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论起来,大家都算是曹颙的半个老师,就是吃他点喝他点又如何
有些主事与笔贴式家眷不在京城的,隔三岔五也会轮流做东请吃酒。曹颙偶尔也会凑凑热闹,也在府里置办过两次酒。
就这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曹颙不仅将福建司的事务了解得差不多,而是还逐渐化解了同僚的孤立。如今,除了少数两三个对曹颙有偏见的主事外,其他的人见到他都是带着几分真心的亲热。
曹颙熟悉了福建司的事务后,心里有些迷茫,康熙老爷子将这个扔到这个衙门,应该不是为了混资历。但是这众多事务中,都是有固定的章程,并没有什么能够开源节流让人发挥的余地。起初,他对天津海税这块比较有兴致,虽然这两年因沿海海盗出没,年年都有地方官员上折子请求禁海,但都被康熙给驳了。但是查询过近几年的账目后,他才知道,因天津港是内港,对外国船只与国内海商都有禁令的,这边多是官方与半官方的货物上岸,并没有太大贸易范畴可作为。
曹颙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并不妄想短期内作出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来,那样既不现实,也容易惹来非议。还是踏踏实实的学习再学习,不断充实自己,弥补经验与学识上的不足,攒足了根基才好做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嫁妹
部上面的几位堂官在度过最初的“磨合期”后,面子些各司其职、上下一心的模样,但衙门里的气氛却渐渐微妙起来。
原来那些主事就是有派系分别的,只是这个派系在不断变换的人事任命中被打乱,局面有些混沌。而如今,堂官们陆续到任,人际脉络也就清晰起来,派系分割也隐隐显现出来。
曹颙冷眼瞧着也知道些原由,不过是因上面堂官的行事立场不同,下边的司官也开始有了站队现象。
一部分是本就喜欢巴结上司的,想要得到重用与提拔;还有一些,是新晋补缺上来的,户部贪墨案里空出来的中低层官缺,大抵被各处势力给“贩卖”出去了,而那些走一个门路进来的买官人,自然而然的站到一处,成为某些势力的独有亲系。
也另有一部分,是完全被动的。曹颙就瞧见过有人在被长官叫过去问话,出来后笑容十分僵硬,背人时就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诸位堂官中,也不乏有想拉拢曹颙的,比如满尚书穆和伦。一来曹颙没兴趣投靠任何势力;再来,对这穆和伦的没什么好印象。这穆和伦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腆着将军肚,怎么看都不像个清官。素日里仗着满尚书的尊贵,对些汉官吆三喝四。曹颙很是看不惯,自然不屑与之为伍。
至于汉尚书张鹏,他已经审了两次噶礼弹劾江南官员的案子,虽没明显相帮噶礼。却是隐隐为援。因他对曹颙没有特别表示。曹颙自然也是敬而远之。
后来在曹寅的家书中,亦提点曹颙提防张鹏,尤其是曹家在户部还挂着“亏空”地情况下。
五月里珍珠地收入确实足够抵债,但是曹寅并没有一次性将亏空还清。珍珠会本身就十分惹眼,若曹家在珍珠会后立刻将高达百万的亏空尽数还清,岂非昭告天下在珍珠上赚了大钱这桩生意保不住了都是小事,彼时再有政治斗争。曹家想独善其身,难上加难。因此,曹寅曹颙父子两个商议后。准备分几年。悄无声息的慢慢补上亏空。
这个想法可以瞒得户部瞒得天下,却是瞒不得康熙的。且不说“君臣”二字,也不提通政司的暗线寻访。就是康熙回给曹寅的朱批奏折上,那句“两淮情弊多端,亏空甚多,必要设法补完,任内无事方好。不可疏忽。千万小心,小心。小心,小心”,这照拂之恩就已是让曹寅感恩涕零,有了银子能还亏空的事他怎会瞒着康熙
曹寅写了密折给康熙,将珍珠会地始末一一写与他知道,其中自然不得不提及儿子曹颙,虽然已是尽量写得简单了,可字里行间还是掩不住的自豪感。这完全是一个父亲望子成龙的骄傲,他也没想到康熙会就此把他地“能干”儿子放到户部里来。
曹寅接到儿子地信后,反复思量了许久,跟手下幕僚商量了许久,才给儿子回了信,教了他些个与人相处之道,又提点他注意哪些事哪些人。
对于分党分派现象,其实是历朝历代都有的。曹颙虽然初入仕途,但是之前在江宁父亲养病时也帮他处理些过公务时,对清代官场怎么回事也有些了解,再得父亲信中种种点拨,对眼下户部的局势看得分明。虽不是什么左右逢源,却也是半点麻烦惹不上身地。
户部衙门里这或明或暗的归队纷扰了一阵子,局势差不多定了,也就没什么乱的。只是康熙再度问起张鹏江南亏空案子时,张鹏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说江宁地方官员自愿俸工逐年扣除以补各项亏空。
虽然这个提议被康熙否掉,却仍在户部并江南官场上惹起不少涟漪来。张鹏这次没有明显站在谁那边,这一棒子已不知是要砸向谁,还是干脆搅局的。户部这边参与察审地官员都犯了嘀咕,也有些不安分的人蠢蠢欲动起来。
幸而有施世纶这个做过御史地侍郎在,大部分人即便是对立还不敢太过相互拆台,日常事务还算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施世纶在为顺天府尹时,因曹家被袭案子而和曹颙有了些接触,对曹颙的印象甚好。此时共事,虽未对曹颙有什么关照之举,却也没有对旁人那般近乎苛刻要求。
曹颙知道施世纶素来嫌恶权贵纨绔,自己虽然不是纨绔,但是“权贵”两字却是抹不掉的。本来还有些担心施世纶对他看不上眼故意刁难,后来发现施世纶反而待他颇为宽松,暗暗纳罕,却也放下心来。
自打进十一月,曹颙遭遇了最繁忙的一段时期。因福建受灾,要截留江浙漕米十五万石运往赈济,部里的工作开始忙碌起来。而一下班,曹颙就尽可能早的往家赶,与曹颐、曹颂一起在葵院晚饭,想在妹妹出嫁前再好好相聚。
曹颐的婚期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所有的嫁妆都已经准备齐当,只待觉罗家迎娶。
因顾及到觉罗家的脸面,曹颙不愿意太过张扬,除了父母在南面就准备好的嫁妆,让紫晶添的都是既适用又不奢靡的东西。
除了那些嫁妆,曹颙还让何茂财在昌平那边给买了个二十顷地的小庄子,算是陪嫁的奁田。不算荒山温泉外,他名下还有三处田庄,一处是孙氏太君最早陪嫁到曹家的那个,一处是去年生日十六阿哥送的那个,一处是康熙赏赐的,却都各有说法,不宜转送,所以又特地挑好地买了二十顷。
因李氏不在京中,曹佳氏身为长姐,自然而然地代替母亲的角色,接了妹妹过府几次,教导一些婚嫁之事。
十一月十五,圣驾要往谒暂安奉殿、孝陵,二阿哥胤礽、五阿哥胤、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随驾。
就在圣驾出行第二日。四阿哥出现在户部院内。
曹颙并不知道他是来视察工作还是为的别的。因为十四日。康熙贬斥仓场侍郎石文桂软弱无能,又说仓务最要要,便授施世纶为仓场侍郎,而调石文桂补施世纶了员缺,为户部。
这石文桂是太子妃亲叔父,被康熙用上“软弱无能”四字,臣工们都禁不住揣摩起圣心来。曹颙也难免俗。私下里和庄先生论了许久此事。这会儿四阿哥地出现,曹颙很难不往夺嫡问题上想。
四阿哥却没有任何举动,只按常例巡视一周。及到看见曹颙。淡淡问了句:“对差事熟悉了吗”
曹颙回道:“已是差不多了。”
四阿哥只点点头,再没旁地话,便离去了。剩下曹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量半晌也不知他什么意思。大约是让自己好好干吧,以备将来为他所用曹颙只得这样想。
随着婚期的临近,曹颐脸上的笑模样却越来越少,饭量也越来越小。虽然在人前强装笑颜,但是偶尔会流露几分不安。
曹颂大大咧咧的。怎么会发现这些曹颙看着她的样子,与去年进京时的那种惶恐有些相似,有点明白她的心思。
这个时候,讲究地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觉罗太太与塞什图看着都是善良宽厚地人,但是毕竟不是相处多年地家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曹颐是期待着带着不安与惶恐的吧他劝解了两次,曹颐只是默默不语,也不知听见去没有。
这天,晚饭,曹颐又吃地很少。就连曹颂都察觉不对,对曹颐问道:“三姐姐,饭菜不合胃口吗”
曹颐笑着摇头:“我不饿”
曹颂睁大眼睛望了望曹颐的饭碗,不过才去了个尖:“才吃了两口,跟猫食儿似的,怎么会不饿”他还想再说,玉蝉过来回话,说是张嬷嬷问二爷吃好了没,若是吃好了,请二爷回去。
曹颂虽然不耐烦,但毕竟是他母亲的乳母,又三口两口吃了大半碗饭,与哥哥姐姐道别,先回槐院去了。
看着曹颐已经尖了的下巴,曹颙微微皱眉,回头吩咐在旁侍候地珠儿道:“去给姑娘热一碗”
曹颐不安地看了看曹颙,喃喃道:“哥哥,萍儿不饿”
不一会儿,珠儿端来一碗牛奶。曹颙亲手递到曹颐面前,看着她喝了,又吩咐她身后的春芽道:“明儿开始,早晚各个姑娘准备碗,不管她吃了饭没有,都别拉下”
春芽偷偷看了曹颐一样,俯了俯身子应下。
“哥哥”曹颐知道哥哥如今当差很忙,又累他为自己操心,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
曹颙见她低下脑袋,伸手使劲地揉了揉她地头发:“傻子,骨肉天伦,血脉相依,难道你出了门子,就不是曹家人,就不是我的妹妹了吗”
“哥哥……”曹颐听了曹颙的话,不由红了眼圈:“哥哥,萍儿害怕”说话间,眼泪簌簌落下。
曹颙挥挥手,打发旁边侍候的珠儿与春芽退下,而后拿了帕子,给曹颐擦眼泪:“有哥哥在,你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嫁人而已,若是塞什图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来教训他看他那样子,可不是我的对手,我保管把他打得乖乖的”
一席话,说得曹颐破涕而笑,歪着脑袋看着哥哥道:“哥哥如今都是文官了,看着又最是斯文的,怎么还想着打架”
曹颙摸了摸下巴:“平日斯文可以,若是我的妹妹受欺负了,那就让斯文见鬼去”
曹颐笑道:“哥哥真好”说到这里,嘴角又忍不住往下弯,红着眼圈道:“哥哥,我想母亲与父亲了”
曹寅身子虽好些,但是毕竟年岁大了,又有差事,不宜长途跋涉。李氏又要管家,又要照顾丈夫与高太君,哪里能够脱身前些日子,特意遣人送信到京城,却是不能够来送女儿出嫁。
曹颙温言劝道:“若是想着父母双亲,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才是。他们做长辈的,不就是盼着咱们做儿子的过得好吗虽然江宁到京里远些,但道路还算通顺。我看觉罗太太是明理之人,对你也是好的。你做了媳妇,就将她当成父母般,好好孝敬她心疼你,自然体谅你思念父母之情,也不会拦着不让你出来到那时,你带着妹夫回趟江宁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了前面的话,曹颐还不停点头应是;听到后面提到“媳妇”、“妹夫”的,就羞得坐不住,支吾了两声,告退出去了。
曹颙开解了妹妹,心情大好,就着还未凉透的菜,又吃了半碗饭。
珠儿、翠儿见曹颐出去,挑帘子进来侍候,见曹颙吃着冷菜,忙上前道:“大爷,等热热再吃吧”
曹颙放下了筷子,摆摆手:“已经饱了,倒是你们紫晶姐姐那边,这几日为姑娘的嫁妆单子忙着,也没空回这边院子吃饭。你们记着点,叫厨房准备点补的东西送过去。”
曹颐出嫁的正日子虽然是十一月二十二,但是按照此时的礼仪程序,往往是前三后二五日的安排:第一日为添箱;第二日为送妆;第三日为聘女即男家迎娶;第四、五两日为庆祝。这五日,女方要大摆筵席,招待亲友。
曹家长辈虽不在京中,但是亲朋故旧多,再加上如今曹颙在这边当家,就是那些王公府邸看在平郡王府与淳王府的面子,也要来应酬的。
打十一月二十开始,曹颙就在部里请了假,开始操办妹妹的婚礼。幸好都有章程可循,又有平王府那边帮衬,一切都井井有条。
虽然香草舍不得曹颐,但是考虑到自己年纪大了,做陪嫁丫鬟不合适,还是听着母亲的意思,留在曹府这边。除了春芽、夏芙、秋萱与冬芷四个贴身侍候的随着陪嫁的,另外紫晶还在下人中,选了两对老实本分的夫妻做陪房。
十一月二十二,在“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曹颐蒙着红盖头,被扶上了花轿。
鞭炮燃放后,满地的红纸屑,曹颙站在大门外,目送着妹妹的花轿离去,眼睛酸涩不已。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进补
一月二十三,是淳王府大格格十四周岁生辰。因七陵去了,淳王府虽然有给大格格办生辰酒,曹颙也是不好上门的,而且曹家这边嫁女儿的喜宴要摆到二十四才歇,曹颙也抽身不得,便只叫紫晶筹备份礼送去。
紫晶思度着拟了份礼单,无非是衣服绣件首饰胭脂之类,拿了来给曹颙过目。
曹颙道:“你看还有什么雅致有趣的悬挂摆设的,添上几样。”
紫晶笑着说:“记得年中给淳王府送礼时,听咱们家大姑娘说,格格极爱缠枝莲花样的摆设,刚想起来,前儿不是得了双玛瑙盅么,也是那个花样的,添上吧”
环儿端了盅补汤进来,刚放下茶盘,听了这话,不由笑道:“添了悬挂摆设,怕也是没几日又要搬回来的。”
珠儿推她道:“又没大没小的浑说。”说着,端了盖盅放到曹颙面前。
曹颙端了盖盅喝了一小半儿,向紫晶道:“下次少炖些,实在喝不下了”
最近半个月紫晶开始吩咐厨房每日早晚给曹颙做一盅补汤,曹颙猜大约是紫晶见她公务繁忙帮他补身子的,虽觉得年少没必要这么大补,但让身子壮些总不是坏事,况且他也知道冬日是进补的好时机,兼之补汤炖的又极好喝,他也就当餐后点心这么吃了。
紫晶笑着应了,然后下去添了给大格格的礼物不提。
等到曹颐回门,曹府的喜宴方算是告一段落。
因曹颙从南面回来时,曹与兆佳氏曾给曹颂带过家书。让儿子今年回南面过年。张嬷嬷这一年在京城虽然没人管束。却也不像在南面府中那般自在,巴不得早日回江宁去,便早早地收拾了行李,想着等到曹颐出阁后就动身。
曹颂却不愿意回去,虽然也想念父母,但是这边还有哥哥地婚事。如今,曹颐又出阁了。难道让哥哥一个人办喜事吗
张嬷嬷还想拿着曹颂父母之命再劝,却被曹颂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十一月二十五日起,曹颙又开始每日在户部当差。因到年底。各司都归拢属下各省地账目。众人皆忙得不可开交。
福建司有主事、笔贴式二十来人,但是毕竟兼管的差事太多,人手却是实在分派不开。曹颙这个员外郎。虽是副主官,但是名下却没有什么直属的差事,无甚可查,因而显得较为清闲。
有些主事与笔贴式,私下与曹颙已经混的很熟。但是在衙门里,身为属下。哪里有劳烦上官的道理因此,众人是大家看着清闲得眼热,也只能暗暗羡慕而已。
曹颙进福建司这两个月,郎中李其昌也在观察曹颙。他进户部二十来年,由笔贴式做起,是踏踏实实凭政绩升上来的。虽然他素日只知埋头苦干,很少理会朝政时事,不过却也知道自打康熙四十七年开始查户部亏空起,江南曹家就成了户部的欠债大户,而且曹家家资丰厚,手里握着天下最赚钱地几处茶院子,每年收入的银钱数以万计、十万计。
最初,李其昌只当曹颙像寻常权贵子弟,来户部当差不过趁着这边缺多,来混个资历。司中,有嫉妒曹颙出身背景的,也有人提醒李其昌要提防曹颙,谁能保证他没有取而代之地身份。
李其昌只是一笑了之,旗人权贵子弟,在六部熬个资历,外放做官地不少,有几个能够做一司主事的毕竟是衙门,总要有人干活卖力才是,哪里能够指望那些个纨绔
曹颙做人的原则,向来是敬重年长之人地,对只比自己高一级的这个上司很是尊敬。时日久了,李其昌也不再将曹颙当成权贵子弟,有的时候还热心地帮他了解司里的事务。
如今,众人都忙着,偏偏兼稽东西陵、热河、密云驻防俸饷的那个主事因伤风请了病假。其他人各司其职,哪里还能空出人手
李其昌沉思片刻,就请曹颙领了这稽查奉饷地差事。曹颙之前将司里差事的流程也都尽知地,当即进入角色,带着两个笔贴式对起账目来,直忙到天色尽黑才算忙完回了府。
因劳乏了一天,曹颙用完晚饭,早早就睡了,半夜醒来,觉得周身燥热难当,明明没有绮念,下身却又炙又硬。
曹颙摸了额头周身,没有发烧,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可就是不知为何觉得浑身热得难受。他起身下地倒了凉茶,一连喝了两杯,才觉得爽快了些,回去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醒来,曹颙就觉得口干舌燥,嗓子要冒烟了似的,想是天冷炕烧得太热了,屋里干燥缘故。
曹颙起身穿了衣裳,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见紫晶带着人进来伺候梳洗,便向她道:“炕烧得太热了,屋里太干,下回晚上在屋里地上搁两盆凉水。”
正说着,就觉得鼻腔一热,有液体流了出来。曹颙还当是感冒流鼻涕了,颇为尴尬,却觉得热乎乎、黏答答的有些不对头,转眼已经落到前襟上,猩红一片,原来是流鼻血了。
几个丫鬟忙不迭拿了绢子细纸过来,曹颙仰着头拿纸塞了鼻子,又往脑门上拍了些凉水,折腾了半天才止了血。
紫晶忙道:“可要找大夫来瞧瞧”
曹颙摆手道:“不用,冬天屋里燥的,就容易出鼻血。不是什么大事。”
待梳洗完了,钗儿翠儿抬了炕桌过来,又摆上吃食,曹颙掀开那盅补汤,见又有人参杞,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摇了摇头:“这补汤可不能喝了,补得过了”
紫晶很是歉然:“这补汤依规矩是……还是请陈太医来给大爷诊诊脉吧”
曹颙摇了摇头说:“别,天怪冷的,没什么
这里。想起一事:“前两日礼过来,却似没瞧见他吃席,家里忙乱也顾不上好好敬他一杯。今儿他要过来瞧园子,你帮把他留下,晚上设宴请他。若是今儿没来,就送帖子到他府上,明儿请他喝酒。”
紫晶应了。又道:“院子差不多完工了,这几日程先生是日日过来看着的。今儿想必能来。”
虽然曹颙有心请程梦星吃饭,但程梦星当天却是有事未能到曹府。曹府派人送帖子上门时。程府门房收了帖子。说主人家出去了,回来转告。
程梦星是被胡季仁请去喝酒了。
胡季仁捐官时,从程梦星处借了一万两银子。最近家中送了银子来,他却因部里繁忙没得空出来,又被大伯催地紧,这是忙里偷闲得了一日地休沐假,赶着把这有借据的银子先还上。又请了程梦星喝酒谢他。
两人在宾悦居的雅间里坐了,要了几个招牌菜小酌起来。
胡季仁这个把月来过得极其郁闷。活多上司严,最近又是累的要死,远没有当初做个闲散笔帖式时痛快。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他发现九月里踹得他肋条青了数日的曹家大公子,竟然转到了户部当差
上个月,胡季仁听说紫晶在曹家做了管事姑娘,实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到曹府去寻人。见紫晶还是未出阁地打扮,他不由动了些心思,想着若能纳她为妾,算是攀上了曹家,多少能捞些好处;就算不能,也算是完成母亲临终嘱托,得一个美妾终是不亏的。
胡季仁自觉得纳紫晶为二房完全是一番好意,已是自己十二分的抬举于她。虽说她出身官宦,毕竟已经沦落为奴婢,还能有什么奢望原以为自己一提,她就会欢喜地跟自己走,谁知道紫晶竟然嘲笑似地瞪了他,一口回绝。
胡季仁心下不忿起来,然后才有拦了曹颙,偏要赎紫晶之事。被曹颙打了,他还满怀恨意,疑心紫晶和曹颙有私,越想越觉得是“夺妻之恨”、“奇耻大辱”,便念叨着迟早要报复回去。
没出半个月,胡季仁就在户部衙门院里瞧见了曹颙,还穿着从五品地官服,比自己高了一级。他忙不迭向人打听,才知道曹颙做了福建司的员外郎。他是一面妒恨,一面庆幸亏得自己在山东司。若是在福建司,岂不是正犯到曹颙手里了,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胡季仁一边儿灌着酒,一边儿说了些个部里差事上的气闷事,宣泄了一阵官场,又挪移到情场上来,忍不住又和程梦星提了紫晶地事情。不提自己分毫,只说紫晶无情、曹府无义。
程梦星听着糊涂,不由问他:“你那日和我打听时,就提这亲戚,我是不明白,到底怎么个亲戚,怎地又流落到曹府了”
胡季仁哼了两声:“原是我姨母的女儿,打小订了亲,后来她家抄家了,就断了音讯”说着,有些愤然,恼道:“表哥,你说她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不我抬举她做二房已是仁至义尽,还跟我端架子当她还是官家小姐呢”
程梦星皱了眉,这话怎么都听不出胡季仁有理来。既然早有婚约,就不该背信另娶;因断了音讯,联系不上,另娶了也算是无奈之举,就该看着本是亲表妹的份上,待之有礼,怎能说什么纳妾之类的屁话。
虽然和紫晶接触不多,程梦星对她的印象却很好。胡季仁信守承诺,至今未娶,紫晶给他做正室都是屈就,更不要说如今给个二房还像施舍般。别说紫晶姑娘生气,就是他这个外人也看不过去。
毕竟是人家家事,程梦星也不好多说,只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胡季仁却是说着说着又回道紫晶话题,越发骂起来,话已不堪入耳,又扯程梦星袖子说迟早要报复曹颙。
程梦星抽了袖子,冷冷道:“我倒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胡季仁瞪圆了眼睛:“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梦星劝道:“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吧,曹家大公子不是你能惹得起地而且那紫晶姑娘是个好姑娘,当好生敬重,休要辱没了她。”
胡季仁瞧了程梦星半晌,忽然咧嘴哈哈一笑,扬手干了一杯酒,又狠狠把酒杯摔到地上,指着程梦星道:“表哥倒是怜香惜玉的人对了,我倒是忘记了,表哥近日是出入曹府,莫非是瞧上紫晶了”
程梦星皱眉道:“我不过说句公道话。也是劝你一句,别犯浑,否则,到时候胡家也保不了你。”
胡季仁酒喝了不少,心里却没糊涂到家,曹家什么权势他自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犹是嘴硬,梗着脖子横了两句。
程梦星懒得再理他,站起身掸掸衣襟,说了句“告辞”就往外走。
胡季仁京中好友虽多,像程梦星这般肯爽快借人钱的却再找不出一个来,大伯虽然在京,却是穷翰林一个,他若用钱,还得来找程梦星,自然不肯就此得罪了程梦星。胡季仁忙站起身,拉程梦星道:“我喝高了满嘴胡,表哥莫怪,喝酒,喝酒……”
程梦星道:“改日吧”说着,脚不沾地就往楼下去。
胡季仁忙跟着追了出去,口里喊着:“表哥,你不过抱不平罢了,难道要为了个外人和自家亲戚生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送妆
胡季仁在后面大呼小叫,程梦星只懒得搭理他,径直的大门。
胡季仁刚要跟出去,却被掌柜的拦了请结账。
程梦星出了大门才觉得敞亮了不少,回头见胡季仁和掌柜的比比划划的,不知道是讲价还是做什么,心中嫌恶,暗骂胡季仁没个出息,深以同这种人是亲戚为耻。
小二牵了马过来,程梦星想也不想,翻身上马,不肯等胡季仁便要走,忽然听身后有人唤“程先生”。
程梦星回头,却见是曹颙。
原来曹颙想着今日宴请程梦星,早早结了手上的活计,早早回府。路过这条街,他正瞧见程梦星从宾悦居里出来,便笑着过去招呼了一声。
两厢下马见礼后,曹颙笑道:“先谢过程先生的礼。前几日宴席忙乱,也没得好好同程先生好好喝上一杯。这几日部里琐事繁忙,也没得个空。我原想今儿请先生吃酒的,看来,程先生这是吃过了,真是不巧。不知道程先生明日有空没有”
程梦星忙摇头道:“曹公子客气了。值不得什么,这前后也吃过曹公子几次酒了,当是程某做东请曹公子才是……”话没说完,却被胡季仁一声“表哥”打断了。
胡季仁追出来时,只顾着撵上财神爷程梦星了,没注意后面的曹颙。待瞧见时,他这声“表哥”已经喊出口,还颇大声,引得曹颙一行人都瞧着他。
胡季仁想起月前叫曹颙踹得肋骨青紫,就觉得腿肚子有点软。看着曹颙身着高自己一品的官服又有些发虚。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过去规规矩矩打千儿见礼,口称:“下官见过曹大人。”
曹颙看见他,就觉得恶心,也不理他,只诧异地望着程梦星,以目光相询那“表哥”何意。
程梦星既装不出来不认识胡季仁的样子。也装不出不知道胡季仁认得曹颙地模样,无奈之下,只得摇摇头。喟然道:“曹公子。这是程某地远房表弟。”然后也没有解释别的意思,便道:“今日实是俗务缠身,公子的好意程某心领了。改日程某做东相请公子。”
曹颙微一点头,自然也不会接胡季仁的话题,只说:“既然程先生还有事,便不打扰了,当是改日我再相请先生。”说罢。拱手告辞。
胡季仁被晾到了一边儿,干瞪眼也没人理会他。望着曹颙的背影。胡季仁还做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嘴里小声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个什么。
程梦星压根就不搭理他了,催马就走。
胡季仁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着去抓他缰绳,却哪里抓得住。自己的马还没牵过来,他忙不迭高喊着“表哥”,又骂店小二叫赶紧牵马,乱了一阵,待上了马,程梦星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曹颙前些日子就叫人查了胡季仁,知道他新买地户部山东司堂主事,出身武陵胡家的旁支,至于其母族却是要到当地去查了,因此派了人下去湖北去详细查,好从中找寻紫晶家人的线索。因关注点不同,曹颙并不知道胡季仁和程梦星有亲这事。
待回了府,曹颙就找了庄席询问程梦星地事。当初用程梦星盖园子,因是庄席举荐,曹颙十分放心,也就并没有特别问询程梦星家世背景,只记得也是个京官地后人。
庄常听了曹颙的问话,道:“其父程文正已经过世有些年了,原是工部主事,康熙三十年的进士,素有才名,可惜了英年早逝,四十四岁就殁了。而后程梦星就带着寡母回了扬州老家。四十八年才再次进京地。”
扬州程曹颙一愣,忙问:“和扬州盐商程家可有关系”
庄席点头道:“正是程家嫡系子孙。现下程家家主是程梦星的亲大伯。这些盐商家族的规矩是把银钱聚到一处,由家主择人经营生意,旁人则是按照祖辈留的分例分花红,自行做些什么,家主并不管。这程梦星从其父辈起,已是弃了商路,专事儒业。虽为官不为商,但仍有花红可抽,因此家资颇丰。他家京里就有不小的私宅,修得也是极雅致地,我故此将他举荐给你。”
曹颙点点头,又问:“那先生可知他有什么姓胡的表弟”
“胡家”庄席想了半晌,道:“若说胡家,只就一处。程梦星地外祖汪懋麟无子,只两女,一女嫁与程家,一女嫁与胡家。若说是姓胡的表弟,怕就是程梦星姨丈家的人了。只是听闻这程梦星的姨丈胡期恒并无子嗣,想来是胡家族侄吧”
这拐得七扭八歪的关系曹颙听着直迷糊,只问:“这胡期恒是武陵人”
庄席道:“胡家是武陵望族。哎,令尊当认得这胡期恒。其父胡献征原做过江苏布政使的,与令尊是同僚。胡期恒在扬州考的举人。后四十四年万岁爷南巡,曾招了江苏举人秀才到御前考以文墨,胡期恒诗做的极好,深得圣心,便被万岁爷亲点破格拔擢入翰林院,授以典籍。如今还在翰林院当差。”
曹颙微微皱眉:“这胡家和曹家没有亲戚关系吧”
庄席一怔:“没有。颙儿何”
曹颙摇头笑道:“没什么,只这么一问。”不由心道,没关系就好。别绕了半天,那混蛋也成了自家亲戚,倒不好惩戒了。
圣驾十二月十八到京,十九恩赏的旨意就下来,内容是因曹颙在户部当差“操行勤勉”、“居官颇优”,将爵位升两级,由三等男升为一等男,并赐假期一月,以备娶亲。
“操行勤勉”、“居官颇优”,曹颙都要觉得臊得慌了。虽然康熙是好意,但是这旨意明发下来后。曹颙却都不知怎么见户部的同僚。与那些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司官相比。他不过经手了两件事,哪里算是上什么“勤勉”,不过是为了娶亲时更体面罢了。
眼下,曹颙地婚期日益临近。他是长房嫡子,曹家未来地当家人,迎娶的又是淳郡王府的格格,婚事自然不能怠慢。
看到阖府上下为自己的婚事忙作一团。曹颙却是如梦似幻的感觉,没有半点真实感。是叹息,还是欢喜。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有时会失神发呆。
十二月二十四,平王福晋与曹颐都回到曹府,帮着料理曹颙的亲事。这边外事还好。有曹忠、何茂财等人跟着料理。内宅是紫晶,虽然有诸位管事婆子并王府派来的几个嬷嬷,但是因身份所限,没有能够出面招待女客地。曹颐是新婚不久的小媳妇,尚带着几分腼腆。只是帮着紫晶管事,请姐姐出面招待亲朋女眷。
前院的喜棚已经搭就。厨行进棚试灶落作儿,本家账房宣告成立,诸事都准备齐全。
虽没到正日子,却已经陆续有亲友上门道贺,自然少不了地酒菜席面。
等到二十五,簇新地花轿已经摆在喜棚前,同时也算正式开席了。按照这个时候的规矩,这天是本族近亲同堂宴会,然后是催妆,迎妆。
曹家在京城没有族人,近亲也就是平王府与觉罗家,兆佳府也勉强算上。讷尔苏与塞什图,一个姐夫,一个妹夫,倒很是尽心尽力。除了近亲,像宁春、纳兰富森、德特黑、述明等人,都是拿曹颙当兄弟看的,知道他长辈不在京,便都提前一日过来帮忙。
用罢午饭,就要去淳王府催妆。这个是宁春早就与众人合计好地,为了体面,让塞什图并七个御前侍卫,凑成八人前去催妆。因大家职高,又多有爵位,按照爵位品级穿上官服补挂,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诸多随从,浩浩荡荡地往淳王府去了。他们是催妆人,也算“送妆”的,一会儿将随着那边的嫁妆队伍回来。
曹颐与紫晶又仔细将新院子看过,新房墙壁糊成四白落地,打扫干净,就等妆奁一到,即刻可以安妆。
虽然府里的院子都以树木命名,但是这处新院子却没有同例。因这是原本的几处小院子通开地,面积大些,还有个小花园,树木种类也多。曹颙一时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就将院名空了下来。
从淳王府到曹家,一路上有穿着新衣新帽地曹府下人往来报信。王府那边发奁不久,这边就有音讯传回。曹颂带着他的表哥表弟,领着鼓乐手,在这里迎妆。
淳王府送嫁妆的队伍浩浩汤汤驶来曹府,整整堵了大半条街。
先是一百二十抬的家具开道,上等花梨、紫檀木所制桌几箱柜一应俱全,按着王府早先量好的地方一一安放到位。
而后八十一抬的衾被枕褥、幔帐挂帘、四季衣裳并尺头衣料等等。这些都是捡紧要的摊铺悬挂,余者则要放入曹家的库内。
接着是六十四抬的悬挂摆设。这可好,书画古玩皆不论件而论箱,整箱整箱的抬来。这些自然也是挑喜庆吉
重生于康熙末年第4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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