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伴着他长大的太监。这会儿人虽在掌仪司腾达了,但彼此也没把过去的情分忘记。贺临虚扶了人一把。“夜里大殓,掌仪司没使你?”
“都照着王大人编撰的规矩本子在走,奴才就是个盯梢的,这会儿该备的该理的都齐备了,剩下的是工部老爷们的活计。奴才得了空子,还不得去贵妃娘娘跟前敬点心。”
既是从裕贵妃身边来的,自然是有话要传给他听。贺临大概能猜着,无非是要叮嘱他,将才在养心殿的倚庐里,既然已经把罪请了,大殓礼上万不能再范糊涂。
审慎是额娘的智慧,但有的时候也过于啰嗦了些。想着便道:“若是额娘有话传,你就不必说了,爷明白。”
曾尚平笑答道:“是,奴才是来给王姑娘传话的。”
说着他转向王疏月,正了颜色道:“王姑娘,您跟着奴才来,一会儿啊走到毡帐里的时候,别抬头,要把大礼行规矩。太后娘娘要见您,主子娘娘也在。”
王疏月怔了怔。
别说她现在还没有与贺临行大礼。就算行过大礼,也不是正室的福晋,虽能入册,但在嫡庶分明的皇家来说,她压根就登不得大台面。太后掐着大殓前的这个时候见她,多半是与前夜的事有关。
这事是贺临过问不到的。侧头见她迟疑,便道:“你昨晚说爷的时候,大义凌然得很,怎么,轮到你自个就怂了。”
这个时候还要怼她,真是个大冤家。
王疏月回身解下裹在身上的氅子,抬手抖开,覆盖在人背上。贺临身量是所有皇子中最高的,她抬手替他系带着,竟然也有些不自如。
“爷蹲些。”
“什么。”
“蹲些。奴才矮了。”
“你……”
贺临看着她僵在自己领口的手,又见周围的人也都看着他们这处,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眼见她又要张口,他忙弯了膝盖半蹲下去。压声音道:
“王疏月,你好放肆。”
她不应他,只道:“伺候王爷,还要被王爷喝斥。”
说着,仔细系好带着,又体贴地替他抚平披风上的褶皱,那双柔软手像是在花儿水里泡过一样,软软地抚过他地肩膀。
“奴才有暖地儿站着了,王爷暖好自己的身子。”
贺临在那里愣站了半晌。
直到王疏月和曾尚平的身影都没到了前面的雪幕之中。
他才僵硬地捏了捏身上那件染着女人体香的大毛氅子,想起自家七哥跟他说过的话。“汉女自有一段柔情,是咱们那些科尔沁来的福晋比不上的。”
这话如今看来有些道理。
他想着,不自觉地抬手去摸刚才王疏月亲手系的那带结子,谁知这一摸不打紧,差点气得他骂出来,那丫头竟然给他打了一个死结在脖子上。
他扯了几把,竟然越扯越紧。呵,究竟是什么手法。
他只得气急败坏地往回走,边走边道:“来人,给爷取剪子来。”心里想着,七哥他们一定是被这些汉人奴才灌了迷魂汤。
☆、第8章 鹧鸪天(四)
这边王疏月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耳根子红。她跟在曾尚平后面走到毡帐前。里面像是才伺候饭。
曾尚平回过头道:“姑娘候着。”说着,将她留在毡帐外,自己先恭身进去回话。
乾清宫门前的这处毡帐和她之前住的那处有些相似,都是大行皇帝丧期的陋居,并不拘什么身份,无非是给哭灵的人累时一个歇息的地方。简陋得很,即便不进去,王疏月也能从照在帐子上的影子中,分辨一二帐中的情景。
其实,召她入宫给福晋们写出殡时的典礼簿子,这个旨意虽然是太后下的。但是多半也是听了她“半个卧云精舍”的名声。王疏月入紫禁城以来,还从来没有面见过太后。
太后是先帝爷皇后,出身蒙古贵族博尔济吉特氏,是老首领嫡出女儿的,身份尊贵。以至于即便其他的妃嫔还没有迁宫册封,像裕贵妃这些人,都还被唤着从前的封号,对这位老娘娘,大家却都改口称一声“太后娘娘”了。
她并不是贺庞的亲额娘。但贺庞自幼却是由她抚育长大的。
听说贺庞的亲额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包衣奴才,生了贺庞不久,就生了重病,被留在畅春园中养着,再也没有回过宫。那会儿太后有自己的嫡子,贺庞在翊坤宫过得究竟好不好,年生过久,又敏感忌讳,除了他和太后,再没有人敢去窥问。
大约到了贺庞二十岁那年,太子因过被废,太后没了嫡子的念想,才慢慢看见了自己身旁这个不声不响的五皇子。然而别人的骨血,总隔着层什么。平时请安问病,贺庞虽一样不落,但太后总觉得,这个‘儿子’对她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好在,他的嫡福晋是母族中的姑娘,过了自己的眼,是个稳重好性子的女儿。
只是不好生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还莫名其妙地小产了,后来她身子一直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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