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反对。
曹颂在一旁听了,也瞪圆了眼睛,问自己能带朋友去不。曹颐笑着说当然能。曹颂就乐颠颠地开始数起了丰德、丰彻那几个学堂里刚摆平的朋友地名字。
曹颙笑笑:“你地假我去给你请来,丰德他们的哪里有假”
曹颂想想也是,忍不住撅了嘴。嘟囓道:“哥也请朋友。三姐姐也请朋友。就我没朋友能请……”他抱着脑袋想了一阵子,猛然抬起头,高兴地说:“我知道了,我请苏赫巴鲁大哥与塞什图大哥去”
曹颙拍拍他肩膀:“苏赫巴鲁是御前侍卫,早护着圣驾孝陵去了;倒是塞什图是外班侍卫,不随扈,可以问问他休沐的日子。请他一道去。”
曹府,葵院。
从竹院回来,想着即将开始地温泉之旅,曹颙心里格外舒坦。见紫晶吩咐小丫鬟帮自己收拾行囊,还仍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就喊住她,叫她不用管这边,自行收拾自个行李去。他原也是这个打算地。紫晶也累了大半年。正好大家一起出去,让她好好歇歇。
紫晶摇头道:“眼看就进腊月,府里事务正忙呢。我哪里得空家里没个人留下也不成。大爷日日学堂课业重,倒是这几日好好歇歇乏才是正经。”
曹颙知道她是惦记这边府里的,就故意道:“家里自然是离不了你的。只是不知道那边庄子里能不能过得痛快,要请宝雅与伯爵府的小姐,还有我的朋友,就连二弟也请了客人。毕竟是城外,又是新庄子,只怕有不妥当的地方,出来纰漏让人看笑话。”
紫晶听了,果然不放心,微微皱眉道:“确实如此呢,奴婢先前思虑欠周。那还是奴婢带人先过去吧,总要三姑娘面上好看不是”
曹颙应下:“嗯,多带些人手,这边还有忠叔在呢,只留下看院子的人就够了”
次日,勇武伯爵府,仪静居。
这是永佳地小院子,位于伯爵府西北,紧挨着旁边的花园子。
上房西屋,永佳叫人取了一些点心,招待登门造访的曹颐与宝雅:“这是按照宫里传出来的做法制的,虽不算稀奇,但味道还好,两位尝尝吧”
宝雅探头看了两眼,对曹颐道:“三姐姐,这个黄澄澄的是金丝酥雀,咸香口的,你吃一块,定会喜欢”
早有宝雅的丫鬟灵雀、曹颐地丫鬟春芽帮两位主子净了手,曹颐按照宝雅所指地,拈了块拇指大的点心,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笑着赞道:“确实好呢”
吃完,曹颐用帕子擦了擦嘴,看了看永佳受伤的胳膊:“永佳姐姐地伤处怎么样了”
永佳回道:“都养了一个多月了,早就好了的只是大夫那里谨慎些,还让再留意一段时间”
宝雅听了,立即欢喜起来:“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正好咱们一起去温泉玩儿”
“什么温泉”永佳听得有些稀奇。
“三姐姐家在昌平有个庄子,听说还有温泉呢曹颙这几日放假,又赶上三姐姐过两日生辰,大家就说好了去昌平庄子玩儿,今儿过来就是特意来请永佳姐姐的”宝雅美滋滋地说。
永佳听了,脸上一僵,微微低下头,没有应声。
宝雅浑然未觉永佳的异样,兀自继续说着:“打算在那边待上三两日的,行李铺盖、换洗衣服这两日就可准备了”
曹颐却是瞧见了永佳那副神情,心下微微诧异,不明白为何永佳自打从曹家回来后就避了嫌疑。如今请她出去还好,若是沾了曹家的边,却总是不肯开口应下。
伯爵府,内院,正房。
万吉哈的夫人福惠郡主坐在炕上,想着方才见过的宝雅与曹颐二人,一个娇憨活泼,一个娴静可人,品貌都是上上之选。若是不论出身,哪
来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儿子永胜。不过,宝雅是宗是宫里那边做主。这几年近支宗室女适龄的少。像宝雅这般铁帽子王府嫡出地格格,留京的可能性极小。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就是下嫁蒙古诸王。曹颐,为人行事都是好的,不过一个庶出,就是千般好也不显了。
想到这些,福惠郡主叹息一声,掐着指头开始算孝期。二十七个月。这才过去不到八个月。眼见还有一年多才孝满。到底是丈夫见识不凡,早早想到这点,眼下除了曹家,永佳一个二十来岁的老姑娘,还哪里覓得良配呢
门口有人传话:“太太,小喜来回话”
福惠郡主正等着,听了忙道:“让她进来”
这小喜十六岁。是仪静居的丫鬟,因她老娘是正房这边浆洗上的头儿,算是福惠郡主的耳报神。
福惠郡主性子急,不等小喜开口,便问:“宝雅她们来找姑娘做什么,可都听仔细了”
小喜先矮了下身子,一边给福惠郡主见礼,一边回道:“回太太话。宝格格与曹家三小姐是请姑娘去昌平温泉庄子玩的说是曹家大公子那边放假。又赶上三小姐生辰,要一起去昌平那边玩儿”
福惠郡主听了,面露喜色:“温泉庄子。听着就是好地方,姑娘可应了”
小喜摇了摇头:“姑娘先是半天没吭声,直到被宝格格催急了,才说近日要陪着老太太吃斋,不方便外出呢”
福惠郡主皱着眉:“这傻丫头,谁要她这个时候表孝心,不行,我得过去看看”说话间,叫人准备份点心吃食,出了堂屋,打算往仪静居去。正赶上永胜打外头回来,见母亲步履匆忙,问道:“额娘,这是要去哪儿”
福惠郡主最疼这个儿子,虽然他都十七八了,但在她眼中还是未长大地孩子。眼下见他耳廓鼻尖红红地,忍不住心疼地拉住他地手,使劲捂了捂:“我的儿,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不穿件大毛衣裳下人们怎么侍候的回头额娘叫人打她们板子”
有丫鬟婆子们看着,永胜很是不自在,抽回自己的手:“儿子跟顺承王府的充保贝勒城外跑马去了,整日拘在府里,儿子的骨头都僵了”说到这,看了看丫鬟们提着的食盒:“额娘这是去给永佳送吃地”
福惠郡主这才想起那边还有正经事,对儿子说道:“我的儿,你先回院子换上厚衣服,额娘叫厨房那边炖野鸭子汤给你驱寒宝雅与曹家三丫头来了,我去瞅瞅她们”
“宝格格与曹家三小姐来了”永胜的眼睛亮了亮:“额娘,我陪你一道去,倒是有小半个月没见她们了”
若是论起来,永胜与宝雅算是远方的表兄妹,两人又是自小认识的。因此,他这般说,福惠郡主也没有多想,笑呵呵地随着儿子一起前往仪静居。
仪静居这边,宝雅与曹颐劝了好一会儿,永佳只是不松口。宝雅涨红了脸,嘟着小嘴,眼看着要恼了。曹颐帮拉下她,恳切地对永佳道:“若是寻常日子,也不敢劳烦姐姐,是小妹及。在京城,又就只有姐姐与格格两位朋友。”
永佳心里不想去,但是曹颐话说到这个地步,却是不好开口再回绝的。正在为难之际,就听门外有人道:“三小姐说得是呢”随着说话声,福惠郡主与永胜走了进来。
曹颐与宝雅忙起身,福惠郡主笑呵呵地说:“正好厨下新制了几种点心,想着你们姊妹闲话,正好当零嘴儿吃。”说到这里,看了炕桌子上摆放的几种点心,牵了牵嘴角,没有叫丫鬟从食盒里往外摆,而是对永佳道:“方才额娘在门外刚好听到,你这做姐姐的也太没个样子。就算是眼下忙些,也不差这两日,既然是她们两个实心来请你,你再托辞却是无礼了”
永佳低头不语,永胜好奇地问宝雅:“你们来请永佳是去进香,还是又要下馆子”
宝雅眼见事情有了转机,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回答:“是赶上三姐姐生日,我们打算去昌平地温泉庄子玩儿。你得空不,咱们一道去”
永胜正闲在府里守孝憋闷,又是佳人相邀,当即强忍下欢喜,脸上做正经状,说:“既然你们请永佳,我就陪着她走一遭吧”
宝雅与曹颐都点头道好,又说了出发与回程地日子。永胜听说要在昌平逗留几日,再压不住的笑意布了满脸。
永佳在旁,见事已至此,再无回绝的道理,心里叹了口气,但隐隐地又存了几分欢喜。
第一百零一章 桃源中
一月三十,是大家约好了出发前往昌平庄子的日子。
早早的,宝雅就第一个到了,先送上自己的贺礼一套五件金银缠丝簪珠的首饰:一枚扁方、两枚簪子、两枚边花;然后,叫人抬进来曹颜给的贺礼:两箱子衣裳,四件炕屏玉器等摆设,并寿桃寿面等吃食,另有两个装吉祥如意锞子的内制荷包。
不一会儿,永胜与永佳兄妹也到了。因永庆有事未能来,只托弟弟妹妹送来了贺礼。他们的礼不外乎是纸笔字画之类,另有永佳自己绣的荷包,并一匣子胭脂、一匣芓宫粉。
因都是熟识,又都是少年,也没有男女避讳,便都在厅上喝茶闲聊。
塞什图和宁春是前脚后脚到的。
塞什图进来时单手提了个食盒,先和曹颙见了礼,然后笑着向曹颐道:“家母非让我拿几样素点心来给你路上吃。我原说你家定是备了更好的,她非不依,直说这个是你赞过喜欢的,非得叫我拿来不可。你别嫌老人家啰嗦”
曹颐忙叫丫鬟接过,笑着谢了他:“伯母做的点心确是最好吃的,多谢伯母费心。”
塞什图又拿出个小匣子,内盛一白玉的挂串,说是母亲选的贺礼。曹颐谢过收了。
宁春却是携着秋娘同来的。秋娘今儿没穿那身大红新妇装,而是一套藕荷色暗纹绵衣裙,丁香色满绣掐牙小羊皮坎肩,显得极是娴静素雅。毫不逊色于大家闺秀。
除了曹颙,其他人都没见过她,都当她是宁春的娇妻美妾。在介绍时,宁春依旧没加妾侍称谓,塞什图、永胜他们也就知道这是外室。
秋娘落落大方地给众人施礼请安,谈吐甚是温柔有礼。大家心里都暗暗称奇,也没人小觑于她。
宝雅本没思量那称谓代表什么,因见秋娘生得好看。衣着也不俗。更是喜欢她头上戴着地那个垂珠的步摇。头一动那长长的珠串就前后摇摆,荡啊荡的十分有趣,因此这一双大眼睛就滴溜溜的盯着人家打转。
曹颐见了,忙悄悄拉她一下,瞧瞧提点她,这么瞧着人家实不礼貌,万一人家多心就不好了。
宝雅却不是能够听劝的。虽然也在克制着,可是还会忍不住瞧上几眼。
曹颐无可奈何,好在人到齐了,也没呆多久,喝了盏茶,大家整装出发。
宝雅图热闹要大家一辆车,当下曹颐和永佳都坐上了她的车,自己的车在后面跟着。也邀了秋娘。秋娘笑着婉拒了。自行坐了一辆车。后面丫鬟婆子或两人一车,或三人一车,一溜下去十来辆马车。俨然一个小车队了。曹府这边前一日紫晶已经带着一批仆从先过去收拾了,因此今儿曹府跟车地人并不多,但郡王府侍卫、伯爵府地随从呼啦啦地人却不少。
大队人马浩浩汤汤往城北来,出了安定门,直奔小汤山。
曹家旅行团上午才走,下午马连道夫人田氏带着两个女儿踩着曹颙往日下学的点儿来了。
田氏本来盘算得好好的,就打着初一去寺里上香的名头相约曹颐,最好还能想法子拿言语套住曹颙,让他护送着妹妹同去什么的,最次也得喊曹家兄妹来家里吃顿饭。内务府那边有公文往来,马连道已经知道曹寅上京的消息。这会儿,田氏只想着两家关系拉的越近越好。等曹寅来了,也算给足他脸面。他不在京,亲家帮着照料他一双儿女,多大地情分
不想,田氏想得美滋滋的,却是连曹家门也没进去。
门房告知,主子不在。
那去门口问话的婆子回来隔着车窗向田氏禀明了,又道:“想是真不在,咱们刚才拐进巷子口时,老奴依稀听见有人议论早上不知道谁家一大队人出游,好不气派。想这周围,也就曹府有这体面了。”
田氏听了摇了摇头,心想曹家就三个娃娃,出个门哪里会大队人,况且要是出去游玩,没有不叫亲家的道理啊。当下忙打发那婆子叫个门房小厮过来问话。
因田氏这个把月来常往曹府跑,没有十趟也有八趟了,如此高频率的拜访,门房里几个小厮想不认识她都难。加之她平素里也摆亲家太太的谱,给赏钱并不小气,那群小厮便都还算敬她。
因此马家太太一招人问话,几个小厮都乐不得过去回禀,谁知道这太太连珠炮似的问主人家都谁去了、去了哪里、多暂回来,那好不容易抢了这差事的小厮不由犯了难,这话也是客人当问地这些事下人便是知道了,也不能当外人说去。
那小厮甚是机灵,含糊地回道:“回马太太地话,我们大爷二爷三小姐庄子上住去了。您有事儿可留个口信,小的们给您传到。这多暂回来却不是小的们能知道地了。”
田氏在车里哼了一声,问庄子在哪里。想起婆子说的大队人马,心下不快,就又问是自家人去的还是请了旁人,都请了谁。
这么一问小厮也不痛快了,这问的越发不靠谱,当下只说不知。
田氏恼了,喝道:“分明是一大队人出游,怕不单你一家你是门房当差的,怎会不知”
那小厮最懂得瞧人眉眼听人话音儿的,见她恼了,当下陪笑道:“太太莫怪,小的位卑,主子的事哪里尽知早上是有几辆别家的车马,谁知道是往哪里去了”
田氏听了那小厮的话,知道真是曹颙请了旁人去玩没请她家,如同被冷水兜头淋下,大冬日里的,冻了她个脸色紫青,一口恶气生生凝在喉口,是又气又堵。二话没说就让调转马头回府。
待回了家,关起房门。田氏跳脚骂了半天,然后揪了马连道质问:“你说给那曹寅去信了,莫不是在哄我怎的曹家小辈儿还敢这般对咱们出去庄子上游玩,请了多少家公子小姐,居然没请咱们这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写地信”
马连道忙不迭给夫人抚胸捶背顺着气,再三发誓真是写信给了曹寅说了两家联姻的事情,又道:“不是告诉你有公文说曹寅就要上京了么,许是咱们给他的信送两岔了。夫人莫急。莫急。左右他都是要来京的。定亲就是早晚的事。那庄子,将来咱们女儿管家,夫人想去住,随便什么时候便去得,清清静静的好好玩赏,不比现在和一群人凑热闹强上百倍”
田氏又骂了一顿,才渐渐消气。
昌平。小汤山
晌午时分,车队拐进了小汤山。宝雅窝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吃了块儿点心,醒了醒神,就觉得车行的甚是平稳,全无刚才的颠簸。因问永佳和曹颐,
着对曹颐道:“刚才我就觉得了,往窗外瞧了。这后修葺地。很是平整。”
曹颐笑说自己不知道,要一会儿问了哥哥才晓得是不是自家修地。
宝雅来了兴致,挑帘子往地下瞧。果见平平整整一条路,看着很不打眼,比寻常地路还窄上不少,不过路面是细砂石铺就,行车跑马少有尘土,忍不住赞了一句。
永胜一直跟在她们这辆车左右,见宝雅挑了车帘探出头来,忙催马凑过来问:“宝格格要做什么”
宝雅笑道:“只是看看罢了。”说着,往四下里眺望,冬日里本就素淡,少有颜色,这远远近近大片的树木皆光秃秃的枝条,看着甚是萧索,不由皱了皱眉,喊前面骑马开道的曹颙:“曹颙你把咱们带哪里来了”
这一嗓子出来,前头骑马的曹颙、曹颂和塞什图一起回了头。
永胜见曹颂要打马过来说话,忙先拦在头里,向宝雅道:“格格想是闷了,估计待会儿就到了。”
宝雅嘟着小嘴:“这是什么地方啊,荒山野岭的,瞧这些树啊,缺枝少叶,怪寒碜的。”
曹颂被哥哥指派来听宝格格有什么吩咐,本就有些不耐烦,听她这番话,立时驳道:“京里地冬天这么冷,什么树不这样只有到了我们南边,才是一年到头都有绿颜色。”
永胜原就知道之前曹颂是常跟着宝雅她们四处玩的,瞧他就有些碍眼,听他出言顶撞宝雅,心底又希望宝雅就此恼了他才好。
本有心帮着宝雅驳曹颂几句,忽又想到车上还坐着曹三小姐,若叫佳人挑理可是不妙,当下永胜打起太极:“格格得这样想,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珍木奇株等会儿到了曹兄庄上,那自是大大不同的。”
曹颂一根筋,听了永胜这话压根没顺着台阶下,反倒说:“要这么说,你可真就错了,只是现下是冬天也没法子。刚才问了我哥,这里栽的都是桃树,待来年开春,瞧着吧,满山桃花,不知会多美”
宝雅一听,想起了自己府中春日里桃花盛开的情形,也高兴起来,忙道:“是了,是了,定是极美的。那明年春暖花开时候咱们还来”
曹颂听了,十分得意。永胜却闹了个窝脖,尴尬地讪笑两声。
又行了一程,曹家的庄子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外面遥遥望去,一片乌青的砖瓦,并不打眼,只是因有松柏,绿意尚存,显得有些生机。房舍掩映在高大地树木之间,远远看着像是一片寻常村落。
永胜见惯了豪宅富庄,因此颇有些鄙夷。宝雅也有些失望,但因曹颐在身旁,却也不好说什么。
曹颙却非常满意,他早就交代过管家何茂财,庄子内里怎样无妨,外表看上去越朴实越好,最好人家一走一过都没留神才好,可见何茂财是心领神会。
何茂财和紫晶早就在道上候着了,见车队来了,忙迎上来见礼,引众人进庄。
打开庄门,却是别有洞天。进门就是典型地北方建筑风格,极敞亮的大庭院。一尺见方地青石铺地,间或用浮雕青砖勾勒出简单地图案,显得极是阔朗。沿着游廊拐进去,却又渐次转成南边的风格,亭台楼阁池塘水榭都精致起来,虽然没有雕梁画栋浓墨异彩的,却是细节入手,怎么瞧怎么舒服。有着说不出的韵味。柔和而安逸。
曹颙一边儿看一边点头。当初他对这庄子并没有提很细节的要求,只说了要依着温泉而建,多环几个温泉到庄子里,以及想法子引温泉水到各处等等。对于庄子的设计要求,他就说了三个字,要舒坦。
其实他对建筑没有太多概念,虽然有心拾掇得现代化一些。但实在不知道这个时代能把那些现代化的设计做到什么份上。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没意思了,不如保持原汁原味地好。
九月间,何茂财就把庄子地总图交到曹颙手里。
曹颙只是大概一看,别地都没太注意,记住了整个庄子分成了四区。原来,何茂财请人设计时,那设计之人也为那“舒坦”二字犯了愁,若只一两处大花园或空或乱总不能尽如人意。不如分成四处中等园子。按照春夏秋冬各设一主景,主人家四季可换院而居,尽揽美景。岂不是舒坦。
曹颙当时看了这个创意,直感慨古人一点儿不比现代人思路差。来时他也抱着只有这四处可玩赏的心态的,现在却还没拐进各处院落,已经大饱眼福,这院子各处瞧着都比他想象得要好得多。曹颙不禁由衷赞了何茂财几句,说真是让他费心费力。
何茂财于这庄子前后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到最后虽然自己满意了,却不知道合不合小主人的意思,颇有点悬心。如今听了小主人的赞誉,知他顺心如意,这心里就踏实了。何茂财嘴上忙不迭说不敢居功,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庄子占地极大,单逛上一圈就要大半天。因赶了半日路都乏了,又到了晚饭时间,众人便没有继续逛园子。
紫晶遣人引领众人各处安置下来,简单洗漱后,在前院九如堂设了两桌席面,给众人洗尘。
用了晚饭,宝雅就嚷着要带曹颐等人去温泉,宁春这边却才喝得入味,不肯下桌。于是,大家分做两路,女孩子们都随宝雅去泡温泉,曹颙他们则留在九如堂这边,继续喝酒。
宁春与塞什图、永胜虽说都是初见,但是他为人一向圆滑,带着几分自来熟,三言两语大家就混个热络。
永胜有些看人下菜碟,并不把塞什图这个没落红带子放在眼里,只是因他是宫里的侍卫,又与曹家兄弟交好,所以还算客气礼貌。
塞什图向来是热心好人缘的,这次新结识了两位朋友,打心里高兴,也就一盅一盅地喝得乐和。
曹颂在兆佳府宗学那边拘了整一月,眼下得了闲,是浑身舒坦。他也和几个表兄弟出去喝过酒,知道规矩,当下举起酒盅着,有模有样地相陪众人吃酒。
曹颙笑吟吟地看着大家热闹,直感叹自己的不容易。这一转眼,大半年过去,像今儿这般心情畅快的日子真没几日。可是,越是日子热闹畅快,在内心深处,越是有着几分惶恐。虽说生死之事,他早在八年前已经历过,说起来现下也是两世为人,但那一世死亡是个意外,毫无预兆的穿越让他压根没有接近死亡的意识。如今,却是有个宿命在前面摆着,由不得他不盘算,历史到底有没有改变,自己到底还能活上几载。
事关生死,谁又能
处之。
在酒桌上,曹颙的话不多,但是既然身为此间主人,大家自然难免要与他碰杯的。
一来二去,曹颙反而在众人中喝得最多,再加上他心里又装着事,不知不觉就醉了,只觉得浑身发热,在房间里憋得慌,要喘不上气来,便借口要方便,出了九如堂。
门口侍候的小厮要上前来扶,曹颙挥了挥手,叫他退下,自己顺着游廊信步而行。
今儿是月末,天上没有月亮,越发显得漫天繁星格外晶莹,为宁静地夜晚平添了几分璀璨。
游廊尽头空旷之地,用湖石堆砌了座小小地假山,周围是尺高、尺宽地池子。是备着夏日间养鱼或者栽种莲花用的,眼下正值隆冬,池内干涸。
曹颙想要扶着池边地台子坐下,不想身子一滑,直接坐到了地上。
夜晚一吹,曹颙头沉沉的,越发迷迷糊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涌出不少东西来。一会儿是自己病入膏肓。皮包骨似地躺在床上。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眼看要撒手人寰,旁边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大肚子女子嘤嘤哭着;一会儿是织造府的大门被贴了封条,花白头发的李氏捧着曹寅的牌位被撵出来,颤颤悠悠地想要上前说话,被一个兵士伸胳膊推倒在地,萍儿、紫晶等人都被捆着,穿成一串。被押去发卖,各个衣衫褴褛、悲悲切切,模样实在可怜。
“不,不,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曹颙闭着眼睛,一边喃喃道,一边伸手比划着。像是要推开什么东西似地。“我要活着。我要活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不可听闻。
这时,就听耳边传来簌簌地脚步声响。接着是女子甜糯地话音:“方才就听着像,真是曹家大爷呢”
曹颙眯着眼睛,只觉得眼前影影绰绰地站着两个女子,一高一矮。矮的正是方才说话之人,宁春的爱妾秋娘;高的提着灯笼,沉默不语,只睁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怨不得永佳如此,曹颙素日都是规规矩矩的模样,为人行事都方方正正,哪里有过这样憨态实在是让人觉得稀奇。
曹颙想到宁春素日风流,但是如今却独爱秋娘,两人恩恩爱爱的模样,实在是慕煞旁人。就算是朋友看着,也为他们两个开心。想到这些,曹颙不由醉醺醺地打趣道:“小嫂子,赶紧加油,早日添个大胖小子,我来做干爹”因醉得实在厉害,这几句话说得舌头打结,磕磕巴巴,含含糊糊的。
偏偏秋娘都听清楚了,立即羞得不行,轻轻道了声:“曹家叔叔醉了”就扭身跑了。
永佳正打量着曹颙,并没听清他嘴里到底嘟囓什么。秋娘这般跑了,只留下她一个,顿觉尴尬,想要抬腿离开,可眼前这人醉成这样,实在放心不下。
打趣完秋娘后,曹颙困意上来,渐渐阖上了眼睛,身子蜷着,渐渐地往一侧歪去,要看就要倒在地上。
永佳忙放下手中地灯笼,半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后,轻轻扶住曹颙的肩膀:“曹颙,醒醒外边天冷,我喊人带你去屋子里歇着吧”
曹颙喝了酒,又见了风,只觉得浑身发冷,嘴里含糊着,不知在说什么。
永佳见曹颙闭眼凝眉、哆哆嗦嗦的模样,心下不忍,解下自己披着的雪青缎面灰鼠里鹤氅,帮曹颙盖上,又掖了掖衣角。
曹颙似有所察觉,慢慢地睁开眼睛,正看到永佳近在咫尺的侧脸。或许是因旁边红灯笼的映衬,她的脸上如染了朝霞,大大的眼睛,浓而长地睫毛,挺直地鼻子,微抿着双唇。乌黑柔顺的头发,松松地编了两个辫子,垂在两耳边,衬她的鹅蛋脸恰到好处。
鬼使神差地,曹颙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然后使劲地捏了两下。
永佳浑身一颤,慌忙侧了身子退避开来。
曹颙举着自己的手,迷迷糊糊地道:“是个真美人,怎么长得这般像完颜永佳”原来,他醉得稀里糊涂,被永佳唤了几声,仍是半梦半醒,眼前面多了个美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忍不住动手捏了两下。
永佳用手摸着刚才被曹颙捏过的地方,脸越发红了,说不清是羞还是恼,只觉得浑身发软,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姐姐”略带愧疚的声音,是去而复返的秋娘。她小声致歉道,“实不当把姐姐丢这里……对不住姐姐了……”
她们原是先打发了丫鬟送东西到温泉那边,两人自己打了灯笼沿着游廊慢悠悠逛荡过去,刚好走到门口,听见这边院子有人说话,像是曹颙声音,就过来瞧瞧。还真是曹颙,偏他有醉倒说话臊跑了秋娘。秋娘跑出去蛮远的,才想起来把永佳撇下了,忙不迭赶回来。
永佳轻轻抚了抚胸口,稳了稳心神,笑道:“不相干,只是风寒夜重的,他醉在这里实在不妥当,咱们喊人来送他回前院。”
说话间永佳瞧了一眼曹颙,见已微微发出鼾声,整个人事不知的样子。有心想要扶他,却因有秋娘在一旁,姑娘家实在不方便,便快步回了梅院喊紫晶。
山庄西侧,粲梅院。
这是冬景院子之一,院内围着温泉池子栽的梅树,故名粲梅。这院中室内室外两处温泉,室内自不必说,室外池子外围也有山石所雕屏障挡风遮影,适宜女眷使用。宝雅曹颐她们就选在此处安置。因天寒,她们只在室内。
紫晶是被宝雅与曹颐硬拉来泡温泉的,因永佳和秋娘还没到,紫晶也不肯自己先下去,曹颐便陪着她一旁坐着聊天。只有宝雅急性子,早早下了池子。虽屋子里都是女儿家,也都不好意思像平素洗澡那般赤身。因此,宝雅去了衣服,穿着肚兜亵裤坐在水里,一会儿拍拍水,一会儿摆弄摆弄那雕花的注水,玩得不亦乐乎。
听说永佳和秋娘过来说曹颙醉倒在隔壁院子里,紫晶与曹颐忙往外走。宝雅也要从池子里出来,却被灵雀劝下:“我的好格格,外边怪冷的,您头发都湿透了,可不敢出去走,冻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宝雅想想也是,不过看不到曹颙醉酒的糗样,多少有些不甘,吩咐灵雀道:“既然我去不了,你快追三姐姐她们去,仔细看了曹颙的醉态,回来讲给我听,看我明儿怎么羞他”
灵雀笑着应下,吩咐池边的两个丫鬟小心服侍,自己掀帘子出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桃源下
月初一,曹颙日上三竿才醒来,脑子还有些沉,晃一铅疙瘩在里面逛荡一样。抽抽鼻子,感觉一面鼻子有些堵,大约是感冒了。他揉了揉太阳岤,想了想昨儿晚上的事儿。
怎么回来房间的全然忘记了,只依稀记得好像喝醉了,出去吹风,见了漫天星星。之后的记忆就有些混乱了,好像一会儿在梦中,一会儿在现实。梦见了李氏萍儿她们受苦,又梦见了紫晶拿着披风过来,恍惚还梦见完颜永佳……
嗯梦见完颜永佳曹颙甩了甩头,稀里糊涂的,这是哪儿跟哪儿。
曹颙眯着眼睛,瞧着窗外天光也不甚亮,不知道什么时辰。
守在屋里的丫鬟环儿瞧见曹颙醒了,忙端了茶过来:“大爷可觉着好些了”
曹颙嗯了一声,坐起身来,拍了拍后脑勺,接了盖碗喝了两大口,仍觉得口干舌燥,又打发她再去倒茶。
因问什么时辰了,环儿笑着回道:“到了巳正一刻上午十点十五了”瞧着曹颙探头去看窗外,忙道:“只阴着,还没下雪。大爷可要起来了”
曹颙点点头,难怪觉得天暗。他伸了个懒腰,睡得可真沉,昨儿酒喝的实在太多了,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都疼。他揉掐一下身上,却发现衣服潮乎乎的,跟水捞过似的。
环儿已向柜里拿了一套内衣裤出来,递给曹颙:“大爷昨儿晚上发高热。喝了姜汤下去捂了一身汗出来,后半夜才退了热。大爷先换了衣裳再起吧,省得衣裳潮,吹了风再受凉。”说着,把幔帐放下让曹颙在里面换衣服,自己下去催水。
一会儿,珠儿也跟着进来了,见曹颙换好了衣服下了地。一边儿伺候曹颙换外衣。一边儿埋怨道:“大爷也真是的。昨儿怎地身边都不带人跟着醉倒在外面幸而是被人瞧见了,这要是没人瞧见,这么冷地天,别说躺上一夜,就是躺上个把时辰也是熬不住的啊。就这样到底冻着了昨儿可把咱们吓坏了,幸好喝了姜汤发了汗退热了……”
曹颙听她满口紫晶腔,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害你们担心。你紫晶姐姐呢”
“给三姑娘筹备席去了。今儿是三姑娘及的正日子啊”珠儿回说。
曹颙点点头,洗漱完毕,早饭是极清淡的清粥小菜。
吃饭间,紫晶打外面进来了,见曹颙吃上饭了,心下安稳了些,问道:“大爷觉着怎样已打发人去请大夫了。”
曹颙摆摆手:“不碍事了。”又问,“萍儿颂儿他们呢”
紫晶回说:“二爷宁爷他们都出去打猎。三姑娘、宝格格和宁家奶奶也去了。只永佳姑娘因胳膊旧伤未好。不能骑马开弓,便不曾跟去,方才已叫人带着她逛园子去了。”
“竟是去打猎了”曹颙心下觉得可惜。原也是极想去的,只是眼下这般头疼脑热的,让他弯弓射猎也难。
紫晶又和他念叨了一回晚上宴席的事,然后匆匆下去忙了。
曹颙觉得无事可做,又不想再睡觉,当下决定去泡温泉。昨儿酒醉都没泡上,今儿补回。
不过,恍惚好像记得从前看过关于感冒能不能泡温泉地知识来着,只是不记得到底是能,还是不能了。稍稍琢磨了一下,温度高,发汗,又有矿物质,应该是好地。关键是,来了一回温泉庄子,最后自己没泡上,怎么甘心
于是,曹颙还是决定了要去,随口吩咐珠儿给他准备手巾备换地衣服等物。
珠儿却劝道:“大爷才发了汗,这会儿出去叫风吹了怎么办依奴婢说,大爷还是在屋里歇着吧。况且已经叫人去最近的镇上请大夫了,说话儿就回来。”
“待大夫来了再叫我吧”曹颙道,“我只在西边粹松院,池子在屋子里的,不碍事。”
珠儿这才应了,收拾了东西跟着曹颙出来。
到了粹松院门口,把东西交给了里面当差的小厮,又叮嘱了那小厮几句,方转头回去。
粹松院也是冬景院落,院子四周栽的松柏,池子边却无树木,而是用奇石垒搭的半壁。同和梅院一样,粹松院也是室内外两套温泉池子。两个院子虽在同区却并不相邻,中间隔了主景一片梅林。
曹颙一时兴起,在池子里游了两圈儿,畅快极了,似乎头也没那么沉了,胳膊腿也没那么酸疼。从前老说富翁家浴缸里都能游泳,现如今,他不也成了这样的富翁么。
池子一侧设有一张小几,上面朱漆雕花双拼食盒里放着甜咸两样点心,旁边黑漆描金地茶盘里放着五个色泽花纹各异的紫砂壶,壶身很小,只比拳头略大,里面至多装能装下两盏茶,却是只为了泡浴的人喝着方便。
曹颙取了一壶喝了一口,又拈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却发现因为靠近浴池水汽重,点心变得有些潮了,酥脆的外皮变得松软不堪。
曹颙勉强咽了下
重生于康熙末年第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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