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封太子为新帝;第二条,封容决为摄政王辅政。
这都是在皇帝病重之时薛嘉禾都早就已经知道的。容决把持近八成兵权和半壁朝堂,八岁的新帝定然不能同他制衡,给容决一个摄政王的位置,既是安抚,又是妥协。
若是容决能安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安心辅佐新帝,那一个摄政王的名头给出去也真算不了什么。
这些都是薛嘉禾早就知道的。
可这遗诏上的第三条,却叫薛嘉禾屏住了呼吸。
龙榻上的皇帝一直看着她,过了许久方才慢慢地道,“朕要你嫁给容决,你若是不喜欢,朕不会逼迫你。”
薛嘉禾这才抬眼直视了皇帝一眼。
她就跪在这个看起来并不显老的皇帝床前两三步的地方,看得清他眼底的神情,明白这句话并不是敷衍之词——将死的皇帝给了她一次拒绝并且逃走的机会。
薛嘉禾几乎就要选择兑现这个机会了。
可在开口之前,她转头看了一眼同样跪在床边的太子。
便宜弟弟的脸还是圆嘟嘟粉嫩嫩的,看起来和薛嘉禾曾经在乡间见过的男孩子没什么区别。
此刻他正煞白了一张脸,神情强自镇定,望向薛嘉禾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却藏着一目了然的惊惶和求救之色。
哪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太子也知道,这是皇帝替他走的一步棋子。只凭他自己,想和容决周旋,实在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薛嘉禾和便宜弟弟对视了半晌,一咬牙将遗诏合上,俯身朝皇帝叩首,“儿臣遵旨。”
容决落在她背上的视线似乎比之前更锋利了。
薛嘉禾没朝便宜夫君多看一眼,她叩了首便起身前行了数步到了龙榻边上,轻轻握住了皇帝冰凉的手掌——这是个极为大胆的举动,殿中却没有一人斥责她的行为。
薛嘉禾像是任何一户人家中的普通女儿一样,握着父亲的手轻声道,“您放心吧,有我在呢。”
皇帝轻轻出了口气。
这口气吐完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平和的笑意,“都出去宣旨——容决留下。”
殿中人窸窸窣窣地起了身往外退走,站在床边的容决没有动,半跪在床前的薛嘉禾也没有动,只将遗诏转手交给了大太监。
太子不放心地望了一眼薛嘉禾,像是想说什么,但皇后及时地伸手将他拉了出去。
人在片刻之间便退了个干净,薛嘉禾很快就能听到外头传来大太监宣读遗诏的声音,似乎还有文武百官嚎哭之声。
“容决,朕问过你。”皇帝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气声,“朕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安心辅政。你说,让朕把最珍视的女儿给你,如今……朕给了。”
薛嘉禾终于诧异地扭头看向了容决,这是她今日第一次看这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男人。
她以为这是皇帝的权衡计策,却不知道是容决亲口要求的?
……这也是为了证明他有多权倾朝野,皇家孤零零的两姐弟都不得不仰仗着他生活?
容决凌厉的视线从薛嘉禾脸上一扫而过,他冷笑起来,“说说罢了,陛下真信?”
“你即便有万般不好,终归是个守信的人。”皇帝道。
“我知道陛下打的什么主意。”容决回,“想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栓住我?陛下未免太小看我、也太高看这位才回宫中半载的公主了。”
薛嘉禾将视线收了回来。
皇帝动了动嘴唇,却没对容决说什么,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反握薛嘉禾的手掌,道,“朕对不住你。”
薛嘉禾垂眸低眉等候了不一会儿,直到手中的成年男人手掌已经力道全失之后,才用十分轻柔的动作将九五之尊的手放到了榻上。
而后,她退后一步站了起来,同一直盯着她的容决对视了一眼。
男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花草树木,“我会娶你,但你成不了他制约我的锁链。”
薛嘉禾淡淡道,“摄政王殿下,本宫也……绝不会倾心于你的。”
*
大约是因为那时没能呛声回来,容决才报复性地在大婚之日出城直奔边关去找敌国出气去了。
薛嘉禾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正在容决的摄政王府里慢悠悠美滋滋地吃着西园庄子里刚刚送来的新鲜梨子。
而后,长史匆匆进了她的院子,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面前,道,“殿下,他要回来了!”
“谁?”薛嘉禾闻言道,“你哪个红颜知己要回来找你算账?”
长史神情严肃,“容决要回来了!公文是他半路才想起发的,行军早已过半,再两日就能到汴京了!”
薛嘉禾手中动作这才一顿,睁大了眼睛道,“这么快?”
“这还快?”长史一哂,“从您独自一人成亲那天开始到如今,已经足足一年又半载了。”
薛嘉禾想了想,直白道,“我倒挺喜欢他不在府里这些日子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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