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
    我感觉到了全身突然而来的无力，几乎就像是精疲力尽。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依然没法鼓起勇气去再看一眼那录像镜头里的两人。
    “……究竟是……怎么会…”
    我深深地感觉到了不可置信，我止不住地发出了微颤的吐息。
    我不是没有想到过会有其他人突然插进我和郁夜之间，但那个人竟然会是鹿鸣……我真得想不通。
    …………郁夜，他明明是那个郁夜啊……？
    ……看上那傻子哪儿了？！
    我的脑袋里随即浮现出了鹿鸣的模样。
    不做发型的女孩子…一直随意披散着的不长不短的黑发，发质还算不错，但她一烦恼就喜欢把它揉成像个鸡窝。
    郁夜喜欢那样的……？……………怎么可能！
    我抬了抬脸，鹿鸣整个人的身型像是渐渐浮现在我眼前。
    除了那头无法言状的发型，脸蛋是可以………算能说得上是诱人，但从没看到过她化妆，这人又太不注意于打扮，除了记得是个身材瘦长符合当今审美的女生以外，我完全记不起来她其余的特点。
    我想起了那个女人味十足的应学姐，想到了同样身材诱惑的曾在酒店看到过的年上女人。
    ………还有，我自己。
    我甚至都已经下意识认定了………像我们这种类型的女人，才能被他看到眼里吧。
    可是……这些标准，原来都不算什么吗？
    ……也是，他连男的都可以接受，不是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抬起脸，站起了身，拿起摄像机随手关上，离开了会议室。
    是的。把他们两个单独叫到会议室，完全是我出的主意。
    本来只是以为那个鹿鸣单方面喜欢上了郁夜。
    我想都没多想就这么觉得了，毕竟那可是郁夜啊，连我都没有忍住他的诱惑。像鹿鸣那样的小女生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的计划……也不能算作计划。只是想着，把摄像机藏在里面，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能让我当做把柄的东西。
    比如，就像……他曾经对其他人，包括我，做的。
    我以为他是喜欢做那种事的人。
    （对他承认自己好意的第一天，我就和他做了。）
    我私以为，其他的女孩子……其他的人，也都是一样的吧？
    不都是首先瞄准了肉欲吗？
    我们也是……郁夜也是！
    但……这次，对鹿鸣，他并没有。
    只是……在笑着说话。
    我停下了脚步。
    我的心里浮出一丝冀望。
    所有的事，全都是我的臆测…
    会不会……全部，都只是我的错觉？
    他们俩，只是恰好关于某件事聊得很来而已？
    毕竟……从鹿鸣眼里………我似乎也没有看到什么多余的感情……
    我想到了在摄像里听到的他对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不想和我出去？‘”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郁夜，没理由，需要那样说。
    我禁不住捏住了拳头。
    ……是因为，他知道，那个鹿鸣还没对自己拥有好意，才会那样说吧。
    ……………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我的执念。
    我的错误。
    我整理好了心情，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去找鹿鸣试验一下。
    只是到了第二天，还没等我联络她，就从她学科的朋友那儿听说了她又没来上课的事。
    那些学妹们嘴上是在打趣，我却能看出来她们嘴角勾起来的不屑。
    我面上莞尔一笑，不置一言。
    鹿鸣这孩子，看来只在自己的学科，也树敌不少呢。
    谁叫她自由惯了。不过我可对她的私生活毫无兴趣。
    无能的人会嫉妒她因为才能而特殊，我不会。
    因为我也是有才之人啊。
    她们讨论得越加激烈，我从对话中悄悄退了出来。
    看到了这样被一面倒的攻击，连我都不由地有些可怜起她了呢。
    在发现了自己的脑子里出现了这种情感的下一秒，我愣了愣。
    既然我也会这样感觉……那，郁夜呢。
    郁夜他……在偶然得知了鹿鸣不受欢迎的状况的话，也会同情她？
    甚至，进而还会产生一些……怜爱感吗？
    ……因此才对她产生了兴趣？
    我用力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不呢？……的确可以把这种猜测当作是一种可能性。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的一些细节。
    鹿鸣和郁夜………鹿鸣，和郁夜。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火花？
    等等，我记起来了，鹿鸣，难道不就是我亲自介绍给他的吗？
    ………
    …………不会吧？
    知道了鹿鸣翘课的事，我便也暂时不打算去管她了。
    下午是选修课。而我的选修课，说来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当初为了多和那个人凑在一起，我把自己的课几乎都换成了和他一样的。
    今天也是一样。
    只是，从那天开始，和他就算是闹掰了。我没有再主动去联系过他，他当然…也没有再多看过我一眼。
    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在心里询问着自己，走进了教室。
    都不用特意去看那个人，他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身影就迅速落在了我的眼眶里。
    他在翻着书，并没有注意我这边，我却感到无比难堪，悄悄往同行朋友的身后躲了躲。
    “lily，你和郁夜……”
    我努力忍住心里的无措，露出带着遗憾的笑容朝她们摇了摇头。
    我挑了与他相隔较远的位置坐下。
    坐到座位上后我就拿出了课本开始看起来，装作很认真的模样，但明明都把书本的内容看在了眼里了，脑子里却时不时会出现几声周围传来的嘲笑声。
    我几乎都快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真实。
    课开始以后，不知不觉的，我又忍不住朝那个人的方向看去。他一手抬着下巴，另一手专注地挥着笔。
    最近的他，穿衣风格像是有些变化了。
    从前的他习惯于稍为正式的服装，大多是各色衬衣和长裤，搭配的色系也是偏深色。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衣柜里，也是有这些稍带时髦感的大学生风格的衣服，就连颜色和花式也多了一些。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
    我没发现自己又再次直愣愣地望向了那个从冷淡忧郁转型为阳光明媚的少年身上。
    我还看到了他的嘴角，有些自然扬起。这可真是让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还有，说来也奇怪，向来都不缺人簇拥着的郁夜，最近却好久没看到他身旁有从前那些人跟着了。他好像最近一直都是一个人。
    ……难道，是被排挤？
    我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
    那可是那个郁夜啊。
    外貌与才华兼备，更别说附加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家世这一加分项。
    ……我想，大概他不管是作了什么样的恶，想要接近他的人也永远不会途绝的。
    可是，现在，他是一个人。
    所以，是为什么呢。
    浑浑噩噩一节课过去了，趁着他还坐在原位，我拉上了朋友，赶紧地逃出了这个教室。
    到了第三天，我又听说了鹿鸣还是没有来上课。
    实在忙eleven的事吗？
    我有些心痒痒的，接近鹿鸣的很大原因，是我真得挺喜欢这个组合。
    如果……和她的关系能够再好一些的话……那么，也许我就能知道更多的关于eleven的事情了吧……
    想到了这个想法，我禁不住懵了下。
    原来……就连我，也是在羡慕着鹿鸣的吗？
    ………
    我曾看到过鹿鸣和eleven的主唱深深，和贝斯手阿远，分别单独的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就能发现他们有着非常要好的感情。
    ……看来，我也是，有些嫉妒她的。
    我赶紧摇摇脑袋，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我不能允许这种感觉出现在我身上。
    我可不想让自己变成那种怨妇。
    我拿出了手机，想了想，还是又放了回去。
    不管如何，越是到这种时候……我越不想主动去扒上鹿鸣。
    我可不愿为任何人改变性格。
    下午的课又是和那个人同样，但这次，我比平常更加努力地忍住了自己想要放到他身上去的视线。
    在他面前我依旧会有生理反应般的忍不住折服，但那是女性天生的弱点，和他在一起过一次后，我多少也醒悟了一些。
    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侍奉他一般的对待他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没有想到的是，鹿鸣在这个礼拜一直都没有再来上学。
    没想到她竟然自由到如此，我有些吃惊。
    一直没太关注她的私下，所以没有发现过这件事，那个有些发傻但乖巧的鹿鸣，私下竟然是这样一个叛逆的人吗？
    我很快想通了，毕竟她能做出来那样的摇滚作品，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乖乖女呢。
    ……那么，我该说是，平时她掩藏得很好吗。
    就算是那个鹿鸣……也是有在隐藏着些什么的吗。
    我还不从得知。
    这个星期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节课了。我思考了很久，想着要不要主动去联系一下鹿鸣。
    她的同学都不清楚她的去向，我有些忍不住地想去猜测她是去干了些什么。
    我思考得入神，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把视线瞟到了那个人身上。
    他今天也是一个人坐着。
    我的思维正发散开，随后，我看到一直像是在认真记着笔记的他突然拿起了桌上自己的手机，打开扫了眼。
    他看了不到三秒钟，连三秒钟都没有。
    我就又看到他直接把手机塞进了裤袋，接着迅速地把桌面上的书本塞进了他的背包里，背上包也不顾正在上课就头也不回地两三步跨出了教室。
    我呆住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郁夜翘课。
    显然同样注意到这件事的教室内的其他一些人也没反应过来，许多人都一下子没法从那刚刚合上的教室门上收回眼神。
    我感到一丝烦闷，禁不住揉了揉头发，心里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我好奇又多虑地度过了一个周末，终于等到了新的一周的开始，我看了看课表，发现今天上午可以自由选课。
    我便立刻查了查，毫不犹豫地选了作曲科的课。
    我拉上了两个朋友一起，接着发了手机信息给鹿鸣。问她今天来不来上课。
    她很快回复了我，说来。
    我感觉心好像有些跳得快了起来。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时，我坐在作曲科的教室，却还没发现鹿鸣的身影，我于是又发信息催她。
    那边竟然回了句，【我在教室来着，怎么没人啊？你们在哪？】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是这个姑娘太久没来上课，都不记得今天上的是什么课了。
    我把教室告诉了她，接着，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鹿鸣拽着包从教室门口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我扬起笑容朝她挥手，“鹿鸣，这边这边～”
    我看到作曲科的人惊讶地看向我。
    鹿鸣快步走到我给她留着的位置坐下，我递给了她一块纸巾让她擦擦汗。
    “鹿鸣，怎么回事？你很久没来上课了吧？”
    我问道。
    “啊……嘿嘿，就有了些临时的工作……”
    临时的工作是什么？虽然我想继续这样问，但还是憋住了。
    想来也是她不愿意，或者没法告诉我吧。
    之后正在听课的时候，我发现她一直拿着手机打字，粗粗看了下，界面是在聊天室。我故意拍她一下，小声道，“鹿鸣，老师刚刚朝你看了呢，你在和男朋友聊天吗这么认真。还是先放一下吧。”
    “啊，啊……”鹿鸣立刻惊了惊，鬼鬼祟祟地把手机收了回去，然后满脸尴尬地看了看前方，又看向我。
    “……不是男朋友！是同学啦，女生…”
    我笑了笑，“是吗。”
    她又往一旁看了看，“…是啦。”
    我往前瞟了眼，正好撞上前座有个女生正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神。
    那女生迅速转过了头。我盯着那人，又看看转开目光的鹿鸣。
    下课后，我佯装热情地揽住了鹿鸣的手臂，邀请她和我的朋友一起吃午饭，她也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吃完饭后，我的另外两个朋友因为下午的课先离开了，但我和鹿鸣之后都是施教授的课，我便提议要不要一起去散散步。
    她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异议，我带着她有心地去绕着教学楼转了几圈，随便扯了些话题聊了聊，没过多久我的眼里立刻就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教学楼里进去。
    我回头看了看鹿鸣，她又在偷偷看手机，我摆出了笑容对她说，“我刚刚看到一个熟人，正好有些事想去问他，鹿鸣你能帮我去买瓶水然后来二楼有个空教室找我吗？”
    “喔，行。”
    她转身离开，我赶紧往那个人的方向跟上去。
    他像是在往教室里赶，我深呼吸几下，跑到他身边，朝他笑了笑。
    “阿郁。”
    他朝我看了过来，脚步慢了些。
    我盯着他朝我看过来的眼睛，是有多久没有看我了呢，这人。
    “有些事想找你谈，能去一下那边的空教室吗？”
    意外的是，他很快点点头答应下来。只说了句“快上课了所以请快点”。
    我和他一起走进了教室，我看着他朝一个座椅上走过去坐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和他主动聊起来。
    “最近怎么样？”
    他没说话，只朝我瞥了眼，我能看出来，他的意思是这问题没什么回答的必要。
    我耐下性子，不紧不慢地与他继续聊天，“我啊，想和你聊一聊我们的事。”
    “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了许多。”
    “我想问，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满意了？”
    “我真得很想搞明白，自己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我的话越说越像是控诉。郁夜抓了抓头发，渐渐露出了一脸没有耐性听我说话的表情。
    我怔住，倒是从没见过他摆出那么明显的不耐烦。
    “……所以，你现在，和我说几句话都那么没有耐心了吗？”
    我自嘲地笑笑，“我以为，你是与其他男人不一样的，所以才选择了你。”
    “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丘之貉吗……只是为了玩玩我就吗？”
    “是我想玩你还是你想玩我？”
    他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愣住，却没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也没再说下去的意思了，
    我咬住了嘴唇，“郁夜，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做了什么事吗？你告诉我好吗？”
    “不满？”
    他眨了眨眼看我，“啊，对，我好像是有说过厌恶你这么一句来着。”
    他看向了一边，眉头微皱一下，模样像是在为了什么而烦恼着，手臂却是放松地靠向了椅背。
    “虽然那样说了句，但你不需要多想。”
    “只是生理上的冲动而已。当时也没多想就那样说了。”
    “……生理……”我有些震惊，听到这话，我终于忍不住愤怒地都颤抖了起来。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要这样想我！”
    “lily，”
    他朝我看过来，相对于我的愤怒，他的面上不流露出一丝情感。
    “我对你，什么都没想。”
    我呆了呆，然后听到身后有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要再多揣测了。我就是字面意思。你对我来说，和没存在过，是一样的。”
    我往前走上去两步，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坐到了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肩膀。
    那熟悉的味道与体温扑鼻而来，我留恋地蹭了蹭他，“……那，最后来一次，就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抬头看向他。
    郁夜依旧摆着放松的姿态靠在椅子上，低下头看着我，没有躲开我，也没有立刻把我推开。
    接着，他把视线移向了前方。他直直盯着那里一会儿，依然没有举动。直到听到了身后又传来一声门被自动关上的声响，我正想起身，才突然被他一把拽到一边。
    虽然被有些粗鲁地对待了，但我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我看向郁夜。他站起身，理了理他崭新的运动外套。
    “嗯，原来是这个目的。”
    我朝他望去，“……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面色看不出来什么。
    “……难道是，快感？”
    我笑出声来，“……看到有新的女孩为你而烦恼为你而动，你其实很开心吧！你这个恶劣的男人！”
    我止住笑声。
    “不，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形容都太温柔了。”
    “你其实，就是个心理变态。”
    我以为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也许会生气，我甚至做好了他挥拳打过来的准备了。但他依旧只是回过头，淡淡看了我一眼。
    “设计得不错。虽然情节太老套。”
    他背上了包，手插进口袋，一脸无谓地斜靠在墙边看着我。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需不需要提前跟我说好我可以配合你？”
    他对我的那声辱骂似乎视而不见。
    我咬了咬牙，恨恨道，““不管你是为了像耍我一样耍鹿鸣，还是真得对她感到兴趣，我要做的，只是不让你称心如意而已。”
    “我不会再让一切都像由你掌控那般发生的。”
    可是，当我愤然说完这些话，他竟然勾起唇角，朝我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摄人又让人心生怖意的笑容。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只留下这一句话，他转过身，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