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你。”
这句话真实又平常,又温暖。
金色的夕阳从锦支窗里透过来,照在新漆过油的黄花梨木书案上。满室流光溢彩,生生闭困了人的眼睛。
皇帝闭着眼睛没有应她的话。
良久,方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浊气道:抬头看向她道:“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猜到了一些。”
“什么。”
“你……问心有愧吧。”
皇帝一愣,随即猛地笑出声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放肆得连死都不怕了。”
王疏月垂头凝着他,“是我失言了吗?”
“你当然是在胡说!朕行事从来问心无愧。朕在朝的这六年间,从来都是扬善惩恶,杀伐之下,尽是其人咎由自取,都是……”
话未说完,王疏月的手却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又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皇帝还来不及从新张口。
她已半曲膝,慢慢地将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些如同刀刃子般的话顿时被她身上的暖给逼了回去,硬生生地断在皇帝口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这个人……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这一生从不后悔,却时常难过。”
皇帝一怔。
一时之间,他没有完全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这一生从不后悔。
对。这前半句是他。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了皇帝,一言九鼎,后悔就是自毁。
后半句——时常难过……
他有难过的时候吗?
皇帝闭上眼睛想了想。
得知皇后死讯的那一刹那,他好像觉得肋骨还是什么地方短促地痛了一阵,那种感觉算是难过吗?
他不知道。
这漫长的人间修行啊,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
谋求大业,就要收敛起所有的七情六欲,可如此一来,人生也就不得已在材米油盐,鸡毛菜根之中展开,始终浮在江山云海之上。那些地方是无人之巅,未免太过孤独。
皇帝需要一个人来牵他的手。那只手的主人啊,不能心急。要耐心地陪着他,一步一步地从孤独的山上,磕磕绊绊地走下来。
路途遥远,难免无聊。
于是难免要相互龃龉,摩擦,做无谓的,糊涂的口舌之争。
可是,这一路上,他却会逐渐地告诉她,什么民生之艰,什么是山河之伤。什么是朝代更迭时不可避免的阵痛,什么是民族融合之后,留下的断骨割肉的伤疤。而她也会让他逐渐地明白,什么是人情之暖,什么是岁月馈赠,什么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浩瀚无边的意义。
皇帝需要一种向内的开解。
而王疏月则一直渴望向外的突破。幸而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彼此。
从此,无论是浩瀚的历史长河也好,还是一日之中的阴晴变化也好,都有彼此在侧,同坐同观。
“王疏月。”
“嗯?”
“朕明日想再带你去一次外八寺。”
“还是去普仁寺吗?”
“嗯。桑格嘉措与其弟子正在普仁寺做法会,朕有几年没见他了。陪朕一块去。”
“好。”
“疏月,你记得朕在普仁寺跟他说过的话吧。”
“记得啊,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132章 占春芳(四)
第二日, 皇帝在热河行宫的万树园中与桑格嘉措一道观看了火戏,已经年越六十的老活佛, 亲自扮演文殊菩萨, 为皇帝了一回羌姆(即打鬼,这是一种黄教的驱鬼舞蹈)。
星月夜, 又归至普仁。
皇帝同桑格嘉措在妙法庄严殿中对面而坐。
论经论,谈宗政。浩瀚的星空在外,清风穿户, 撩动大片大片的经幡。
王疏月牵着大阿哥的手,一道坐在摇动的灯火,静静地下旁着那二人的对谈。
明亮的海灯把皇帝的照在一副巨大的经幡之上。
皇帝盘着腿,坐在蒲团上,腰背笔直, 眉心轻锁。手边放着一盏浊饮的茶(即奶茶, 区别于汉人喜欢喝的清饮茶), 此时业已见底。
两个人已经谈论了很久,话题仍旧艰刻难懂。
其中涉及到部族的信仰与宗教派别的划分,相互渗透, 彼此牵制。
谈至深夜,又逐渐演变成了对黄教经典, 《菩提道次第广论》, 中“出离心”、“菩提心”、“空性见”三要的辩论。
大阿哥托着脑袋,从头到尾都听得十分认真。
王疏月撑着下巴,看看皇帝, 又看看大阿哥,这两个一本正经的男子,他们虽然隔代而生,性格也大相径庭,为人的品性却顺着血脉传承,是那么的相似。
陪在这两个身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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