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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样

    趁着小沙弥进去通告的档儿,陈森再次打量四周。
    杏黄色的院墙已然开裂,脱皮严重,但好在院落打扫的还算干净,在菩提树的左边放着一只漆黑色的硕大香炉。
    香炉放在户外,经历风吹日晒,蒙上些许尘灰,半米高的香烛,手指般粗细,稳稳插在其间。
    今日无风,白色的烟气笔直向上,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陈森闻着柱香特有的气味,只觉得很是刺鼻,毫无顾忌的用手在鼻端左右扇了两下,扭头便看见大黄狗,仍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黄狗很大,脑袋胖的提溜圆,身子壮硕如牛。
    寺庙里,和尚吃素吧?怎么狗胖成这样?单看它那爪子,光秃秃的一层绒毛,里面厚实的皮肉,隐约可能。
    好家伙,它都胖没毛了?
    陈森勾起嘴角,心理有了恶毒的猜想:这寺庙也许表面正轨,吃斋念佛,暗地里说不上如何糜烂。
    民间很多和尚中饱私囊,娶妻生子的事也不少。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小沙弥去而复返,来到两人近前,先施一礼,接着语气轻快道:“二位施主,方丈有请。”
    两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三人穿过正殿,来到后院。
    这处景致跟前边,大有不同,院内种了些花草,再来院子中间有口水井,左右各有两间耳房。
    其中一间耳房门楣处有两个字:禅房。
    陈森虽说对佛事知之甚少,但也晓得禅房,是和尚打坐参禅之所,果不其然,进门便见到一个大大的禅字,挂于墙上。
    一位身穿明黄色袈裟的大和尚,双腿盘坐在垫子上,他手持念珠,闭目合睛,嘴唇快速翕动,不知在念叨什么。
    “方丈,陈施主到了。”
    小沙弥站在和尚身侧,躬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声。
    大和尚住了嘴,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祥和,他从垫子上下来,走到一张方桌前,将手广阔一伸。
    “陈施主,您请坐。”
    陈森向来沉得住气,对方主动开口,也不客气。
    “方丈有礼,您先请。”出于礼貌,男人笑眯眯的谦让。
    和尚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跟着坐了上去,陈森紧随其后,也在方桌的另一面落座,而陈旺和小沙弥都站着。
    “戒嗔,你去给远来的客人上茶。”方丈看了眼,身旁的小沙弥。
    对方转身要走时,大和尚叫住了他,叮嘱了一句:“去我的丈室,取些陈年普洱。”
    大和尚是这家寺庙的主持,他的这些茶品,一些买的,另外一些则是香客布施,别小看捐赠,其中还真有些好东西。
    小沙弥略微惊讶,但很快应声而去。
    陈年普洱方丈一直舍不得喝,留着招待贵客,今日拿了出来,多少有些意外——陈森和陈旺,第一次前来,真看不出什么来头。
    虽说是要布施,可能捐些什么东西呢?
    “陈施主,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您从何处知道我寺?”方丈倒也直接。
    陈森低垂下眼睫,思忖几秒。
    “听一位朋友提到过,一直想来看看。”男人抬头时,态度从容大方,一脸的真挚,好似真有那么回事。
    方丈点点头。
    “学佛之人是好的,它能净化人的心灵。”
    大和尚经常讲经布道,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陈森故作谦逊,双手合十在胸前,语气恳切:“请大师赐教。”
    方丈抬眼,仔细端详对面的年轻人,岁数不大,长的方头大耳,满面红光,看起来很有福像。
    其实方丈识人有些笼统,只要不是鼠头獐脑,基本都有佛缘。
    即使真的相貌过于猥琐,只要内心善良,佛家之人也不会嫌弃,定会敞开佛心,宽容待之。
    大和尚抿着嘴,再次颔首。
    仪表堂堂,穿着不俗,一看便是成功人士,倘若此人能皈依我佛,必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佛家信徒,讲究积德行善,
    “其实学佛和做人的道理,很多都是相通的,我们讲求因果报应,只要多做善事,定会福寿绵长。”
    陈森表面很受教,实际上并未入心,左耳听右耳冒。
    因果报应吗?概率是多少?他是不相信,那些都是愚弄世人的谎言;如果真有报应,他早都进了牢狱。
    男人听着和尚开始,说一些佛经道理,尽管只是开头,但已经很不耐烦,可又不能贸然打断。
    正在此时,小沙弥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放在方桌上,拎起茶壶,将三只茶杯注满,跟着放在陈森面前,接着是方丈,再来是陈旺。
    从一开始,大和尚就注意到陈旺一直站着,哪里有如此饮茶的?
    “这位施主,也请入座吧!”
    陈旺手持茶杯,有些烫,但没有陈森的应允,不敢坐下。
    男人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陈旺走到另外一张桌子旁,将茶杯先放好,跟着总算能再次歇歇脚。
    “陈施主,请!”
    “方丈,请!”
    两人客气了一番,兀自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茶杯不大,造型倒也别致,看起来像一截竹子,内里的釉色不错,想来是景德镇出产的器具。
    陈森轻啜了两口,只觉得浓重的茶香中,夹带着一股甘甜。
    接着又品了一口,并不急着下咽,而是用舌尖仔细感受茶的滋味:没错,有些甘甜,不是茶本身,大概是水质问题。
    陈森家中有很多好茶,最贵的令人听后,暗自咂舌。
    可没有哪种茶,能跟自己方才喝过的媲美,不禁心花怒放,扭头看向一旁的大和尚,道出内心疑问。
    “方丈,您这茶味道很特别,有些甜。”
    大和尚微微一笑,面带自得。
    他放下茶杯,娓娓道来,这茶是好茶,但水更是灵水,青山不仅有瀑布,甘泉更是纳罕之物。
    泉水在山顶是瀑布的源头。
    但是瀑布跟泉水,还是无法相比,因为瀑布潭中的水,混杂了雨水的成分,并不纯粹,平时他们取用水源,都会到山顶。
    陈森听后,茅塞顿开,赞不绝口。
    粗山野岭,并非一无是处,起码这甘泉值得人留恋。
    一杯喝完,陈森又续了一杯,大和尚看他如此喜欢,便吩咐小沙弥稍后取些茶来,送给他品尝。
    男人听了,连连摆手。
    “方丈,您不必如此,我车内,有铁观音。”
    陈森的铁观音是福建精品,价值不菲:三千一两,每日都要喝上一壶,权作养生保健之用,久之成为习惯。
    倘若是平常人家,如此喝法,早都破产了,但陈森日进斗金,只要他喜欢,不在话下。
    本来他并未想将茶赠与方丈,在山下买的水果,就是见面礼;但对方好客至此,他也只能破费。
    方丈见他又是水果,又是茶叶,十分大方,心中甚是欢欣,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架中,抽出两本书来。
    陈森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大和尚十分宝贝这些经书,用黄色的绸缎紧紧裹住。
    “陈施主,这是心经和大悲咒,都是我佛入门必读,送给您作个纪念。”方丈双手捧着,十分郑重。
    陈森很想回绝,但这架势也不容推辞。
    他站起身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方丈,您放心,书我一定妥善保管。”
    大和尚看着他接过书,很是欣慰,接着二人又坐回方桌旁,开始聊了起来,大都围绕着佛法。
    陈森脸上的表情,几乎一成不变,僵的有些木。
    方丈本想听到一些关于布施的只言片语,可对方只字未提,他也不好直问,末了对方似乎有些乏了。
    “陈施主,您们累了吧,不如先去后面歇息。”
    陈森一听,精神为之一振。
    他妈的,苦捱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
    男人也不客气,跟方丈道别,接着由小沙弥引领,一直往后堂走去,而陈旺坐在一旁,已经迷糊了一小觉。
    陈森叫他时,着实唬了一跳。
    男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目光中带有警告,显然是生气了,陈旺揉了揉眼睛,笑得有些心虚。
    ——丢脸丢到佛门圣地了。
    出了后院,便是一段青石甬路。
    大约三,四分钟,到了一处僻静所在,此间与前面略有不同,建在山野处,没有了香火萦绕,显得与世隔绝。
    院落不大,有点北京四合院的味道。
    小沙弥推门走了进去,先是一口水井,四面都是房屋,庭前则是一池花丛,蝴蝶在其间婆娑起舞。
    房屋的破旧程度与前面有的一拼。
    陈森微微皱眉,脚步略带沉重,当房门推开时,还是吃了一惊。
    屋内十分冷清,显然是久未居住,而屋内的设施及其简单,桌椅,外加一张木床——上面只有草席一张。
    紧跟其后的陈旺,也看的目瞪口呆。
    “陈施主,您先坐会儿,我马上打扫。”小沙弥有些不好意思。
    香客大都住在寺庙外,即使留宿,寺里也准备了居士楼,不知方丈怎么想的,居然将人引进了内室。
    这屋子原本是了缘和尚的住所,他去世后一直空着。
    陈森点点头,看了看椅子上的灰尘,决定出去透透气,这房子似乎不太干净,透着霉味。
    “陈哥,这,这地方能住人吗?”
    陈旺沉不住气,压低了声音抱怨道。
    陈森面无表情,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去外面住。”
    男人并不想与人共处一室,但既来之则安之,这点苦他还是吃得了,只是心情有些压抑。
    他真不该一时冲动,答应了市长的请求。
    答应就答应吧,偏偏自己跑来,就这破地方,也值得自己亲自前来?要吃没吃,要住没要,只有茶水,勉强入口。
    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陈旺想劝他跟自己到外面住宾馆,可仔细一想,这么个破镇,宾馆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摸了摸脑袋,甚是无奈。
    院子不大,陈森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东面的房子有动静。
    他在门前止住步子,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向里张望,恰巧看到一个背影:个头不高,穿着衲衣。
    男人觉得是个小沙弥,没什么好看的。
    “走开了!”
    一阵娇嗔的笑骂后,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陈森的脚步委顿,心下好奇,探出头来,继续窥视,很快一人一狗进入视线内——小沙弥用脚正在踢狗,而那畜生并不老实,作势要扑上去。
    男人识得那狗,黄黄的胖胖的,叫什么来着?对戒言。
    “你再闹,我可要打你了。”
    说这话时,小沙弥扭过头来,侧脸在烛台的幽光中,散发着洁白的光泽。
    不说还好,一说那狗更来劲,伸出胖胖的爪子,搭在她的腿上,小沙弥似乎是生气了,扭过身来,推了它一把。
    狗儿猝不及防,十分狼狈的倒退了半步,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呵呵……”小沙弥被它逗笑了。
    小人儿的面容陈森在门外,看的不太真切,但只觉得对方个头好小,皮肤很白,而一双眼睛过于浓重。
    为了看的更清楚,男人将门轻轻推开。
    两人目光相遇时,小沙弥尚在大笑,只是没了音儿,笑意一点点变浅,但那娥眉微弯,眼波流转间,满是娇媚。
    陈森心下一动,为自己的想法十分不解。
    这是个小沙弥,怎么能娇媚呢?他定定神,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对方被突来的陌生人唬了一跳。
    “你,你是谁?”
    男人从虚掩的房门后,走进内室。
    大黄狗看到是他,弓起身子,低声呜咽,陈森毫不在意的瞪了它一眼,径直走向小沙弥
    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所以点了香烛。
    而小沙弥手中拿了块抹布,想来在做打扫,这都不打紧,让陈森感兴趣的是,小沙弥的模样。
    近前一看,更是娇小俏丽。
    他有多大?十二,还是十三?
    两道淡淡的娥眉,下面是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面蕴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好像随时能结出晶莹的珍珠。
    陈森有种冲动,想要去品尝那层水雾。
    不出意外的话,这跟方才自己喝过的清茶,味道应该如出一辙,甚至更甜美。
    “你是和尚?”
    他见过男生女相,但这般清丽脱俗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小沙弥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的咬了咬嘴角,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处住所,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这人在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寺里的贵客,所以他不敢太过失礼。
    陈森看了看,沙弥的头顶,短短的黑茬紧贴头皮,隐约可见其中的戒疤,尽管如此,小沙弥的样子并不突兀。
    他的年纪小,样子并未长开,鹅蛋型的脸颊初现轮廓,但并未脱离圆圆的婴儿肥,这使得没有多少头发的她,有些可爱。
    他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男人。
    第一印象是对方很高,另外就是他长的很好看,至于怎么好看,他也说不清,这多少增加了沙弥对陈森的好感。
    还抵消了男人方才不礼貌问话所产生的坏印象。
    陈森见小家伙也不怕人,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莞尔一笑,不厌烦,还觉得十分有趣。
    他接触的人很多,大都是成年人,很少有跟未成年交流的机会。
    “你在做打扫吗?”陈森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抹布上。
    小沙弥点点头。
    “施主,这里是收藏经书的地方。”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成排书架,接着道:“如果你想看什么,可以跟我说。”
    小沙弥隔三差五来此打扫。
    寺院的小孩儿,环境简单,外加佛法熏陶,所以格外的纯真善良;每到初一十五,来上香的人不少,所以小家伙并不怕生。
    陈森笑而不语,对经书并不敢兴趣。
    小沙弥说话的声音不大,如果不仔细听,可能会漏掉只字片语,而且他的音色十分动色,清脆悦耳。
    “你叫什么?多大了?”
    陈森没有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但也知道如何让他们放松戒心,所以他尽量放柔嗓音,面带微笑。
    “十三了,不过我长的小。”
    小沙弥说到此处,眼神黯了一下。
    寺庙里的孩子不少,像他这么大的,个子已经很高了,就连后进来的小师弟,长的都比他高。
    为此,小沙弥有些自卑。
    有次他跑到智能师傅跟前,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师傅笑的一脸和蔼,告诉他,有人先长有人后长,不要着急。
    尽管如此,看着别人都比自己高,还是郁闷。
    陈森暗想,怪不得声音听起来,不像男孩儿,可能是发育得比较晚,还未变声,不过有些可惜。
    目光在小沙弥的面颊上,逡巡了几个来回。
    这孩子如果是个女孩,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痞子,不过男孩也不差,看上去同样招人稀罕。
    陈森的嘴角微微上翘。
    “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很可爱?”
    小沙弥听他这么一说,微微歪着小脑袋,抿嘴一笑,鼓鼓的两颊晕出浅浅的酒窝,使得娇嫩的小脸更加明艳。
    “很多人。”
    陈森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心智有片刻恍惚。
    小女孩的表情跟方才有些类似,但效果同样惊人,令他面前的这个成年男人,为之迷惑和不解。
    陈森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僵硬。
    小沙弥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不知所措,他有些胆怯的看着陈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说错了话?
    小家伙心中害怕,洁白的面庞有些苍白,他低垂下脑袋,不敢看向男人灼灼的目光,那里面有些东西,令他恐惧。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地面,双手情不自禁的将抹布抓的更紧。
    陈森自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青葱的白玉小手,指节间微微泛白,可见小家伙是多么用力。
    本是一时兴起,想要逗逗他,可没想到,自己如此失态。
    陈森暗斥自己鬼迷心窍,居然对一个小男孩,目露凶光,这要是传出去,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
    他是谁?陈氏集团的掌门人,坐拥万千财富。
    他应该是理智,绅士的,起码在外人眼中,应该是个成功的完人,可如今可好?吓唬一个小孩子?
    看着局促不安的小沙弥,自己要说什么?道歉吗?
    陈森否决了这个想法,为什么道歉?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总不能说是他摆出一副骚样,自己生气了?
    这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且是个男孩,谁信?
    陈森是个成年人,既然说什么都不合事宜,那索性就不言语,对自己的无为,他多少有些尴尬。
    最后望了一眼小沙弥,陈森转身离去。
    听到关门声,戒恩怯怯的抬起脑袋,确定那个人真的走了,不禁长出一口气,他苦着一张脸,将抹布丢在方桌上。
    大黄方才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如今伸出爪子又想跟他闹。
    戒恩这次十分不耐烦的喝了它一声,这狗很通人性,大概是听出他心情不好,后腿一缩,坐在了地上。
    小沙弥低头看着它,只觉十分乖巧。
    “对不起了!”他朝着大狗小声嘟囔一声,表达自己的歉意,接着小手托住大狗的两腮,呐呐的问道。
    “戒言,你觉不觉刚才的施主,很奇怪?”
    原来还聊的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大狗好似听懂了他的问话,嗷嗷嚎叫了两嗓子作为回应。
    小沙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食指点在他的脑门处,娇声娇气的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不稀奇,嘿嘿。”
    戒嗔打扫完毕,立刻告知院内的客人。
    陈森和陈旺返回房间后,发现屋子确实干净很多,但跟陈家的别墅大院根本没法比,可出门在外,只得将就。
    “施主,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我就在对门。”
    戒嗔指了指自己住所的方向。
    男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接着询问了餐厅的位置,沙弥告诉他在前院,此处是大师傅们的住所。
    本寺有两位高僧,一位智光,另一位则是智能。
    他们二位在此居住,自己同另外一位戒恩师弟,负责师傅们的日常生活,其他弟子则另有居所。
    “那你们有浴室吗?”
    沙弥愣了一下,晒然一笑。
    “陈施主,您说笑了,出家人讲究苦修,我们这里条件简单的很,平时洗澡都要去瀑布那边的深潭。”
    陈森微微挑眉:他没听错吧?
    简陋的房舍,他能忍受,但要他不洗澡?这是万万不行,否则会整夜失眠,心念一转,有了计较。
    “小师傅,我这个人有洁癖,可否每天给我准备些热水?”
    沙弥微微侧目,对他的话十分讶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要求,可马上想到方丈让他,务必伺候周详,只得应下。
    “陈施主,您还有其他事吗?”
    戒嗔的口气平常,已经没有方才的热络。
    陈森也不见怪,起手一礼,接着表示暂时没有,他可以去休息,沙弥一脸悻悻然,跟着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陈森立刻吩咐陈旺去镇子里买个沐浴桶,还有崭新的被褥,对于沙弥准备的军用铺盖,甚是厌恶。
    对方办事还算利落,半个小时后,将车子从侧门开了过来。
    戒嗔听到了车声,并从房间内看到了陈旺进进出出的忙活,可他并不想帮忙,他觉得客人太过挑剔,不像修行之人。
    而自己也不是他们的奴才,能歇一会是一会。
    屋内,陈旺正在给老板铺被褥,这是镇上商店最好的货品,摸起来手感还算不错,希望老板满意。
    木浴桶足有半米高,这对一般人来说,足够用,可陈森块头大,想要伸展腿脚,也不容易,但这是最大型号。
    弄好被子后,陈旺从后备箱里,搬了一堆东西出来,最后将小冰箱也抬了进来,待一切弄好后,他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陈哥,您看?”
    陈旺掏出纸巾一边擦汗,一边低眉顺眼的询问。
    陈森环视了一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淡淡道:“凑合,你去宾馆休息吧,有事我会给你电话。”
    陈旺走后,陈森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待到醒来,外面的太阳已然偏西。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从床上爬起,坐在床边缓了缓精神头。
    也许是赶路辛苦,真的累了,方才那一觉特别香甜,自己多久没有睡的如此畅快了?陈森记不清。
    他在a市每天都很忙,不过午夜不得休眠,养成了坏的生活习惯,如今来此办事,倘若能改改这个毛病,也是好的。
    青山绿水,小镇古寺,有种世外桃源的错觉。
    木床虽然睡得不是很舒服,但对脊椎有好处,躺在上面很踏实,周围的空气特别清新,隐隐还有草木的气息,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魅力所在。
    ——咕咕
    腹中传来空空的闷叫,陈森穿上皮鞋,下了地。
    他走到靠墙的位置,打开小冰箱,眼睛扫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吃的,只有来时买的大红桃。
    陈森伸手取了一颗,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将其剥了皮。
    中午没吃东西,现在肚子很饿,在出门找吃食前,先拿它垫垫底,很快桃子脱掉了外衣,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果肉。
    陈森捏着桃梗,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冰箱镇过的果子,味道就是不一样,多了一份凉爽,入口香甜依旧,但味道沁入肺腑,说不出的甘美。
    嘴里嚼着果肉,陈森一边考虑寺庙的伙食:和尚大都吃素,不会是只有白粥和青菜吧?
    为了这个猜想,男人微微皱起眉,可无论如何,肚子确实饿了,先去饭厅看看再说,如果真的很差,让陈旺带过来些。
    打定了主意,陈森三下五除二,将桃子吃完。
    手上粘了些汁水,嘴角似乎也有些,男人决定洗把脸再去就餐也不迟,于是四周扫了一眼,想要找个脸盘。
    看了又看,终于见到小冰箱的旁边有个木盆。
    陈森十分不确定它的用途,他走过去,将盆子端起瞧了瞧:盆口很大,木头有些年头,有些黢黑。
    在木盆的外面缠了一圈铁丝,想来固定用的。
    男人冷哼一声,整个房间就这么一个容器,它是做什么的显而易见,洗脸,洗脚,洗衣服,功能很多嘛。
    陈森将盆子放回原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回头看第二眼,这东西不知被什么人用过,肯定不干净,让自己将就,绝对不可能。
    可手上和脸上都有果渍,不能不处理,于是翻出湿巾,简单做了清理。
    陈森此时穿了衬衫和西裤,还是来时的打扮,这山野乡间,没必要穿的如此正式,于是从皮箱里翻出一身唐装。
    乳白色的料子,手感极好,上面隐隐能看到飞龙的图案。
    男人在床边站定,面朝着院子的方向,慢条斯理的将衬衫的纽扣解开,别看他手大,动作起来很灵活。
    片刻后,壮硕的胸膛显露出来。
    陈森平时很少去建身房,但家中有很多运动器材,一有时间就会做做杠铃,或是跑跑步。
    在陈家后院有个方形的游泳池。
    长和宽都是五十米,水深超过两米,每当陈森感觉压力大时,便会裸着身体,跳入池中,畅游一番。
    当然,此处很受美女的青睐。
    一来能玩水,塑形,二来可以展示自己的身材,但陈森并不是花花公子,能带回家的女人,寥寥无几。
    陈森多年独居,并不习惯跟人同寝,即使带女人回来,也会在办完情事后,将人送走,这是他的规则。
    想要跟他处,必须要守规则。
    曾经有个官家女,跟他来此几次,便觉得有了资本,开始肆意而为:没打招呼,莽撞的前来拜访。
    陈森十分绝情,连门都没让她进,当然过后也不会跟她再有瓜葛。
    男人十分注重隐私,作为陈家的老宅,不是托底的女人,他根本不会让进门,而他之所以让女人过来,原因很简单。
    有时心血来潮,要跟女人办事。
    那些个美女,各个身世不错,自视甚高,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在陈森的眼中,她们谁和谁,都没太大区别。
    男人的胸肌微鼓,在胸口的位置,有一丛毛发,并不长,从下往上倒着生长,一致朝向脸的方位。
    两臂结实有力,举手间腋下毛发清晰可见。
    下腹部虽说没有明显肌肉块,但十分紧实,在喘息之间,隐约可见两块腹肌,而在肚脐以下的部位,茂盛的毛发黝黑发亮,淹没在西裤内。
    将衬衫放在一旁,男人双腿微微叉开,捏住皮带的一头,几个利落的动作后,将其抽了出来,放在床头。
    唰的一声,裤子的拉链被拉开,露出里面灰色的四角裤。
    悉悉索索过后,裤子被丢在一旁,男人浑身上下只着一条贴身之物,两条粗壮的大腿上,毛茸茸的一层汗毛,好似昂贵的地毯。
    无疑,陈森的毛发很重,但大可以隐蔽起来。
    年轻时,男人个子高,喜欢打篮球,每次穿着及膝的短裤,在篮球场上飞驰,总会引来一些女看客的尖叫。
    他长的帅气,伸手敏捷,再加上打球十分认真,从不拿眼睛瞟女孩,所以看上去酷劲十足。
    很多女客,为他害了相思病,不管不顾的表白。
    可那时候的陈森,虽然年纪轻,但心思太过深沉,对儿女私情兴趣缺缺,态度十分冷淡,这可便宜了陈林。
    那小子以陈森为诱饵,向女孩靠拢,被他得手不少。
    如今人成熟了,工作依然忙碌,没有时间去打篮球,但偶尔陈森还是会去篮球场上当当观众。
    十分遗憾的是,他穿短裤冲锋陷阵的英姿,女客们已经欣赏不到。
    陈森两臂向后拉伸,舒展一下筋骨,接着拿过一旁的唐装,十分仔细的穿好,这一套衣服上身,没有一丝褶皱,水滑的让人想用脸颊贴上一贴。
    也许是颈部不舒服,男人整了整领口。
    待做完这一切,陈森觉出哪里不对,想了片刻,才发觉没有穿衣镜可照,也罢,没有就没有吧。
    他来时穿的是皮鞋,跟唐装不相配。
    行李箱里有便鞋,可陈森对和尚们穿的草鞋十分感兴趣,他一边换鞋一边琢磨着弄一双。
    想想自己的大脚丫,又有些担心。
    寺庙中有他这个尺码的鞋子吗?有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自己185cm的身高,在南方人中,绝对算是中翘楚。
    集市上呢?买的,跟寺庙中的相同吗?
    陈森穿好鞋后,稳稳的站在屋内,心想找个机会,问问寺庙里的沙弥,他们的鞋子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倘若是自己做的,那就给他订制一双。
    至于好处,陈森决定一点点来,下午拜见智光师傅时,他对布施只字未提,也有自己的考量。
    修葺寺庙,要投入多少人民币,要看心情。
    不过,人家对他还算礼遇,自己都住进内宅来了,总该给点甜头,办些实事才好,那么……
    陈森决定明天跟大和尚说说,先给他们刷一刷院墙。
    院墙是杏黄色的,不知多少年没翻新了,看上去十分不堪,也算尽了一点自己的公德之心。
    男人咧开嘴角,微微一笑,决定就这么办。
    推开房门,院子空无一人。
    陈森顺着青石甬道,一路来到后院,在后院两间耳房的旁边,有一间略小的屋子,里面似乎有些动静。
    男人推门而入,室内四人正在用餐,见到他来,不觉眼前一亮,怔愣着盯着瞧个不停。
    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庞,再配上一身唐装,怎么看怎么顺眼。
    陈森十分大方的任他们打量,径直走了过去。
    四张长长的桌子,每张足有2米,旁边是同样长度的椅子,长长的一条,没有丝毫分割。
    男人面上不动声色,暗自腹诽:这比监狱的条件还不如吧?
    他拣了个没人的桌子独占,本想等着沙弥过来,跟自己说些什么,可这儿不是饭店,伸手就来?
    等了片刻,没人理他。
    陈森扭头去看厨房的位置,这才发现那儿有一个窗口,上面用极小的字写到:斋饭每份两元。
    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起身来到窗口,果真后面有个收钱的沙弥。
    陈森从口袋里翻出零钱,正好两元递了过去,对方收了,片刻,从里面递过来一只托盘。
    ——一碗大米粥,一叠小咸菜,还有两个馒头。
    陈森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这伙食,还真是两块钱的标准,早餐?
    尽管食物不怎么样,但他着实饿了,肚子再次发出咕嘟声,他面不改色的拿着托盘回到座位。
    吃食是有了。
    陈森盯着面前的饭菜,不知从何下口,可肠胃空空,只得拿起了筷子,好在这里的东西看上去,还算干净。
    他先喝了一口粥,粘稠适度,口感还不错。
    又夹了一筷子咸瓜,咬在嘴里脆脆的,接着掰开馒头,将一小块放入口中,松软适度,咬劲十足。
    陈森觉得一切尚可,于是敞开肠胃,吃了个八分饱。
    直到他放下碗筷,也没见一个沙弥前来用餐,当他将餐盘送回窗口时,十分客气的询问了原由。
    沙弥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是第一次来。
    于是好心的将寺庙的晚间作息,告诉了他:和尚讲究过午不食,晚饭是不吃的,餐厅也是为居士们准备的。
    陈森听到此处,不禁想到了藏经阁的小沙弥。
    这里的伙食本来就不好,又抠门的只吃两顿,那个孩子营养不良,个子肯定长不高,身体瘦弱。
    沙弥继续说,此时师傅们都在大殿内诵经,到九点整,才回住所休息。
    陈森点点头,道了声谢。
    当他走出餐厅时,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一片血红,耳畔边果真传来一声声飘渺的梵音,而那声音正是从前院的大殿中飘出……
    大殿宽敞非常。
    进入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尊如来佛像,佛像的前面灯烛璀璨,香火萦绕,显现出一派祥和气氛。
    智能和智光两位大师,紧闭双目,面朝南坐于草垫上;左侧单手礼拜,右手执一木硾有节奏的敲击木鱼,口中不断讼出朗朗经文。
    在两位大师前面,坐着二十来个和尚,双手捧着经书,跟着诵读;旁边则有一些居士,做着同样的事,但姿态各异。
    这是昭觉寺,每天的晚课时间。
    戒恩低垂着脑袋,看着膝盖处摊开的经书,小嘴一张一合诵的十分认真,可念着念着,就有些吃力。
    他只是个小和尚,对无量寿经的内容,无法参透。
    有时候,读到某处,觉得颇为深奥,就会忍不住想上一想,但师傅们可不等人,待回过神,已经过了一段。
    戒恩尽量集中精力,可不懂的地方太多,末了,一本经书只诵了七七八八。
    待读完最后一行字,小沙弥吐出一口浊气,总算能稍稍放松——诵经虽然声音不大,但嘴巴不能停,几个小时下来着实有些累。
    他将经书合上,从草垫上起身,只觉得腿脚僵如朽木。
    长时间保持一个坐姿,血脉不通畅,难免痛麻,这也是居士们姿态各异的缘由,毕竟他们甚少如此。
    戒恩拿着草垫,在原地轻轻跺脚,以缓解身体的不适,突然感到右边的袖子一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一张圆圆的小脸挂着诡秘的笑容。
    “师弟,跟我走。”
    戒痴只比戒恩大一个月,但个子却高他半头,别看他年纪小,却十分有心计,此刻挤眉弄眼的模样,看上去像只调皮的小猴子。
    “……”
    小沙弥有些不明就理,但仍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晚课完毕,居士们去居士楼休息,而和尚回自己的僧舍,二人刻意走在了后面,待没什么人,戒恩才问出自己的疑问。
    “师哥,你有事?”
    小沙弥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
    戒痴发出嗤嗤的笑声,听上去别有深意,他默不作声,只管在前面走。
    平时戒痴淘气好动,在山上没什么好玩的,就到山下去找孩子们踢球,或者打纸牌,每次回来,都会被师傅训诫。
    可他年纪小,总是管教不听,师傅为此很是头疼。
    戒恩跟着他走,心理忍不住打鼓,就怕对方拉着自己去做一些不好的事,到时候师傅们肯定会生气。
    “师哥,你站住。”
    小沙弥猛的停了步子,站在那儿不再走。
    “怎么了?”戒痴回过头来看他。
    “你这黑灯瞎火的,干嘛也不说,我,我害怕……”戒恩说完后,向四处瞧了瞧——夜色笼罩的青山,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
    寺庙讲究节俭,前院和后院,各有一盏白炽灯照明,而他们刚刚走过耳房,马上进入背灯影区域。
    戒痴看了他片刻。
    “你这胆小鬼,有我在,你怕什么?”戒痴气哼哼的,去拉他的小手,边走边念叨:“这就到了。”
    手上一热,小沙弥很不自在的挣了挣,可对方力气很大。
    戒恩鼓起两腮,心中气闷:“你怎么这样啊,智能师傅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戒痴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少罗嗦。”
    一阵拉扯间,两人来到了餐厅的后墙,戒痴放开手,半蹲着来到了后窗下,他先是用手推了推窗棂。
    那处纹丝不动,接着他改用小拳头轻轻砸了砸。
    戒恩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动作,心头一紧:如果说方才他还不知,现在师哥的目的昭然可见。
    ——到餐厅偷食。
    她很想马上离开,可人都来了,真要一走了之,戒痴肯定会生气,只得心有不甘的留在外面把风。
    戒恩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他害怕被人发现,事迹败露,他肯定会被智能师傅骂死。
    戒恩是被母亲送到寺庙来的,在他两岁多的时候,那个女人跟智能师傅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知道她走了,而他留下了。
    智能师傅从那时起,便开始照顾自己,虽谈不上无微不至,但绝对青眼有佳。
    他的悟性一般,对佛法知识,常常一知半解,可智能师傅,从没嫌弃自己笨,总是极为细心的开解。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烦恼越来越多。
    不仅是佛法,还有……每次想到这些,戒恩就像困在一团雾里,我是谁?妈妈为什么不要我?自己的某些地方,为什么与众不同。
    他懵懵懂懂的意识到了什么……答案很近,但总差那么一步。
    戒恩走在院子里,抬眼便看到自己房中的灯亮着,不禁一阵心虚。
    这么晚了,肯定是智能师傅过来查房;小沙弥垂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馒头,一时间不知道将它藏哪。
    袖口太小塞不下,胸前呢?
    姑且一试,可塞是塞进去了,胸口却鼓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包,怎么看都十分显眼,而屋门近在眼前。
    小沙弥急得四处乱瞄,猛地发现屋檐下的水缸。
    缸口十分宽大,上粗下窄,为了防止雨天进水,上面盖着圆形的木板。
    戒恩来到近前,想将馒头藏在水缸后面——后面是硬地砖,有些不干净,可眼下情势紧急,不容他多做思考。
    将馒头往那儿一扔,也没多看一眼,便起身进屋。
    戒恩的屋子跟陈森住处相连,但这间小房,不到三十平,室内布置的极其简单,桌椅外加一张单人床。
    再来就是靠墙的一架老旧衣柜,上面嵌着一面镜子,中间有条长长的裂缝,尽管如此镜面却十分干净。
    小沙弥两天左右就要擦拭一次。
    推开屋门的刹那,一具高大的身影,印入眼帘。
    男人相貌堂堂,身高一米八,体型壮硕,坐在床边时,腹部微微凸起,无疑破坏了他的好形象。
    看到来人,智能师傅缓缓站起。
    宽大的僧袍跟着舒展开来,腹部的赘肉已然不见,着实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不难想象他年轻时的风姿。
    戒恩心跳的飞快,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师傅,您来了。”还没等智能发话,小家伙先行打了招呼。
    大和尚面色不善,直直的盯着小弟子。
    每天晚课后,小家伙都会紧随自己回来,可今天进了院门,往后一瞧,道上没有人影?难道是自己一个不留神,他先溜了回来?
    抬眼看了看戒恩的住所,没亮灯。
    大和尚决定等会过去瞧瞧,于是进了自己房间,先将经书放好,又倒了暖瓶里的开水,泡了些茶。
    等了片刻,茶香飘出。
    智能端着茶杯,兀自喝了两口,心中有事,狠灌了几下,一饮而尽。
    顾不得擦擦嘴角的茶渍,大和尚出门一看,小弟子屋内仍是漆黑一片,很是忐忑,转念一想,会不会人回来,已经睡下了?
    于是抬腿来到近前,附耳听了听门内动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大和尚轻轻叩了叩房门,出声询问道:“戒恩?你在吗?”
    吱呀一声,门板动了。
    智能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这孩子走的时候,怎么忘记将门锁好?
    寺庙后方本没什么外人来,一向门户不严,可前不久,晚上却遭了贼:将屋里翻的乱七八糟,好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
    和尚每月都有工资,或多或少,大部人将钱邮寄给家里。
    至于没什么亲人的,就自己花,或者趁下山买东西之际,存在镇子里的银行,当然存折要保管好。
    自从出了那事,智光师傅,特意将大家召集起来,叮嘱一番。
    大和尚有些生气,晚归不说?还不注意安全?这怎么行?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涌上无数个念头。
    但大都是不好的猜测。
    智能甩甩头,暗斥自己要冷静,不能自己吓自己,还是进屋等等再说。
    时间慢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五分钟不到,大和尚便有些坐不住了,待他刚想起身之际,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熟悉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小弟子,都是那么白皙,这点随他。
    智能的心放松不少,但怒意不减,猛地的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小家伙看,俨然一副严师的派头。
    “你还知道回来?”他冷冷道。
    戒恩垂下眼睫,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一步步挪到师傅面前,方才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扑闪个不停,连忙道歉:“师傅,徒儿错了。“
    刚刚的偷盗行为,他很不耻,可又不能说实话。
    小家伙只希望,师傅不要多问,自己认错后,他能放过自己,可事与愿违,大和尚没有罢休。
    “错了?错在哪里?”
    戒恩小嘴抿成一条线,闭的很紧,这表示他不想开口。
    平时智能很疼他,因为他是特别的,全世界独一无二,可这不代表无条件宽容,人都会犯错,贵在引导。
    “不说是吧?那将藏金阁的书都抄上一遍。”
    智能有些气恼,语气有些严厉。
    戒恩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经书都抄一遍吗?那要抄到猴年马月?
    “师傅,你是开玩笑的吧?”他不确定的问道。
    大和尚目光威严而坚定,带着不容质疑的执着,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觉得我在跟你闹玩?”
    智能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戒恩头皮一阵发麻,将头垂的更低,显然方才自己的话,无疑火上浇油,师傅看起来更加生气。
    他做鸵鸟状,很想将头埋在土里。
    “不说是吧?”大和尚的语调高了几分。
    戒恩心知不妙,连忙抬起头来,故作认真的回道:“师傅,我不该回来的这么晚,让您老人家担心。”
    智能被他的话,搞的哭笑不得,面皮有些绷不住。
    老人家?他才四十不到,哪里老了,可毕竟说出了一二。
    “你知道回来的晚,那就说说你干嘛去了?”大和尚不好糊弄,想要追根究底。
    戒恩脑中自动回放方才的经历,浑身一僵。
    他知道不能说实话,自己受罚不要紧,可连累了师哥不好,戒痴本就不太守规矩,倘若被人发现他偷盗……
    小沙弥觉得后果会很严重。
    心念电转之间,猛地抓住一丝头绪,急忙冲口而出:“师傅,我拉肚子,拉的很厉害,在厕所蹲了半天。”
    智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话,微微有些发愣。
    “你拉肚子怎么不早说?”
    小沙弥紧抿着小嘴,又开始沉默,面上很是不自在。
    大和尚心中直打鼓,有些怀疑小弟子的话,可对方很少撒谎,再来真的晚归,他能去干嘛?还真猜不透。
    寺庙这么小块儿地方,去处着实有限。
    小家伙年纪不大,胆子很小,要说他干什么坏事,也不能啊?
    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智能觉得自己心地不坏,他肯定差不到哪里,可转念一想,他妈可不是个善茬……
    大和尚微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师傅?”
    小沙弥看他发呆,忍不住叫了一声。
    智能眼神微顿,收回纷乱的思绪,盯着面前的小弟子,瞧个不停。
    这孩子越看越漂亮,谁见了都要多瞧两眼,这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到了生理期,他要如何跟他解释?
    想到此处,大和尚目光一闪。
    “戒恩,你十三了吧?”
    山中的岁月过的平淡而飞快,很多东西会被人忽略,这孩子到自己身边有几个年头,已然有些模糊。
    寺庙根本不兴生日这东西。
    可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每到春节,智能还是会给他做套新衲衣,并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小宝贝,又长了一岁。
    小沙弥点点头,不明白师傅为什么提这个。
    智能的眼神有些恍惚,好似又在琢磨什么,但很快便开了口:“戒恩,你听师傅讲。”
    他的语气郑重,十分认真。
    大和尚张了张嘴,没再吐出一字。
    他在组织语言,尽量说的委婉而明确,可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难度,毕竟孩子还小。
    看着洗耳恭听的小家伙,只能叹气。
    “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肚子……”智能略微停顿,眉头间的褶皱加深,好似很难开口。
    本来还想加一句下身,可又觉得不好。
    “一定不要害羞,直接跟师傅讲好吗?”
    戒恩听的云里雾里,肚子,害羞?难道在说拉肚子没有什么羞耻?小家伙觉得想通了,很用力的点点头。
    看着那张明快的小脸,智能师傅有些失望。
    他明明就什么也不懂嘛,只得无奈的摇头苦笑,接着叮嘱他两句,告诉他下次什么原因都好,尽量不要晚归。
    而且自己问话要直接作答,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戒恩只当逃过了一劫,师傅总算要走了,所以他说什么,也不在意,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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