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都被美化了许多倍,自带一层柔光滤镜。
可惜,病房里的小谢就没这么轻松了。
阿青不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病床上老态毕露的迟暮老人。
或许是觉得气氛尴尬,小谢安静了没半分钟,便自顾自晃晃小脚,主动和老太太搭话:“太、太婆,你多大啦?”
询问女人的年龄,似乎是放诸四海皆准的搭讪第一句。
老太太瞥他一眼,比对待卓青时稍微平和了些态度,却也只不轻不淡地应:“九十六。”
“哇!我才六岁,你是我的……十六倍!”小谢夸张地叹出一口气,“原来人活到九十多岁就是这样子啊,老老的,一生气就要躺在病床上。”
不像十几天前,在书桌两边一坐一站时的小心翼翼,有了阿青的陪伴,他好像又重新做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岁孩子——虽然不是每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岁小孩,都能三秒钟算出两位数内乘除法就是了。
老太太:“……”
这种谈话氛围超过了她所认知的长幼有序、彬彬有礼,她索性便懒得再说话。
可小谢又总是个爱说话的。
没过半分钟,又想到了新话题。
“太婆,你刚刚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吗?”
说着,也不等回答,便直接从沙发上跳下来,“敦敦敦”跑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温水,放到沙发边的小桌上——这是留给阿青喝的。
又扭头“敦敦敦”跑回去,重复步骤,不过这次,是把水杯递到老太太嘴边。
但是这样喝水好像会弄湿被子。
小谢想了想,抢在老太太蹙眉骂人之前,又把水杯一放。转而努力伸长手,去够一旁的大置物柜第二格那一排吸管。
好不容易够到,这才把插好吸管的水杯重新递到老太太嘴边,小手护在她下巴,说:“喝吧。”
“……”
“这样不会呛到哦,而且也不会弄湿衣服和被子,之前老舅住院了,阿青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小谢的眼神亮晶晶的,满脸都写满了“求夸奖”的小骄傲。
老太太轻哼一声。
虽然提不起精神来夸他,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至少难得没斥责这孩子的没大没小,甚至开了金口,象征式地抿了口水。
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冷。
“还可以吧,不烫嘴吧?”小谢注意到她神情微妙,追问了句,“而且喔,阿青还没来,你有没有什么别的事需要我帮忙啊,太婆?”
话音刚落。
迎接他的,却是老太太从被子里伸出,径自拿过他水杯的右手,伴随着冷嗤一声:“我是在恢复疗养期,又不是瘫痪了,有手有脚,还不至于要你这么一个孩子帮忙。”
“哦,这样啊,”小谢也不失落,只咧嘴一笑,“那是最好啦!能走能动就很好啊!”
话虽如此,可一直到老太太喝完水,阿青还没有进来的意思。
小谢懒得再走来走去,又觉得眼前的老人其实也没有那天见到的那么咄咄逼人,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到病床边,开始没话找话聊的打发时间。
讲起从阿青那听来的,有关自己出生时候超级健康还胖嘟嘟的趣事,也讲起许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讲起在幼儿园里认识的好朋友,说着自己是如何和方耀“化敌为友”,现在发展成超~级好的好哥们。
他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说话,每个表情都生动,配合着时不时手脚并用的比划。
老太太插不进嘴,也不屑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只得冷静听着。
听到最后,却竟越听越入神。
也默默地,不由自主走了神——
在此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和这么不知体统的小孩交流过,这是人生头一回。
哪怕她有一对龙凤胎曾孙,有一个曾外孙女,两女一男,同样的辈分,接近的年纪。
可那些孩子,终究每一个都用她认可的传统老办法教出来,每一个都比眼前这个“小谢”有教养,也一个比一个,更熟练地跟自己保持距离,维持着完美却不突兀的好形象。
就连她这次生病住院,因为纪氏的风向未明,抱团取暖的儿孙们怀疑自己立场不定,这些所谓的,“孝顺能干也懂事”的曾孙外孙女,竟也真的能做到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冷血理性的所谓平庸与完美,让人无法,也不愿意去轻易评判对错。
但至少她从不觉得那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她也是这样过来,小的时候,如果走路的时候扭胯幅度太大或太小、走出外八字脚,又或是吃饭的时候一不小心舔到了筷子,父亲在书房开会的时候,没注意多说了话,发表了不同的意见,迎接她的,就会是十下竹板打在手心,又或是在祠堂里跪上一夜。
父母子孙之间,本就是利益为纽带,太亲热,太从心,到了离别或利用的时候,便会不忍心。
和那些受过西洋教育便改变心迹的姐妹不同,她从未试过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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