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着往树顶上爬,以沫就只管用肉呼呼的小手举着衣服,等他们往下面丢桑葚。
桑葚甜归甜,可是吃多了,舌头嘴唇就会被染成乌紫色,那时候,三人就会望着彼此的样子笑得各具形态。以沫是不记得自己笑起来的傻样了,用江宁的话说,就是笑得直抽气,让人以为她会笑背过去。
直到多年后,以沫都会记得当时的一切,绿色田野里,少年飞扬的白衣;桑树枝干上,并排晃着的小腿;低气压的午后,布满红蜻蜓的原野……那样的年华,如旭日始旦,如百卉萌动,是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除开这种三人集体活动,徐行和江宁偶尔也会单独带以沫玩,但这两人的路数也太不一样了。
江宁走的是旁门左道,怎么坏怎么带,不是带以沫去游戏厅打电游,就是带她围观自己和社会小青年溜冰。以沫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冒,人就算去了,也只是坐在角落发呆。江宁也不小气,慷慨地给她买一瓶橘子水或者一包干脆面,让她在角落里也好有个寄托。有时,一些不良青年了会指着以沫嘲笑江宁:“又把你的小拖油瓶带来了?孩子妈呢?”江宁听了,也不生气,咧着含着棒棒糖的嘴,坏坏一笑:“去问你妹啊。”
徐行则选择走人间正道,怎么健康向上怎么带她。起初,他教以沫唱歌,以沫学的好几首歌,诸如《小小少年》《茉莉花》《兰花草》,都是他教的。教她唱歌时,辜徐行会格外耐心地坐在一旁用钢琴伴奏。奈何以沫的乐感实在太差,练到最后,辜徐行都是一副抚额摇头,生不如死状。
慢慢的,辜徐行就不再教她唱歌了,转而给她讲故事。
他讲故事的水平远不如江宁那么信手拈来,他总是抱着一本《安徒生童话》,正襟危坐在钢琴前,沉缓地念着他觉得很美的段落:“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连起来才成……”
以沫便撑着脑袋,圆瞪眼睛听。听着听着,她的眼皮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好听的声音就飘了起来,还颤啊颤的,她整个心神都随着他的声音往明亮的天空深处飞去。她的神游不是终止于从凳子上滚落,就是终止于辜徐行拿纸巾擦掉她口水的瞬间。
以沫悲观地以为他再也不会理她了,然而因为一件事,辜徐行反倒无处不在地管束起她的成长来。
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却成为以沫“被摧残”史的导火索。
事情发生在以沫顺利升入小学二年级后。
由于比班上的同学都小一岁,心智未开的以沫完全跟不上班。二年级已经开始教一些简单的成语了,在老师的悉心教导下,很多优质点的学生都能用出二十几个成语了。
那段时间,香港武侠片在内地很火,有些孩子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很多台词,比如,“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以沫家没有电视,但也能偶尔从别处蹭到一会儿电视看,并零碎地看了好几部武侠剧。
那天语文课,老师带孩子们温习前一堂的成语,让学生通过老师的表情或动作猜成语。那个老师不知怎么的就点起了以沫,她手舞足蹈一番,然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让以沫猜成语。
答案本来是:心花怒放。
但是以沫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觉得老师刚才的动作很像电视里主角中毒之后的挣扎,她冥思苦想了好一番才从记忆库了找到一个词,奶声奶气地答了出来:“含笑九泉。”
气得这位班主任当场就把以沫的位置调到了最后一排。
以沫在班上本就算矮,往最后一排一坐,直接看不到黑板了。以沫可意识不到问题的重要性,反倒觉得坐后面走起神来更安全。
于是乎,差生宁以沫彻底放弃了上进心,时不时就趴着发呆、玩小动作,并渐渐和同桌马照熟了起来。
马照是这个班里年龄最大,成绩最差的学生。马照平实对以沫还可以,时不时会分她半块橡皮,或是给她几个糖果,但是他也有很多男生共有的恶趣味——欺负女生。什么往女生桌子里放毛毛虫,在女生板凳上滴墨水,在女生领作业本时伸脚绊啊,他全都对以沫做过。他给以沫那些好处,在另一种程度上算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年幼的以沫被他的棒子和甜枣搅晕乎了,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只好委委屈屈地跟他保持交往。
这天放学前,老师去开会,留全班自习。马照突发奇想,拿出一支黑色水彩笔,朝以沫招了招手,提议她玩锤子剪刀布,三局两胜,赢的人可以在输的人脸上画一只小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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