼下
曹家,东府,西跨院
静惠听了藏香、隐香两个的讲述,眉头越来越紧。
藏香在曹硕身边侍候久的,怕静惠误会了他,忙道:“二奶奶,这几件东西,都是三爷大婚时收的礼,并不是奶奶的陪嫁之物。这……会不会是三爷……换了银子,去贴补添香去了,毕竟她是双身子,也要好生养着……”
静惠点了点头,看了看她们两个,道:“这事先别张扬,晚上三爷回来,你们就说我已经晓得了这个事儿。他若是没有银子使的话,我那边还有些体己……”
话虽这样说着,但是静惠的心里却是忧心得紧。
她上次使人送添香去庄子时,就交代过那边的人,要是曹硕过去,要给这边回信。要是次数不多,她也好能帮着瞒瞒;要是次数多了,也好能规劝一
曹硕并没有去看添香啊,那这些东西都哪里去了……
今天是四月二十日,大朝会。
畅春园箭厅里,人头涌动,三三两两的朝臣窃窃私语。不时传来咳嗽声,伴随其中,让人觉得分外压抑。
曹站在队列,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老实得紧。
虽说困乏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曹却只能硬撑着。毕竟这里是朝会之地,他也不敢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睡过去。
否则地话。“藐视君威”、“御前失仪”地罪名下来。可是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昨晚折腾到半夜。实在是自做孽。
今早过了三更天。曹就打着哈欠。早早地起了。
因睡得功夫短。加上宿醉地缘故。他觉得太阳生疼生疼地。一直用手来使劲地揉啊揉。
初瑜则是带了几分愧疚之色。昨晚想着心事。竟忘了今儿是朝会之期。
侍候完曹换了朝服。初瑜抬头看看座钟。已经到了丑初凌晨一点。没有功夫吃早饭了。
她包了两包点心,让曹在路上垫巴垫巴。
曹哪里有食欲。只是觉得口渴,连引了好几盏茶,才算是缓过来些。
曹正难受,实不想吃东西。便让初瑜天亮后叫厨房那边熬点小米粥,拌几个小咸菜,中午送到衙门去。
现下,他却是后悔了。
肚子饿的咕噜咕噜直叫,嘴巴里也干得不行。
又渴又饿又乏,就是他此时的写照。
浑身都觉得没劲。要不难受有多难受。虽说有宿醉的缘故,但是更多是饿得。要是早间听了初瑜的,带些点心路上垫吧。也不至于这么难受。越是饿,这想得就都是吃的。
如今,他最惦记地就是油条豆腐脑。说起来,他鲜少在外头用早点,也不晓得是怀念上辈子,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只觉得想得不行不行的。
一碗雪白的豆腐脑,浇上一调羹油泼辣子,就着一跟油条。这是再好不过的早点。
一会儿散朝回城,定要找个地方喝上一碗,曹阖眼思量着,已经是拿定了主意。
在外头先吃一碗,晚上回家,让厨房那边也做上一次豆腐脑,明早给孩子们尝尝。
因他的要求,府里的几个孩子多数都喝牛奶。只有双胞胎中地老二左成身子弱,喝了牛奶拉肚子。没有喝。
牛奶喝不了,豆浆也行啊。
曹想起这个,不禁有些内疚,自己好像对家里关注得太少了。
自打父母进京,他心里也当是解脱了,很少问起家里的事。仔细想想,实在太不应该。
很久没给妞妞讲故事了,早先就惦记着给几个皮猴子修建个游乐场,至今还没有着落。
再想想初瑜。既要照顾孩子们。又要招抚母亲,下巴已经熬尖了。
自己是不是最近太“敬业”了。疏忽了家里
不止如此,先生已经去了西山两次,自己原说要相陪的,也是失言。
小和尚智然,心魔不晓得化解得如何,这已经是个把月不见。
待听到远远地传来响鞭声,曹直了直身板,睁开了眼睛。
今天的早朝,从礼部的折子开始,并没有一开始就提及西北的战事。
礼部教习进士,已满三年的,考试其优者,月底前就能选官,遇缺补用。考试不合格的,则另回原籍候补。
予故原任吏部尚书徐潮祭葬如例,另外授一甲进士徐陶璋为翰林院修撰,缪曰藻、傅王露为翰林院编修……
大事小情的,管礼部地差事,就报禀了一阵子。
不少人盯着礼部尚书赫硕咨的后脑勺发狠,心里腹诽不已,这就是话涝。
难不成不晓得大家伙心里都惦记着西北战事,还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嗦……
足足有两刻钟,礼部地事情才算是处理完。
康熙面沉如水,俯视着厅里的王公百官。虽说都做恭顺状,但是人心浮动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句古话说得好,“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
如今这可好,武官虽不怕死,文官却没有几个不爱钱的,这天下明面上看是“太平”,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
国库,已经被这些“蛀虫”给啃光了。
堂堂的帝国,竟连平定疥癣之乱的银子都没有,让他这个做帝王的情何以堪
这还是私下从内库挪出了一部分银子,才算是能支付几路人马半年的饷银。这事只有户部尚书与几个大学士知晓,算是机密。
最近,这请战折子雪花似的飞往御前,康熙见了却只有苦笑。
这些个人中,有几个是奔着“忠君报国”去地,不过是想着捞军功、捞赏银罢了。
待看到躬身列于一边的曹寅,康熙却是不禁微微皱了眉。
就算是身为帝王,说到底仍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对于曹府传来的“喜事”,康熙也是感触莫名。
心里也欢喜。但是也隐隐地嫉妒,还有对曹寅的挑剔。
却是越老越不如早先聪敏,在礼部半年多了,也没有什么成就。
他却是忘记了,自己安排曹寅去礼部,本来就是奔着荣养去的。本就是个轻省衙门。曹寅又是副主官,自然也不好插手政事。
随即,康熙收了收思绪,毕竟现下还不是能省心地时候。
兵部随即上的折子,却是使得堂上众人都不禁竖起了耳朵。
哈密的战报回来了,据甘肃提督师懿德疏报,三月二十六日,驻防哈密游击潘至善笔帖式常保住等率二百旗兵,同哈密汉王白克额敏击退来犯地两千余策妄阿喇布坦兵。使得贼兵败退二十里外。
虽然听着是打了胜仗,但是却没有几个人当真。
蒙古人最是彪悍,就算是被暂时逼退。但是二十里的距离,快马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瞬息可至。
就算这次攻城未果,还有下一次。
说不定这咱功夫,数千里之万不晓得战了几个回合了。
就算这战报上没有水分,策妄阿喇布坦带来地却是两千多人马,那城里驻防的二百骑兵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守土有功暂且不说,“击杀九十人,生擒三人。击退两千余人”,不管是搁在什么时候,都可谓是战功显赫。
就听康熙开口说道:“官兵甚少,辄奋往争先,杀退二千余贼,深为可嘉。所有在事及受伤阵亡官兵、哈密兵应行赐恤之处,兵部速议具奏。”
兵部尚书殷特布想来已经有了章程,躬身回道:“启禀万岁爷,臣部几位大人商议后。已经联名书了折子。”说着,从袖口中取了折子,双手奉到头顶。
康熙点点头,内侍已经从殷特布手中接过折子,递到御前的书案上。
兵部几位堂官的意思,按照先外后内的规矩,遣兵部司官与理藩院司官各一人,去哈密上次汗王白克额敏。至于那奋勇杀毒的二百旗兵,不管是阵亡受伤。还在继续坚守哈密地。则等事定日再议叙。
“准奏”康熙将折子合上,开口说道。
随后。殷特布退回他地位置,兵部的差事也算是回禀完毕。
在听闻了西北地战况后,众人心里越发眼热。
一个从三品的汉人游击都能占了这个“便宜”,捞了这么一份军功,那他们这些八旗子弟,岂能落在南蛮子后头
康熙接下来吩咐大学士与尚书等人的话,却听得众人晴天霹雳一般:“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处,著派贤能司官一员,驰驿前往,令胡土克图速遣人前往策妄阿喇布坦处去云,中国至圣皇帝大沛仁恩欲天下共享太平,尔无故发兵,被驻扎哈密二百缘旗兵及哈密回子尽行击败。今既败北,如何度日何不速遣使至皇帝前跪请伏罪。尔若不如此恳求,必加天讨……”
这是要招抚,而不是剿灭了
不过是几千不安分地厄鲁特人,胆敢行如此大不违之事,自当严惩,岂能姑息
这样的话,往后再二再三,朝廷的威严何在
曹对于武事并不热衷,心里想着的是那个战报上提到的笔帖式常保住。
说起来,这个却不算是陌生人。
他是永庆的族弟,伯爵府的旁支,其祖父是永庆祖父的庶弟。
早年永庆在京时,联系不多的完颜氏族人中,就有这个常保住。
曹还曾遇到过两遭,一起在永庆家喝过酒。
永庆出京后,曹没有再见过常保住,只知道他补了笔帖式,后来出京当差了。实没想到,他竟然去地是哈密。
笔帖式,正八品的顶戴。
能名声直通御前,不晓得是哈密那边人才匮乏。还是沾了“完颜”这个姓氏的缘故
只是,策妄阿喇布坦难道是吃饱了撑得,来征战玩儿
曹浑浑噩噩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现。
要是因雪灾的缘故,策妄阿喇布坦就该带着人马多多劫掠四方,而不是在想着围城。
没有后勤供应。攻打城池那简直是玩笑一般。
能够底气这么足,倚仗的是什么这幕后有没有其他人的操手
曹的脑子里出现地是北边地那只大熊,如今正是沙皇彼得当政的时候。
莫不是鄂罗丝有了南下扩的打算,这可是件大事,得需要小心提防。
就连曹这半吊子,都能想到其幕后倚仗之人上,康熙自然也是晓得的。
曹想到这点,寻思刚才的所谓“招抚”,看来更像是“安抚”京里地人心……
少一时。散朝。
曹已经是没了困意,十六阿哥凑上来,低声道:“曹。有话对你说,跟我来。”
曹原是同兵部的几位属官一处,闻言对几个下属摆摆手别过,自己个儿随着十六阿哥出去。
鲜少看到十六阿哥这般郑重的模样,曹心里也是纳罕,猜不到他到底想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到了个海子边上。
这里甚是静寂,水波荡漾,几只水禽在在岸边飞来飞去。
“什么事。还巴巴地来这边说”曹见十六阿哥沉吟不语,笑着开口问道。
十六阿哥却是没有笑模样,看着曹,皱眉道:“孚若,有件事儿不对头,你心里要有个数。”
曹闻言诧异,道:“十六爷,这是哪一出”
十六阿哥犹豫了一下,道:“昨儿派去你家的人。虽说打地是额娘地口号,但是你也当知道,我额娘是做不得主的。皇阿玛同姨夫是总角之交,又念及先前老太君地情分,多关照些也不算什么。奇就奇在太后那边,不晓得有谁在太后面前吹了风,她老人家好像是姨娘有所误解……我额娘听着她话音不对,心里有些不放心,昨晚寻我。让我转告你。让姨娘称病,先别往宫里谢恩了等太后消消气。或是过了这阵再进宫也不迟。”
能有什么误解
李氏行事循规蹈矩,没有闹出了不得的笑话,名声甚好。
太后那边,该不会是因李氏地身世,才心中恼怒的吧
曹点了点头,道:“嗯,晓得了,谢过娘娘与十六爷……”说到这里,却是想起昨儿听初瑜说起,她们婆媳今儿就要进宫谢恩。
他忙掏出怀表看了,已经是在辰正上午十点。
十六阿哥见他神情,道:“怎么,姨母今儿就进宫了
曹点了点头,道:“看来要先到园子门口看看,母亲进园子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骑马回城,却是真可好拦住。”
十六阿哥道:“如此最好。那咱们也别耽搁了,这就去园子门口问问
却是刚好来迟一步,李氏与初瑜婆媳两个已经进了园子。
李氏性子柔弱,早年虽也进过宫,但是不过是以王嫔地亲眷进的,很少接触其他宫妃。
却是不晓得太后这位老人家,会如何对李氏。
十六阿哥见曹脸上多了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的:“你别担心,还有我呢。再说太后老人家不快虽不快,却不会行是歹毒之举。姨母是诰命,又不是后宫,最多一个冷脸子到头了,不用放在心上。”
要是李氏身上没有身世之谜,自然是如此,如今却有些不保准了……疼难忍。
西北用兵,虽说派出的两路人马数量都不多,但仍是烧银子。
康熙正想得跑身,就听魏珠低声道:“万岁爷,奴婢奉命往太后宫去送吃食,出来时,遇到了进宫谢恩的曹夫人与和瑞郡主。”
“谢恩”康熙沉吟了一下,起身道:“晓得了,难为你用心,走,过去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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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五十二章 血亲上
畅春园,寿萱春永殿。
太后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着宜妃抱在怀里的重孙女。
她十几岁就离开科尔沁,进了紫禁城。虽说没有生育一儿半女,但是嫡后的身份却使得她儿孙满堂。
孙子、孙女就有数十人,到了重孙子这一辈,已经上百人。很多人,她都没有得见,如今不少重孙、重孙女长大,连玄孙都有了。
宜妃原是坐在挨着炕边的小凳子上哄孙女,见太后有兴致,笑着将小姑娘放在炕上,用蒙语对太后说道:“太后,您瞧,这小丫头的耳朵,同她阿玛一样,都随了主子爷,看着着实可人疼。”
太后一辈子不会说汉话,太后宫中,使唤的都是蒙古与满人奴才。就是康熙来这边请安,也多是用的蒙语,偶尔也用满语。
早在太皇太后还在世时,后宫中没有汉妃,上至嫔妃,下至太监宫女,多是说满语,还有说蒙语的,说汉话的少之又少。
太皇太后去世,才算终结了大清后宫中的满蒙语时代。
虽说还有个太后,也是不谐汉话的,但是因她向来荣养,鲜少插手宫务,所以在后宫的影响完全比不上太皇太后。
不过,其他的地方说汉话可以,在太后面前,众人还是要蒙语或者满语对答。宜妃入宫早,又是个机灵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她的蒙语也学得甚是用心,说的极为利索。
因这个缘故,在后宫诸位嫔妃中,太后待宜妃最为亲厚。
加上宜妃地长子。又是太后亲自抚育地。所以相处起来又是不同。
这被宜妃抱到炕上地小姑娘。一岁半大小。看来是见天被人瞅来瞅去地。她也不怕生。站在那里。眼睛乌溜溜地。带着几分好奇地望向太后。
太后见了。很是喜欢。伸手拉她到跟前。抱她在膝上坐了。用蒙语赞了几句。
小姑娘抿着小嘴。看了看坐在凳子上地宜妃。又看了看侍立在其身后地母亲与祖母。歪着小脑袋。巴巴地看着太后胸前地一串金珊瑚手串。
太后瞧了。便将前襟前地手串解下。挂到小姑娘胸前地扣子上。
小姑娘好像很意外。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太后。又低头看看自己地前襟。已经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她伸出一双胖胖地小手。把玩着那串珠子。
太后眯着眼睛。用手摩挲着小姑娘的后背。
小姑娘可见是真高兴了,小嘴咧着,“咯咯”地笑出声来。
突然,她停止了把玩,伸出两个小胖胳膊,一把搂住太后地脖颈。
太后先是唬得一怔,随即却是被小姑娘给逗笑了。
小姑娘搂住太后的脖颈,探出脑袋去,在太后脸颊上“吧唧”一声。亲了一口,留下了湿乎乎的口水印。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十六阿哥的嫡长女。
今儿,她是被母亲郭络罗氏抱着给宜妃请安,又让宜妃给带到太后宫来。
十六阿哥现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是嫡出,自然是爱之如珍似宝的。
平素见了,他就是将女儿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淘换过来给闺女玩儿,倒是比对儿子更亲近几分。
父女之间的互动,就是来“香香”。
变着法的哄姑娘高兴,让闺女“香”自己一个,就是十六阿哥平素的乐事。
小姑娘一时欢喜之下,便主动“香”了太后一下。
太后虽说已经五代同堂,儿孙众多,但是彼此难得相见。
就算见了。孩子们也都被大人教了规矩。只会磕头请安,守一个“礼”字。像小姑娘这般天性流露的还是头一遭。
太后也是添了欢喜,见曾孙女喜欢这金珊瑚地物件,便叫人将首饰匣里的几样金珊瑚首饰都送了过来。
有项圈,有朝珠、佛珠,还有戒指与耳环。
七七八八的,摆了半炕。红彤彤地,分外醒目。
小姑娘已经是看不过来,不晓得摸哪个好了。
太后见她伸手要抓戒指,忙递了个项圈给她把玩,随即吩咐宜妃道:“那小物什,让十六媳妇帮孩子收着,要不,送到嘴里,可是了不得。大的东西让她先玩儿,走时也都给她。”
屋子里除了太后与宜妃外,德妃也在,坐在宜妃对面的凳子上。宜妃身后侍立的是王嫔与十六福晋婆媳,德妃身后是十四福晋与几个在园子里伴驾的年轻贵人。
这半炕的金珊瑚首饰,足有一二十件,说赏就赏了,连宜妃都有些眼热。
宜妃笑得花枝乱颤,转过头来对王嫔与十六福晋道:“还不快点谢赏,连我都眼红了,这曾孙女一来,可是入了太后的眼了。”说着,又笑着奉承道:“借太后吉言,今儿得了太后的赞,又得了太后的赏,也是这孩子地福气呢”
王嫔与十六福晋上前,身子已经插葱似的,矮了下去谢赏。
太后笑着摆摆手,叫她们起了。
宜妃又笑着说道:“太后,这孩子十五个月了,还没起名儿,要不然就恭请太后赐个名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会儿,道:“小名就叫宝音吧。”
屋子里众人,除了几个年轻贵人与十六福晋进宫年头短,对蒙语不甚熟外。其他德妃、宜妃与王嫔都是学了半辈子蒙古的,自然是晓得这“宝音”的意思。
宝音,是蒙语,换成汉话,就是“福”的意思。
用这个做孩子的小名儿,又吉利又大方,甚是妥帖不过。
这次却是连宜妃也起了,同王嫔与十六福晋一起谢过太后赐名。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就听殿外太监扬着公鸭嗓道:“启禀太后,礼部侍郎、二等伯曹寅之妻李氏同和瑞郡主奉懿旨前来请安。”
屋子里的热闹瞬间冷了下来。太后看了看德妃,又瞧了瞧宜妃,微微皱眉,吩咐边上的内侍传人。
早些年,太后这边也是有不少外命妇请安的。
因这几年体力不支,老人家怕吵闹。除了圣寿节一并受礼外,其他地命妇都见的少了。
偶尔召见两个,也不外乎是经年地老人,过来讲讲古什么的。
这次破例召见李氏,太后心里却是置着气。
老人家上了年岁,这性子就执拗起来。
她有个嫡亲的侄孙,想要留在京里这边当差,却是因各种家法制度约束,只补了个虚缺。整理日无所事事,隔三差五便要来太后这边撞一次钟。
曹家倚仗的,不过是孙氏当年照看康熙十来年的情分。
这点。让太后心里很不舒坦。
她同康熙现下虽是母子情深,但是早年的关系生疏得紧。
曹家不过是包衣奴才,只因沾了孙氏地光,儿子为高官,孙女栓婚郡王,孙子指了郡主,加上阖家抬旗,这已经是天大地体面。
如今,连个妇女怀孕。都要使唤内务府地嬷嬷,这依然是王府待遇。
太后这边的亲戚,却是连个奴才也比不上,老人家心里怎么会舒坦
虽说李氏在去年圣寿节时,也曾随同其他诰命进宫请安,不过是站在人群里行礼罢了,太后没大留意过。
少一时,李氏与初瑜已经随着内侍进来。
走进屋子几步,婆媳两个都蹲了下去。
李氏操着生疏地满语。口称:“奴才李氏恭请皇太后圣安。”
初瑜这边则是换成了:“曾孙女恭请太后老祖宗圣安。”
太后听着李氏说着满语,微微一怔,随即看看初瑜,估计着是孙女提点的。
要是李氏是个遍插珠翠的庸俗妇人,太后的气还能消消。
偏生李氏举止有度,身上虽说穿着一件素淡的草绿旗袍,但是袖口与衣领地流水纹却绣得极为别致,露出几分不凡来。
太后心中越发厌恶,只觉得如今这人心不古。乱了纲常。
这奴才倒是比主子越发有谱。实是让人不待见。
“嗯,起吧”过了好半天。太后方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淡。她的脸上绷得紧紧地,带着几分挑剔,打量李氏。
她的视线在李氏微微凸起地小腹上滑过,心里却是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了。
曹佳氏与曹姐弟,她都见过,晓得都是品貌端正的孩子。
眼前这个女人,也算是有福之人,只是福气太过了,卑贱之人怎么受得了
太后心里正嘀咕,李氏与初瑜婆媳两个已经起身。
看到李氏容貌的那刻,太后却是不由地一慌神,脸上显出迷茫之色。
宜妃与德妃都在暗中留心着太后这边,见太后如此,心里都是纳罕不已,这时,就听太后道:“李氏,你到炕边来。”
李氏那一句满语的请安话,还是之前跟初瑜临阵磨枪,现学的。
对于太后这蒙语,更是丝毫不懂。
初瑜则是大致听懂了,低声告之李氏。
李氏心里虽忐忑,但仍是遵命,往前走了几步,距离炕边还有三、四步时停下来。太后像是要在李氏面前寻找什么影子似的,仔细打量了她好几遭,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耳朵上。
太后的神情甚是复杂,过了好半晌方开口问道:“你娘家……是如今在苏州的那个内务府李家你……是辛亥年生人”
李氏低着头,没有察觉中太后地异样。听着“咕噜咕噜”的蒙语,她不禁手心出汗。
这只当进宫请安是个过场罢了,哪里会想到这太后老人家还要找人说家常。
不过这委实听不懂,这又如何是好
这话却是连初瑜也听不明白了,求助似的看向王嫔。
王嫔冷眼旁观,心思都放在李氏这边,没有看到初瑜的求助。
瞧着太后的意思,像是遇到故人般,难道高氏老太君早年曾进宫过
王嫔倒是有些糊涂了,只觉得迷雾重重的,看不真切。
初瑜见王嫔没有留意,心下着急,就想要上前一步,对太后说自己婆母不谐蒙语之事。
十六福晋见了,忙暗中摆摆手止住她,随后拉了拉边上的王嫔,小声地说了。
王嫔这才省过神来,
太后这边,却是已经换了笨拙的汉话,问道:“你……属猪的……”
屋子众宫妃皆是诧异不已,这还是头一遭听太后开口说汉话。李氏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回太后地话,奴才是辛亥年十月生人,正是属猪。”
太后也不晓得是看明白了,还是听懂了,转过头用蒙语对对宜妃道:“你跟她说,让她近前两步,到哀家身边来抬头回话。”
宜妃之前还乐呵呵的听着,听到最后,神情也有些僵住。
太后脸上已经收起之前的冷淡与不耐,只剩下疑惑不解。
宜妃连忙挤出几分笑,掩饰自己方才的异样,对李氏道:“李氏,太后老人家传你进前呢。再往前走两步,到太后跟前抬头回话。”
李氏俯首听了,随后按照太后话中的吩咐,走到炕边。
太后抓了李氏的胳膊,抬头盯着的李氏的眉目,身子已经有些发抖。
不过片刻功夫,太后已经红了眼圈,嘎巴了嘴,道:“你……额娘……墓……哪……”说完这句,却是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般异变,使得宜妃、德妃等人都惊骇不已,已经是坐不住,站起身子。
李氏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心里却是糊里糊涂地,莫非是太后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要不然地话,自己的母亲好好地苏州养老,怎么这又出来个过世的“额娘”来
“太后,奴才母亲现下在苏州堂兄家养老,随已年过花甲,但是身子骨还算是硬朗。”李氏轻声回道。
太后听她说话了,忙转过身子看宜妃。
宜妃也是云里雾里的,稳了稳心神,将李氏的话用蒙语重复了一遍。
太后听了,皱起眉来,摇头,道:“不对,不对……”
太后这番失态,却是将坐在一边的小宝音给吓到了,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太后失神中,恍然未觉。
“都出去”门口传来康熙的声音。
太后听了,忙转过头望去,问道:“皇帝,她是不是你五姑母的女儿”
康熙听到“五姑母”时,脸上却是不禁泛白,望向宜妃等人的目光中多了森严之意。
众人包括李氏与初瑜在内,都先给康熙请安,随后相续出去。
康熙犹豫了一下,对王嫔道:“你带李氏与和瑞去你的住处,朕稍后过去,还有话要说……”一定双更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五十三章 血亲中
畅春园,寿萱春永殿。
众人退出后,屋子里只剩下太后与康熙母子二人。
太后的脸色泛白,嘴唇哆嗦着,道:“皇帝,哀家失态了,这……这本不该提起,只是只是……”说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只是泪流不止。
康熙上前两步,在炕边坐了,拿出帕子来,给太后拭泪。他的右手,却是因受风的缘故,有些不便利。
太后见他的胳膊颤抖着,心下不忍,伸手从康熙皇帝手中解了帕子,自己擦了眼泪。
“皇帝,事情已经过了这许久,太皇太后已是过世多年,说不定长生天什么时候也召唤我过去了。当年的事……我也不想多问,只是想知道玉荫葬在何处,这些年却是拜祭也不能拜祭她,不晓得她该多孤单……自打进宫,她就没出过太皇太后宫,就同我一个人好……”太后说着,脸上露出哀伤来。
康熙使劲地赚着拳头,脸上也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神色,低声道:“不是葬了妃园了么,同几位皇后一道,受着子孙的贡奉。”
太后闻言,摇头道:“你别瞒我,当年太皇太后时人看过了,不过是衣冠。太皇太后也记挂着此事,只是不愿再提起这……临去了,也没有开口过问……”
康熙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变幻莫测,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皇额娘,她的骸骨儿子使人化了,骨灰供奉在五台山……总要一天,我们两个……”
他的眼睛露出怀念与依恋来,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
太后怔住,看着康熙道:“四十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不知算不算玉荫的福气。只是别的还好说。李氏是不是玉荫的女儿……瞧着她眉目……”
康熙点了点头。太后地身子晃了晃。半晌方道:“既是她地女儿。为何不放在京里教养……这般金贵。托付给包衣家。你这……好狠地心……她额娘隐匿身份。一直到死都没恢复身份。她地闺女。又要如此么……”
“原是要借着王兄地名义接她们母女回京地。没想到却是难产。她生产前。曾使人打法人给我送信。反对我这个提议。不愿她地孩子延续她地命运。一辈子都做别人……”康熙想起那个女子短暂地一生。心里甚是凄楚。
“这般委屈。这般委屈……”太后叨咕着:“不过。瞧着她倒是个有福气地。儿子闺女都是好孩子……虽说四十五了。看着却跟三十多似地……这随她额娘了。她额娘。就显年轻。出宫前已经二十来岁。看着还跟十五、六似地……”
康熙坐在炕边。却是已经痴了。
她地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尊贵地女人。她地父亲曾是世人交口称赞地大英雄。
她有兄长。却无法容忍这个小女孩地存在。她有阿姊。却是受到父亲牵连。远嫁蒙古。郁郁而终。
自打落地伊始,便被抱出宫廷,送到科尔沁,再回来时已经是十来岁的小小少女。
她地名字有“荫”字,谐“隐”……
那一年,他八岁,她十一。
她帮他整理了衣冠,轻声道:“今儿开始。你就是皇帝了,往后可不能再哄人了,说话就要算数……”
他拍了拍小胸脯,道:“你放心,我从不哄人,等大了,我娶你做皇后。这宫里,你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再也不用避着人……”
那一年。他十二,她十五。
大红的喜帐。手腕粗的龙凤双烛,红红地盖头下,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做了他的发妻。
慈宁宫的宫墙外,穿着吉服的少年帝王喃喃道:“我没想骗你,我想骗你……”
那一年,他十六,她十九。
被权臣压制多年的少年,终于铲除了障碍,露出帝王的魄力。
“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我是大清之主,这天下再也没有可束缚我之人……”少年满心欢心,直直地看着她道:“我是皇帝,金口玉言的皇帝啊……”
她露出恬静的笑容,静静滴听着他没完没了地唠叨。
他在说什么,她是听什么,怕他们自己也是糊涂着……
那一年,他十七,她二十。
他已经有着帝王的威严,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使得觉得天威难测。她却是已经被指了婚,又没了未婚夫,成了望门寡。
“皇上,您是帝王,您的心胸应该像草原一样辽阔,那人也是您的臣民,您是帝王……”她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脸上却添了苦涩。
他仰着脖子,丝毫没有愧疚之处,道:“朕晓得,朕是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为臣子,怎么……怎能惦记……朕的……”
那一年,他十九,她二十。
小别却成久别,她最后送来的信中,这样写着“生男,不为王公;生女,不抚蒙古”,还提到“不愿生在帝王家”。
重生于康熙末年第19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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