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里都是那个人的。
    一想到他的事情，好像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都会在数秒间极速收缩膨胀，每一根神经都开始互相牵扯着疼痛了起来。
    我根本无从知晓。
    我是一个聪明和理应受人欢迎的女孩。这件事我自己也清楚得很。
    因为自身是个在人群中显眼的人。显眼的人就该和显眼的人在一起。这很正常，对吧？
    所以，我从刚入学的时候，就特别注意到他了。
    同样是同年级中最显眼的两个人。
    最显眼的人，应该和同样显眼的人在一起，才合适啊。
    所以我只会接近同样适合站在一起的人。学生会的高级成员，职位最高的学长学姐。低年级的后辈里，也只挑出最优秀的人站在一起。
    绝对不会选择那些庸庸无为随波逐流的平凡人类。那个已经在网上出了名的作曲科的后辈女孩子倒是很合适。她为人低调，不像大多数的花痴。最重要的是，她负责作曲的那个band是我最近最喜欢的一支。
    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天赋之人，才是该和我并列在一起的。作为回报，我倒是也愿意为他们付出一些小心意。
    然而，那个人。
    和我完全不一样。不冷不淡的，身边却总有各式各样的垃圾围绕着。不过，尽管主动凑上去的大多都是垃圾，却也有许多真才实干的前辈也愿意主动对他表现出亲切又热情的心意。他还是和我不太一样的。我只是个女生，站到现在这样的位置，并不只是靠着才能和实力而已。
    ……怎么说呢，看着他，觉得，会有些嫉妒呢。
    大学开学不久后，我加入了学生会，拼命地一步步往更高处的职位攀爬，终于在第二年得到了一个称呼听着还不赖的位置。虽然我并不算太满意，但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我抱着好奇心特别去打听了一下，那个人，却并没有因为年纪长了一届而站到更高的位置。是没有野心吗？
    想到这一点，我发现自己不屑地勾起了嘴角。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经坐拥了许多人心，明明离那个人并不接近，却总在耳朵旁边听到人们念叨着他的名字。
    一遍一遍的。
    ………真是烦死了。
    “你们看看我啊！”
    “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在你们头顶上的人，明明是我！”
    ……这种话，我当然不可能说得出口。
    因为这些事，我对他却开始抱起了一些警戒心。难道只是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背地里却是个满肚子心思的人？
    …………
    我是想证明的。证明自己比他更加有能力。
    ……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只看着我。
    我学会下了一些小绊子。
    例如……当我有一次，看到学姐和他在一起，对他露出亲密的笑容的时候。
    也是因为我和他的教学楼距离比较近，真是天公作美啊，我这么想着。
    我正好站在楼上能够俯视清楚他们俩样子的窗口。看着他们，我不自觉勾起笑意。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将身旁的女同学拉过来，对她说，“xxx，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来自拍？”
    我和她靠在一起歪着脑袋自拍了几张，当然，摄影的人是我，我将背后的风景拍得一清二楚，接着把自己和她的脸用可爱的图案遮掉，上传到了全校都能看到的社交网站。
    当然，我不止只是上传了背后拍到他们的照片，也传了一些拍到了别的路人的。否则用意也太明显了，我没有那么蠢。
    那张隐藏着黏扯在一起的疑似情侣的照片很快被学校的其他人挖掘出来。
    那朵校园的高岭之花有女友了。
    这条小道消息很快被传播了个遍，几乎认识他的人都开始以为那个学姐和他正在一起交往。终于，我的耳根子在那一天开始变得清净许多，那些念着他名字的人几乎一下子消失了干净。
    除了……还会听到几句诋毁和嫌弃的话语以外。
    不过，我喜欢听到这些话。
    虽然一时得逞。我并没有因此就完全放下戒备。我时常不为人知地探听着他的消息。我希望他能够完完全全地从天上掉落下来。
    这才是他应得的结局啊？不是吗？身在高处的人，却不懂得避讳。
    我才不管什么事实和真相。
    更何况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并不是我随意诓编出来的。
    他应该得到他应有的下场才对。
    这件绯闻被散播开后，他看上去倒也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的样子，全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回应，那位学姐也反而是因此缠得他更紧。估计是要毕业了，对外来的猜测也已经没有顾忌了吧。
    正合我意。
    我看到他俩在一次放学后一起离开了校门，因为太过好奇，我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中心街的酒店前，他们两的两只脚尖都快要碰到酒店的门槛，我的心脏开始跳动飞快，我拿出了手机，在想要举起来的那一刻，我看到那个人突然也拿起了手机，放在耳边打起了电话。
    我皱起眉头等在一边，还差一步……明明只差那一步…
    焦灼地等到他挂了电话。我看到他和学姐说了几句，转身就离开了。
    学姐满面都是遗憾。那人却走得毫不犹豫。
    我没有气馁，继续跟了上去。
    接下来看到的场景，让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眼里跳了出来。我看到他走到了不远的另一家更加高级的酒店，他在大堂坐下，像是等待了一会儿，酒店门口开过来一辆豪车，车上下来一个年长女人。
    我瞪大了眼睛。
    我看到那个女人笑着朝坐在沙发上假眠的他走了过去，用手指带着爱意蹭了蹭他的脸颊。红色的嘴唇也快要印上去。
    我颤抖着按下了快门。
    可惜那人睁开眼躲开女人。我只拍到了些借位。
    接着那两人相伴着往里边走去。我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手机却拍下许多合影。
    我忍下了嘴角止不住的抽动，按耐下激动的心情离开了。
    回到家，我思考了很久，该拿这些照片怎么做才好。
    我也是怕被人发现的。
    听说过很多那个人家庭条件非常不错，背景并不好惹。我犹豫很久，决定既然害怕自己被发现，干脆就不要背地里做，而是堂堂正正。
    因为，谁叫他犯了错呢。
    我将照片干干净净印了出来，小心藏在包里。等到了下一次的学生会会议，我准备把这些照片直接拿出来，当场质问他。
    这样，就算是从前那些倾心于他的女生……这次总也会和我站在一起，同仇敌忾了吧。
    毕竟热爱对付小三和出轨的男人，就是大部分女人的天性啊。
    藏着这几张照片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蠢蠢欲动着想要钻出来一样。
    ……有什么，粘稠，生生不息，坚硬生长着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吞噬掉我身体内部的死皮和废料。
    那些东西将会迎来新生，成为一个全新，且正确的我自己。
    在我真得觉得自己将要蜕变的日子很快要来临的时候，突然被那个学姐叫了出去。
    我忍着惊讶，跟着她出去。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学姐带着淡淡动笑意看着我。
    她看着我说道。
    她和那个人，并不是情侣关系。请我不要误会。
    那一天，我偷拍的样子，其实被发现了。
    她说她以个人的名义希望能劝说我毁掉那些照片，因为这些照片虽然是事实，也并不代表什么。
    我诧异地看着她。
    “……学姐，你觉得这样……就够了么？就满足了么？”
    我问她。
    学姐摇了摇头。
    “lily，你不懂。”
    ………我不懂？
    我不懂什么？
    是有什么事……是你这样的蠢人会懂的，而聪明的我却不值得懂的吗？
    ………
    我并没有毁掉那些照片。
    但之后的会议上，我也并没有把那些照片暴露出来。
    我搞不清楚自己当初跟踪他的时候是怎么被发现的。
    在会议上，我禁不住盯上那个男人的脸。他就正坐在我的正对面。其他人正在看着屏幕，而我紧盯着那个人的侧脸，忍不住地咬紧了牙齿。
    接着，我看到那个人举起一只拳头挡在脸上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睛眯了下，似乎是瞟到了我。
    我没看清楚他有没有在看我，但我却好像看到，他的一边嘴角，就那样朝着我勾起一瞬。
    …是，什么意思……？
    我按住了胸口。
    不屑？不屑把我当做对手？还是只是好笑？笑我的所作所为？
    我深深地喘了口气。
    ……
    呵……有趣…
    在那以后，我并没有放弃继续盯着他。我知道，我一定会抓住他的把柄的。
    ……他，也许就是我天生的对手吧？
    未来没有人能预料到。
    很快，学姐毕了业，彻底从学校消失了身影。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俩在一起的场景。
    但是他的身边却再次涌上了许许多多的人，每每从他们身边走过，我总会觉得刺眼。
    ……这算什么…害虫和真菌？
    我轻视着他们，觉得不屑一顾。
    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
    我不屑一顾的对象，已经并不再是那个人，而是转移到了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把他放在了和自己等同的位置上了。
    …是等同？还是……甚至是比自己都更高的位置？
    ……明明只是失败了那么一次而已。我的心意，就完全改变了吗？
    可是，就算经过了这样一次略为尴尬却切近了距离的经历，那个人，也没有特别地把目光放到我身上过。
    他…并没有把我当做对手？
    …是觉得我，不值得当他的对手？
    …………
    我容忍不了这一点。
    愿意对那些带着目的故意接近和粘上自己的细菌们露出一丝友善的笑意。却不愿意把正眼给明明就在身旁的，我这样堂堂正正的对手吗……？
    ……我实在是……容忍不了。
    .》
    那个东西……
    就要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憋不住要放到他身上的视线。
    我长长看着他的背影，想都没多想的就踏出了脚步跟了上去。走了好几分钟，在发现自己只是依旧如往地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后，我愣在了原地。
    ………明明我。
    …………明明我才应该是………
    “我才应该是那个最配的上站在你身边的人！”
    第二天，我开始一如既往地追逐起那个背影，我偶然间看到他被一个挺出名的学长拉到教室，我赶紧凑上去，正好这块走廊上没有人，我悄悄站在门外，在门背后被贴纸封住的玻璃窗间偷看他们的举动，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却慢慢看的，在一番谈话后，那个学长，慢慢攀上了他的肩膀。
    连脑袋也要凑上去。
    一瞬之间。我感觉胸口的怒意冲到了大脑。
    他并没有拒绝他的接近。我的手都开始忍不住颤栗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样的垃圾都可以接近你？！
    ……我却不行吗？？
    ………不。
    我不允许这样。
    我用了十足的忍耐力压下了怒火，故意在门外发出了叫声。甚至制造了一些动静。
    我退开门后，一会儿那学长从里面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我露出窃笑，看着那个背影消失，整理了下头发，我作出了惊慌的表情。
    堂堂正正，从门口走了进去。
    那个人就坐在椅子上，姿势放松，完全不像是刚被“抓奸”。
    他仰着头，漂亮的脸沐浴在从窗的缝隙里透出来的日光下，嘴唇微微张开着。表情像是在在压抑着什么。
    我第一次在这样接近的情况下看到他的整张脸，整个人。
    ……终于………
    ………………我终于………可以触摸到你了吗？
    “……你不是，在和乐器部的应学姐交往吗！”
    我装作生气地质问他。
    “……明明在交往，怎么能和别人做这种事！”
    他终于看向了我。
    “你是谁？”
    他问道。
    ………
    …………
    我是谁？
    我在心里好笑地否决了突然冒出来的荒谬想法。
    不知道我是谁？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一定是在装蒜。
    像他这样……心思阴暗做作的男人……
    一定，一定是在和我装模作样吧。
    好像气血上涌一般，我一下子没说出话。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问了一遍。
    我的嘴唇都开始颤抖，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也是，是想借这个机会，正式接近我吧？
    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lily，我叫lily。”
    ——————————————————————
    我从一阵喧哗声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没带着什么体温的结实手臂正被自己悄悄揽在手里。
    我不着痕迹地放开，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毕竟他是个不太愿意在公共场合下和人亲密接触的男人。我若是太过依恋他，一定会给他造成困扰。
    没有关系，我可以体谅这一点。
    我可以体谅很多事情的。
    这一点，我最近才开始慢慢发现。
    我的心中漫上一些甜意。我露出一丝微笑，看向坐在我身边有些兢兢的女孩。
    “鹿鸣，你别紧张，学生会的大家其实都是不错的人。”
    “……好，好的。”
    五官间显然还透着一股幼稚的女生小心翼翼地看了这边一眼，“谢谢你哈，lily。”
    呵呵，还在紧张啊，这孩子。
    我再次朝她友善地微笑一下，转头对身体另一边的人低声问了句。
    “……阿郁，你看了鹿鸣这孩子的简历了吧，是不是挺不错？我想带她到我们部里。”
    被我轻声唤了名字的人从面前桌上摊开的文件中慢慢抬起了眼神，合上那沓纸张。他不着痕迹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
    ———————————————————————
    要是我当初，早点发现就好了。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我一直以为，他待我，和待其他的蠢货花痴们不一样的。
    事实上，虽然也的确如此。
    他甩开了我。
    我看到他拂了拂衣袖，尽管手上做出了摆明着厌恶的动作，但那张完美的脸蛋上依然不透露出一丝痕迹。
    “lily。”
    他叫了我一声。
    “虽然我早知道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看向我，透着水汽的琉璃一般的双眼就如同死物一般毫无温度地注视着我。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哦。”
    郁夜把手插进口袋，侧过身对着我。
    他作出一幅像是立刻想要离开的模样。我急了急，冲动地喊出了口。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不，我爱上，爱上你了。”
    快看看我。
    看我这边。
    你是最了解我内心里的怪兽的人啊，郁夜。
    ……我难道不也是最了解你内心的怪兽的人吗？
    【快看看我吧………求你看看。】
    【……我身体里的怪兽，都已经被你养得这么大了。】
    而那个男人也因为我的呐喊回过了头，他朝我走过来了。
    我惊喜了一下。
    他走过来，就停在我面前，离我不到半步。
    我看向他，露出连自己都能清楚感受到的渴求眼神。
    他高大的身体微微弯下，靠近了我。
    我闻着他身上温柔又熟悉的香味。忍不住上扬了嘴角，朝他慢慢伸出双手。
    他也朝我微笑了起来，我吓了下，又有些陶醉其中，他从没有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可怜的女孩。爱上我了吗？”
    他的嘴角裂得更开了。
    我愣了愣。
    “可是我倒是，恶心你恶心得要死呢。”
    冲破了我身体的凶猛庞大的怪物，被这个人一口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