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临下地看着慕容涵秋。
慕容涵秋像是听了很是好笑的笑话,笑得双眸弯弯,“我这么六亲不认的人,在众生苦待了大半年都能毫不留情地残杀同门,不过在无雁门待了一个月而已,凭什么叫你师姐?”
朱云并无悲欢地晲了她一眼,冷声道:“居然能这样坦诚地承认自己六亲不认,倒是难得。”
慕容涵秋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呵,我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有的。你也死过一次了,应该懂。”
“我死过一次,可现在还活着,你呢?现在的慕容涵秋究竟是行尸走肉,还是一具空了心的躯壳?”
“这可怎么选,行尸走肉和空心躯壳不都是一个意思。”慕容涵秋饮下一大杯茶,目光钉在朱云的面容上,声音饶有兴趣地上扬,“反而是你,才是真正的尸体。”
朱云眼神无波,缓缓扭过头去,光晕从侧面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面容几乎透明。
她看向天幕里暗沉的浓云,道:“我的事,不要告诉他真相。”
“好。”
“我一直想问,这十年来,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说过吗?我救你们,你们护我叔侄容身。”
朱云低沉了嗓音:“不,我是说真正的原因。”
“赎……”她沉吟半晌,终究只是咧嘴笑道:“看你们可怜罢了。”
朱云也不再追问。
她一撩裙摆,在慕容涵秋对面坐了下来。她一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轻声重复:“可怜吗?”
“这十年,每一天都浑浑噩噩,每一天都是一场永远重复却也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茶捧在手心,把她的手掌也温暖了,她看着掌心的大片红痕,却觉得这温暖虚幻得并不真实,“夜里我从没有梦,也不需要睡眠,可我总拿自己当成一个活人,逼自己睡着,醒来的时候仍然不记得有没有梦见死去的同门和师父。”
慕容涵秋抿了一口茶:“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云看着她,眸光带有深意。
慕容涵秋解释道,她避开了朱云的眼睛:
“明昭以为是忘生彻底将你治好了,他却不知道忘生其实只能让你在当年的基础上多活一年。你活下去惟一的办法,只能生魂续命。可我用了众生苦所有能用的药也只能为你续十年,这十年里,你只是以生魂的姿态活着,你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只是一缕占据着人身体的幽魂,所以你不需要梦,你需要的只是支撑你活下去的执念而已。而当你的执念完成,你才会死。或者说,执念一了,你立刻就会死。”
“好,不要告诉他。”
“痴人可真多。”慕容涵秋想到了什么,又重重压下,叹了口气她又接着道,“你要是喜欢他,这十年就不该为了复仇而生,你的仇恨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朱云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坚毅而沉重。
在慕容涵秋进来之前,桌上就一直放着一把抱裹在玄色布匹内的剑。
朱云轻轻将它拿起,一点一点地拆开缠绕在上面的布匹,一边道:“你知道‘断雁残生,不死不归’八个字的含义吗?”
是没有剑鞘的无雁书。
剑身漆黑,不知被谁擦拭得一尘不染,将上面的精细纹饰和一行小字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来。
“师父有恩于我,恩重如山,”朱云微垂了头,俯瞰长剑的眸子映着屋外的浓云泛着青黑色的冷光,“即便是死,我也要还无雁门一个清白。”
“你倒是有个好师父。”慕容涵秋笑笑。
朱云像是读懂了她的笑,淡声道:“苏姑娘,过往还是忘了吧,你的心里太空了,你应该试着为自己而活。”
慕容涵秋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她的过分解读,朱云又道,“我为了无雁门的真相而活,可你现在又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慕容涵秋不答,只是抿了一口茶。
朱云看着她眉心的伤疤,她嗟叹地低缓了声音,却反倒像是一字一句地叩击着心灵:“你自己也说不出答案来,这才是悲哀。”
慕容涵秋盯着杯中影看了半晌,开口却说了另一件事,“我的医术还欠火候,其实,莲谷谷主本可救你。”
“令师尊呢?”
“她还是算了吧,凡是被她救活的人,余生都要等着被她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相较之下,莲谷仁慈多了。”
“叶莲灯的哥哥?不必了。传言不都说有两个地方的人见了要绕道走,一个是众生苦,还有一个——不就是莲谷吗。”
“你如果用叶莲灯做筹码,你和明昭未必没有生机。”
“说起叶莲灯,我当时是真的情不自禁地想杀掉她。”朱云又反问,“不过无妨,这样挺好,我不想再拖累他了。何况,莲谷本来就亦非善类不是吗?”
一阵风自窗外而入,撩起了慕容涵秋的碎发。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神情焦灼,“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药是不是在反噬你的心智?”
“没有,你的医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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